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每年夏天，我們都要和蚊子來一場酣暢淋漓的“親密互動”。

你毫無防備，它輕輕靠近，你躲，它追，你狠心下手，它卻早已在你的皮膚上留下痕跡。

這場追逃游戲，你有些累了，燥熱的夏夜，你一邊止不住地左撓撓右撓撓一邊望著天空想，也許這都是高溫惹的禍。

極地？要是躲到極地，一定就可以擺脫它吧！

先來到南極大陸的你，目之所及一片潔白，異常蕭索。

作為地球上最寒冷的大陸，南極大陸的冬季長達(dá)半年以上[1]。年平均氣溫-25℃左右，陸地氣溫曾低至-89.2℃。極地環(huán)境的特點(diǎn)是漫長而嚴(yán)酷的冬季，相應(yīng)的是稀缺的資源。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幾乎很少有生物能熬過南極大陸漫長、嚴(yán)寒的冬季，因此，南極大陸的生物多樣性大大減少[2][3]。

在這樣的冰雪世界中，自然沒有蚊子的容身之處。但也請別高興的太早，蚊子活不下去的南極，你大概也沒法兒在那很好地活下去。南極洲是唯一一個(gè)沒有永久居民的大陸[4]。

還是讓我們趕去較為宜居的北極看看吧。

北極地區(qū)，即北緯66°34'（北極圈）以北的廣大區(qū)域，囊括美國、加拿大、格陵蘭島、冰島、挪威、瑞典、芬蘭、俄羅斯的部分領(lǐng)土。如果只看南極大陸，我們往往會認(rèn)為極地環(huán)境是貧瘠和荒涼的，但這種對遙遠(yuǎn)北方的看法卻建立在一定的誤解之上。事實(shí)上，在北極地區(qū)，蕭索的季節(jié)往往與豐饒的季節(jié)交替出現(xiàn)[5]。

北極的夏季短暫但溫暖，很多地區(qū)表面溫度均超過10℃。2022年《極地氣候變化報(bào)告》顯示，北極夏季（6—8月）各站平均的平均氣溫為13.0℃[6]。

同處地球之極，為何氣候如此不同？

位于地球兩端的兩極在陸海分布上是截然相反的，北極是被大陸包圍的海洋，而南極是被海洋包圍的大陸。這樣的陸海分布導(dǎo)致了兩極地區(qū)的氣候差異，北冰洋是改善氣候的熱源，來自溫暖地區(qū)的海水將熱量傳遞到高緯度地區(qū)，對沿岸氣候調(diào)節(jié)起著重要作用[7]。而在南極沒有對應(yīng)的熱源，其高海拔和面積廣闊的積雪更是加劇了其極端寒冷氣候[8]。

北極和南極的衛(wèi)星地圖 / [8]

因此，除了有大約400萬人生活在北極地區(qū)[9]，還有，蚊子。

地球上有超過3500種蚊子，除南極洲外，它們遍布各大洲[10]。

在北極，許多物種的活動極限已進(jìn)化至接近冰點(diǎn)。有幾種北極蚊子幼蟲能夠在接近1°C 的溫度下活動，這要比它們的“溫帶親戚”還低幾度[11]。

現(xiàn)有研究發(fā)現(xiàn)，北極蚊子的種類大多為伊蚊屬。名字中帶“伊蚊”的蚊子，都絕非善茬，我們俗稱的“花蚊子”，就是伊蚊屬的一種。黑足伊蚊便是北極地區(qū)的“蚊中翹楚”，它們不僅繁殖能力強(qiáng)，且具有很強(qiáng)的攻擊性。在阿拉斯加進(jìn)行的一項(xiàng)空中殺蟲劑控制蚊子的研究發(fā)現(xiàn)，黑足伊蚊能夠迅速在噴灑了殺蟲劑的250平方公里的區(qū)域內(nèi)重新繁殖[12]。

黑足伊蚊 / [14]

