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3月15日，香港開往廣州的列車駛入羅湖橋，衛立煌望著窗外飄揚的五星紅旗，百感交集。這位曾被列為“戰犯”的國軍“五虎上將”，此刻正踏上一條許多人不敢走的路——回歸新中國。

更令他未曾想到的是，抵京當日，朱德、彭德懷等六位元帥親臨車站相迎；數月后毛澤東緊握他的手說：“俊如啊，你對人民是有功的！”

名將的十字路口

1938年4月，山西中條山的硝煙未散，衛立煌的部隊被日軍阻隔敵后。當部下提議繞道延安轉移時，這位剛被蔣介石任命為第二戰區副司令長官的將領猶豫了——與共產黨接觸是軍中大忌。最終對“紅色圣地”的好奇壓倒顧慮，他踏入了延安。黃土坡上，毛澤東親自迎出窯洞，握著他的手笑道：“‘中國虎將’，名副其實！”

延安的見聞顛覆了衛立煌的認知：毛澤東穿著打補丁的棉襖，抗大學生唱著救亡歌曲開荒，朱德和士兵同吃小米飯。歡迎晚會上，冼星海指揮《黃河大合唱》，他情不自禁起身鼓掌。最令他震動的是毛澤東的提問：“衛將軍可知驢子邁步先抬哪條腿？”見他愕然，毛澤東自答：“我觀察過，多是先抬左腿。打仗亦如此，摸透規律才能勝。”

這次會面埋下信任的種子。返程后，衛立煌頂著軍需官反對，撥給八路軍百萬發子彈、二十五萬枚手榴彈。當后勤部抗議“數量過大恐蔣委員長不允”，他拍案道：“出了問題，我衛立煌負責！”

華北抗戰的“中國虎將”

真正的轉折在滇緬戰場。1943年，日軍“馬來亞之虎”山下奉文猛攻滇緬公路，蔣介石被迫重新啟用因“親共”被冷藏的衛立煌。他率遠征軍強渡怒江，血戰松山，最終收復畹町。美國《時代》周刊將他稱為“常勝將軍”，日軍華北指揮官也不得不稱其“中國虎將”。然而凱旋歸國時，蔣介石僅授予虛職“陸軍副總司令”，連承諾的五軍兵權也未兌現。

遼沈戰役中的“不作為”

1948年東北危局，蔣介石連發十二道急電召衛立煌救場。陳誠在東北連吃敗仗，新五軍全軍覆沒，國民黨軍心渙散。衛立煌深知東北已是死局，向蔣直言：“共軍已占兵力優勢，應放棄沈陽，退守錦州。”但蔣堅持“東北一寸土地不能丟”，兩人矛盾公開化。

就任東北剿總司令后，衛立煌選擇“三不政策”：不增援長春、不西進錦州、不撤退入關。蔣介石電令廖耀湘兵團解錦州之圍，他暗中支持廖耀湘拖延行軍；蔣要求沈陽守軍南撤營口，他反令鄭庭笈“死守待援”。這些舉措客觀上配合了解放軍分割圍殲——錦州失守僅三十小時，廖耀湘十萬精銳覆滅于遼西水網地帶。國民黨內部痛罵：“古今未見此種不受節制之將！”

香港歲月與艱難抉擇

1949年1月，被蔣介石軟禁的衛立煌趁李宗仁逼宮之機潛赴香港。特務暗殺陰影下，他收到兩份特殊“禮物”：中共戰犯名單列其名第28位，毛澤東卻同時密令保護他在合肥的八旬老母。衛立煌對妻子韓權華苦笑：“戰犯名單實為護身符，蔣現在不敢動我了！”

當開國大典消息傳來，他冒險發出賀電：“新中國富強有望，煌向往衷心尤為雀躍萬丈。”毛澤東親復：“誦悉，極為感謝。”這八字電報讓他熱淚盈眶。1955年初，周恩來通過韓權華堂姐韓恂華（鄧穎超覺悟社戰友）傳遞密信：“請姑父姑母回來。”衛立煌終于決心北歸。

六帥相迎與“對人民有功”

1955年4月6日，衛立煌夫婦抵京，周恩來鄧穎超在家設宴接風。毛澤東雖因公務未至，但親筆致信：“先生返國，甚表歡迎。盼早日來京，籍圖良晤。”半月后中南海豐澤園，毛澤東緊握他的手：“俊如辛苦了！你在抗戰時守山西，遠征緬甸打日本人，是堅持華北抗戰的領導者；打內戰卻不積極，對人民有功啊！”

這番評價揭開歷史謎底：遼沈戰役時，衛立煌按兵不動實為保全東北重鎮，避免蔣軍主力撤回關內。他以“消極”姿態，助解放軍完成關門打狗的戰略布局。次年，衛立煌出任國防委員會副主席，成為副國級領導人。追悼會上，毛澤東所送花圈緞帶赫然四字：“愛國老人”。

【參考資料】《衛立煌將軍傳》（軍事科學出版社）《東北戰役實錄》（軍事歷史研究所）《毛澤東年譜（1949-1976）》（中央文獻出版社）《民國軍事檔案選編》（檔案出版社）《衛立煌回憶錄》（中華書局）《中國遠征軍戰史》（國防大學出版社）《周恩來與國民黨將領交往實錄》（中央黨校出版社）《遼沈戰役親歷記》（中國文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