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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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1994年,葉英在高考志愿一欄里填寫浙江警察學院以來,他的人生從無第二志愿。
他視警察人生為自己生命的全部半徑,即使叫不出他名字的同行,也知道,他就是那個一直在拼的刑警。
他曾是“7?9”特大非法制造買賣槍支彈藥案、“8?1”法拉利名車被盜案等系列刑偵大要案的主帥,曾榮膺全國特級人民警察、全國公安百佳刑警,幾乎獲得了一個警察在專業領域的最高褒獎。
但2016年夏天的一場意外,讓他極為不適應地被迫按下了暫停。
葉英手術后,昏迷了一周,他醒后,為了安慰大家,他還說這次睡覺沒有緊急電話打進來。@資料圖
他不允許和警隊一直一起沖鋒陷陣的自己,在人民群眾的利益受到損害時,無所作為,拼盡全力重新歸隊。
如今,在葉英最熟悉的杭州市公安局下城分局,在他辦公室進進出出的,還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刑偵兄弟。
只是,他右手邊形影不離的手杖,都無時不刻地在提醒著,他往后的刑警人生,要用更多熱血去澆灌。
葉英右手邊有一支鋁合金手杖。@資料圖
葉英,現任杭州市公安局下城分局黨委委員。
2016年8月5日中午,在案情分析會上,葉英電話響了,沒接起來,手機落地上,他彎腰去撿,突然暈倒在地。
等再醒來,已是一周之后。葉英看著自己嘴巴插著管子,想請醫生拔掉,這才知道,因突發腦溢血,已經做了開顱手術,醫生擔心他吞咽困難,插了管子輔助進食。
當時,躺在床上的他,還沒看見自己頭上纏著的紗布層層疊疊,更不知道因開顱手術留在他右額上的永久傷痕,更結實、更寸步不讓地長在他心里。
葉英還是想去拔嘴里的管子,舉起右手,動動,沒太有力氣,想再抬起左手,發現完全動不得,也用不上力。
他以為這只是暫時的,是受手術麻醉的影響,過幾天就會好起來。
等同事來看他,他鎮定了一下,還在問案情分析會的進展。
領導、同學也陸陸續續地趕來醫院看他,葉英怕大家擔心,從沒開口講過他昏迷時做的一個夢。
葉英總想忘記,卻一直記得,他夢見自己一個人走在一條陌生的路上,身后是白茫茫的懸崖。
有位老先生,衣衫襤褸,他攔住葉英,悄聲說:“小伙子,不要往前走,那兒已經滿員了。”
葉英回憶:“我聽了,趕緊退回來。后面,忍不住又想到這個夢,也許就像老人家說過的,是在生死邊緣打了個轉。”
躺在病床上的葉英,迫切盼著歸隊。@資料圖
葉英住院治療時,民警高奇剛剛調到下城分局刑偵大隊報到。他和同事一起去醫院看葉英,問他,“想不想去透透氣?”
高奇記得,當時他用輪椅推著葉英,葉英一直沉默。
“之前,我在辦案現場見過他,那時,他是我們下城刑偵大隊大隊長,人有點黑,但很壯實,他有那種天生的警察臉,有威嚴感,我當時能調去刑偵,其實挺期待他帶我跑案子。但沒想到,我第二次見他,會在醫院,而且他還做了大手術。”
又過了些日子,醫生才告訴葉英,由于右腦基底節受損,身體左側運動神經損壞,左側手臂不能動,腿腳也動不了。
一時之間,葉英很難接受這個事實,他很想問問醫生,自己以后還能不能回去干刑偵?但他知道,只有他自己才能回答自己。
葉英想起自己喜歡的球星喬丹曾說,他可以接受失敗,但不能接受放棄。
葉英(最上一排左九)的警校畢業照。校訓忠誠、嚴謹、團結、獻身,他一直記在心上。
葉英的老家,在溫州文成,讀書時,他就想當警察。
他是家中最小的,有兩個姐姐,一個哥哥,當年他填報志愿寫警校,父親問他為什么報警校?