與此同時(shí)，黑足伊蚊已經(jīng)進(jìn)化為強(qiáng)大的飛行動物，它們可以借助風(fēng)進(jìn)行長距離飛行和擴(kuò)散，尋找吸血的機(jī)會[12] 。黑足伊蚊也因此成為了北極數(shù)量最多和分布最廣泛的蚊子[13]。

如今，在野外科學(xué)家的筆下，他們?nèi)匀粫谖米痈叻寮竟?jié)通過拍打手臂來估計(jì)蚊子的年強(qiáng)度，某些年份，一巴掌甚至可以帶走數(shù)百只蚊子[14]。

圖為蚊子肆虐的北極和去到當(dāng)?shù)氐难芯咳藛T。 / [14]

北極，怎么就是如此的“黑暗之地”呢？

除了適宜的夏季溫度，北極的苔原環(huán)境為蚊子幼蟲搭建了一個(gè)足夠營養(yǎng)的“原生家庭”。

苔原環(huán)境廣泛分布在北極圈內(nèi)，最大特點(diǎn)是地下有一層很厚的永久性凍土，永久凍土的存在阻礙了水的下滲，在春夏解凍期間，苔原表面淺淺的一層融化，開始變得飽和并形成沼澤[15]。

苔原是以灌木、地衣、苔蘚為主的植物群落，解凍后形成富含微生物的沼澤 / 圖蟲創(chuàng)意

幼蟲階段的蚊子依賴水體而生，比比皆是。從池塘、樹洞、被洪水淹沒過的平原，甚至舊輪胎里都可能有密度極高的蚊子幼蟲，它們以水中腐爛的樹葉、有機(jī)碎屑和微生物為食。本就生長著豐富藻類和水生苔蘚的苔原環(huán)境，在夏季融化期間成為了蚊子幼蟲生長的“天然氧吧”[17]。

成蟲后的蚊子在苔原上聚集，伺機(jī)飛往各處。

如果說苔原環(huán)境和北極溫暖的夏日給蚊子的生存創(chuàng)造了條件，那么全球變暖則給蚊子的生長變化猛地按下了加速器。

北極的變暖速度比地球上任何其他地區(qū)快近兩到四倍，2020年，北極圈以北的一個(gè)西伯利亞小鎮(zhèn)的溫度甚至高達(dá)到38.0 °C[18]。

在快速變暖的北極，蚊子正在加緊拉練，爭分奪秒進(jìn)行著一場“生存競賽”。氣溫升高，苔原解凍的時(shí)間更早，蚊子幼蟲也隨之發(fā)育地更快。

一項(xiàng)在格陵蘭島的苔原系統(tǒng)中進(jìn)行的研究顯示，溫度每升高1℃，發(fā)育時(shí)間就減少10%，這無疑減少了脆弱的蚊子幼蟲暴露于捕食者的時(shí)間。

但與此同時(shí)，蚊子的天敵們也開始更早地出現(xiàn)，蚊子幼蟲的死亡率隨著溫度升高而增加。這是一場拉鋸戰(zhàn)，而蚊子，暫時(shí)跑在了前面——蚊子在幼蟲階段的快速發(fā)育大大提高了它們的存活概率，數(shù)據(jù)表明，升溫2 ℃和5 ℃的情況下蚊子存活率分別增加了53% 和160%[19]。

氣候變化正在改變?nèi)虻纳鷳B(tài)環(huán)境，北極蚊子因此正生長得更快、出現(xiàn)得更早。而未來，你也可能看到蚊子在南極的冰蓋上嗡嗡作響。

隨著南極陸地生態(tài)系統(tǒng)繼續(xù)變暖，蚊子可能會在未來抵達(dá)這里 / [21]

但北極地區(qū)有一個(gè)地方十分例外——冰島。

冰島被視為“無蚊天堂”，科學(xué)家們對于冰島沒有蚊子的原因給出了很多解釋，氣候、水文、地質(zhì)。其中較為令人信服的原因是蚊子的生長跟不上冰島氣候的變化[20]。

