作者：曹善起

檀樹泉村是個只有40多戶人家的小山村，大部分人都姓譚。村子里最出名的是那棵黃檀樹，老遠就能看得到，據說是唐代黃巢種下的。黃檀樹邊有個大泉眼，泉從巖縫中噴出，清徹甘甜，沁人心脾。從明朝初年就有人開酒坊，釀制出“八步倒”酒。任你有武松的海量，走不出八步就會醉倒。早年間曾經喝出過人命，官司一打就是幾十年，“八步倒”酒也就很難火起來。

這酒火不起來，檀樹泉村照樣很窮，窮得老鼠都搬家了。別看檀樹泉村很窮，但戰略位置十分重要，不僅位于津浦鐵路一側，也是從濟南到泰安的必經之地。“七七事變”第二年年底，日本鬼子占領了這里，奸淫燒殺，無惡不作，簡直是一幫畜生。

然而，畜生也要有安身之地。他們在附近修了炮樓，同時，還有一個分隊的鬼子住進了檀樹泉村。領頭的名叫小野大輔，他們一邊端著帶刺刀的三八大蓋，一邊還發仁丹和金平糖豆，嘴里不住地說著：“謀—帖，伊—帖庫達薩伊”（請拿走），見人就會打聽：“哥歐妹恩庫達薩伊”（有人在嗎？），但村子里很多人都逃走了，沒人回答他的問話。

日本鬼子先是要拉走牛和驢，但大牲口早讓村民趕走了。他們為了解饞，就抓村里的雞吃，雞吃沒了就吃狗，弄得全村的雞和狗都沒了。鬼子也喜歡喝酒，但這里沒有小日本的清酒，只好讓人把酒坊的人找回來，恢復了傳統的“八步倒”酒坊。

鬼子明白這個地點重要，八路軍同樣也很看重檀樹泉村，在村里建立了地下黨支部，設立了情報站，發展了三名交通員，打造成了堅固的抗戰堡壘。表面上都由譚老六一人照管。白天應付鬼子，天黑接待八路。在這期間，泰西地區有了一個營的抗日武裝，雖然打不了大仗，但也讓鬼子和偽軍不斷送命。小野大輔這個分隊剛來時，齊裝滿員13個人，很快就成了9個人，小野大輔也被打瘸了腿。

跑出去的村民總還要回來種莊稼，總還要娶妻生子，檀樹泉村慢慢的又有了些生氣。中秋節前，村東譚灶火家的二小子要結婚了。譚老六把這事報告了小野大輔分隊長，他首先問：“薩科誒歐諾恩兌謀，佛一兌斯卡？”（可以喝酒嗎？）說罷，做了個喝酒的手勢。

譚老六痛快點點頭。

小野大輔大聲說了句：“喲咔 嗒！”（太好了！）

二小子結婚，比不上原先那樣正規和熱鬧，但也置辦了香燭和簡單的酒菜，請了幾家親戚，并把日本兵專門安排了一桌。同時，還請來一幫吹響器的人。按照當地習慣，婚禮在中午時分進行。想不到小野大輔連個站崗的也沒留，9個鬼子兵全都來了。

小野大輔顯得特別高興，也學著中國人的樣子，抱拳重復說道：“歐妹兌豆烏，哥歐雜伊馬斯！歐妹兌豆烏，哥歐雜伊馬斯！”（恭喜！恭喜！）譚老六和譚灶火熱情招呼著大家，特別在鬼子兵這桌上都換成大酒杯，要讓他們喝夠喝好。

沒等到新郎新娘敬酒的環節，鬼子兵這桌都喝得差不多了。譚老六又過來勸了兩杯，小野大輔已經喝得東倒西歪，難站穩了。等兩個新人來敬酒時，這個畜生竟一把抱住新娘，“花姑娘！花姑娘！”地亂啃起來。說時遲，那時快，就見新娘把手一揮，兩個戴鐵指甲的手指猛地插進小野大輔的雙眼，痛得他殺豬般嚎叫，新娘把假蓋頭一揭，同那些吹響器的兄弟一起亮出短刀、匕首、斧頭等，嘁哩喀喳，污血四濺，還沒等醉酒的鬼子反映過來，就返回東洋各找各媽了。

這場婚禮沒有繁文縟節，殺這9個鬼子也是干脆利落！

等到別處的鬼子趕來支援，全村已經空空蕩蕩，鬼子幾乎逐屋放火，搶了一大車糧食，又炸掉了那棵千年黃檀樹，這才狼狽撤退！

這場非同尋常的婚禮過后，新郎譚家二小子譚二柱參加八路軍。假扮的新娘原來就是八路軍戰士，兩人雙雙都受到表彰。后來，譚二柱同“新娘”的妹妹譚小環結婚，成了真正的革命伉儷。

建國后的第二個春天，縣城里出現了一家 “檀樹泉酒坊”，掌柜的就是譚老六。酒坊仍賣 “八步倒”，只是酒的度數低多了，有懂行的老人喝了，一拍大腿叫道：“這酒曲味兒，跟當年檀樹泉村的‘八步倒’一個娘胎里出來的！”

譚老六笑著往他碗里添酒：“同志，您真好眼力。當年日本人炸樹時，樹根底下藏著酒曲老底子，鄉親們背著跑了多少路才保住，這味兒當然純正了。”

夜風掠過樹梢，帶著酒香漫過酒坊的青磚灰瓦。誰也沒留意，酒坊門楣上那塊匾額，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 —— 那是用炸剩的黃檀樹心雕成的，在“檀樹泉”三個顏楷大字里，還藏著未褪盡的焦痕，這種戰爭年代留下的痕跡，也算是對那場久遠婚禮的紀念吧！

【作者簡介】曹善起，筆名山齊，濟南市人。出版有《毛澤東歷險紀實》、《蔣介石遇險實錄》、《蔣介石史實真相》《中華文化探秘》等多部書籍,逾600萬字。另有小說、故事、詩詞、雜文、報告文學和美術、書法作品多篇（幅）散見于全國30多家報刊雜志。作品被《暢銷書摘》、《中外書摘》、《名人傳記》、《文摘報》等多家報刊選載。曾獲部隊和省市級以上多項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