冰島的冬季氣溫變化無常，時(shí)常伴隨著突然的上升和下降。蚊子幼蟲被短暫的升溫“欺騙”而孵化之后，可能沒等到發(fā)育成蟲，就再次被凍死了[20]。

冰島頻繁的冰凍、解凍使得蚊子難以生長 / 圖蟲創(chuàng)意

目前，冰島境內(nèi)有記錄的一只蚊子是在飛機(jī)上發(fā)現(xiàn)的，它從格陵蘭島搭乘飛機(jī)遠(yuǎn)道而來[19]。

這下你知道了，躲到極地也不一定能擺脫它。或者，去你的微信居住地冰島看看吧。

撰 文 / 圖 圖

參考文獻(xiàn)

[1] Andy Emery. (2020). Seasons of Antarctica. AntarcticGlaciers.org.

[2] Watt, L. van der. (2024). Antarctica. Encyclopedia Britannica.

[3] Devlin, J. J., Unfried, L. N., Lecheta, M. C., McCabe, E. A., Gantz, J. D., Kawarasaki, Y., … & Teets, N. M. (2022). Simulated winter warming negatively impacts survival of antarctica's only endemic insect. Functional Ecology.

[4] Andy Emery. (2020). Introduction to Antarctica. AntarcticGlaciers.org.

[5] Ostenso, N. Allen , Bird, . J. Brian , Barr, . William , Ingold, . Tim , Armstrong, . Terence Edward , Dumond, . Don E. , Dunbar, . Maxwell John and Dunbar, . Moira. (2024). Arctic. Encyclopedia Britannica.

[6] 丁明虎. (2022). 極地氣候變化年報(bào).氣象出版社.

[7]Eveline C.van der Linden, E.C., Le Bars, D., Bintanja, R. et al. (2019). Oceanic heat transport into the Arctic under high and low CO2 forcing. Clim Dyn 53.

[8] Michon Scott, &Rebecca Lindsey. (2011). Polar Opposites: the Arctic and Antarctic.

[9] Arctic Council. Arctic Peoples.

[10] Hawkes FM, Hopkins RJ. (2022). The mosquito: An introduction. New York: Routledge.

[11] Hugh V. Danks. (2004). Seasonal Adaptations in Arctic Insects, Integrative and Comparative Biology.

[12] Melissa H. DeSiervo,Rebecca A. Finger-Higgens,Matthew P. Ayres, Ross A. Virginia,&Lauren E. Culler.(2022). Spatial and temporal patterns in Arctic mosquito abundance. Ecological Entomology.

[13] Müllerová, J., Elsterová, J., ?erny, J. et al. (2018). No indication of arthropod-vectored viruses in mosquitoes (Diptera: Culicidae) collected on Greenland and Svalbard. Polar Biology.

[14] Amanda M Koltz, & Lauren E Culler. (2021). Biting insects in a rapidly changing Arctic. Current Opinion in Insect Science.

[15] 北極苔原.中國科學(xué)院科普云平臺.

[16] Dartmouth Collage. (2020). Where Are Arctic Mosquitoes Most Abundant in Greenland and Why. The Ecological Society of America.

[17] Fang, J. Ecology. (2010). A world without mosquitoes. Nature.

[18] Grigorieva EA. (2024). Climate Change and Human Health in the Arctic: A Review. Climate.

[19] Lauren E. Culler, Matthew P. Ayres, &Ross A. Virginia. (2015). In a warmer Arctic, mosquitoes avoid increased mortality from predators by growing faster. Proceedings of the Royal Society B.

[20] Gísli Már Gíslason. (2005). Why are there no mosquitos in Iceland, when they live on both sides of Greenland. The Icelandic Web of Science 16.

[21]中國氣象局.(2023). 極地氣候變化年報(bào).中國氣象科學(xué)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