葉英回答:“沒有為什么,就想當警察。”
在崗位上暈倒以后,葉英哥哥從國外特意趕來醫院,陪在他病床邊,也小心翼翼詢問過,還要回警隊么?
葉英說,即使他這條命好不容易算是救回來了,如果不當警察,就等于又死了一回。
葉英哥哥也不再言語。
當警察究竟有什么好?
很多警察都無法具體回答,但就是一根筋一樣地不肯離開。
民警陳敏,比葉英年長幾歲,是葉英辦案的老搭檔,下城的刑警兄弟都習慣叫他“大師兄”。
他倆在路上辦案走過的路,至少繞西湖10000圈。在陳敏心里,葉英除了睡覺時呼嚕聲比較響,此外,沒有任何缺點。
陳敏說:“你別看葉英他外表挺粗的,心里其實特別細膩,半側身子都不好使喚了,這個打擊,對他來說太殘忍了。
從神經外科轉到康復科后,就逐步開始做康復訓練了,我去過幾次,想陪著他,但不行,看不下去。如果說只是吃苦就能練好,我們陪著他練,流汗多少,都不是事兒,問題是,這不是練了就能有進展的,但是他不甘心,就在那兒練。讓人難受。
左側整個手臂,沒辦法舉起,哪怕微微抬到5度,都不行,完全不行。
即使只是練習手指抓握,這樣一個小動作,就像之前做一個平板撐,而每天這樣的訓練,葉英實際練的時間比康復醫生制定的4小時計劃,遠遠多得多。
有次,我帶兒子爬山,山也不高,下山時,突然膝蓋不舒服,緩了很久,我一下子想起葉英,我心里想,我僅僅是膝蓋痛,就會沮喪,覺得身體零件不行了,他心里當時是怎么熬過來的,真的太不容易了。”
陳敏從不問葉英,好些了么?他只是悄悄拍下他扶著手杖走路的背影,發圖給他。
“我和葉英說,你現在這個樣子比以前好,看起來特別穩重,像是紳士。”
沒人真的了解他身體上的坎坷。@視頻資料截圖
就像他讀書時毫不猶豫考警校一樣,2017年7月,他毫不猶豫地迫切歸隊。
只是,這次他再回來,原來辦公室的籃球不見了。
離他最近的抽屜里,放著一只橙色的硅膠分指握力器,還有一只臂力握力器,看起來還比較嶄新的。
葉英有些沮喪。他說:“沒用的,神經系統靠我自己,控制不了了。”
剛開始,葉英聽醫生的建議,加入了病友群,這個群里也有因突發腦溢血,和他癥狀相似的警察。
“有些病友會發牢騷,有一個病友心臟病突發沒救過來,我……不太想聽這些,那個病友去世后,我就退群了。”
問葉英,會不會因為身體上一些不可抗拒的因素,擔心自己警察的職業生命會受到影響?
葉英回答:“不僅當時擔心,我現在也一樣擔心。坦白說,我回來是組織上照顧,讓我繼續能做刑警,我一定要回來,不是因為我不能沒有工作,是我不能不當警察,如果不讓我當警察,我真的會得抑郁癥。”
剛剛工作的葉英(左一)和文成縣公安局同事合影。@葉英文成同事供圖
1997年,葉英從警校畢業后,回到老家文成縣公安局刑偵大隊工作。
“剛一分到警隊,我們大隊長就說,不能只是搞技術,都要上。
那時,警隊分工沒有像現在這樣明細化,遇見案子,都是一起上,比如有劫持出租車案,賭場持槍案,有時抓捕犯罪嫌疑人,從早上6點追到晚上10點以后,一天下來,走40多里山路。”
1999年,因辦案能力強,葉英被提任為文成縣刑偵大隊副大隊長。
同年4月30日,發生了一起案子,文成一個雜貨店被盜,窗戶外的保籠被撬棍撬開了四根,丟失的物品有一瓶洗發水,一瓶可樂,還有一些零錢。
此后,同年發生的入室盜竊案中,有5起案發現場,都有四根保籠鋼條被撬開。
一直到2002年,文成當地發生盜竊案中,有300多起,作案手法都和這起極為相似,先用撬棍撬開保籠,每次都是四根,再敲窗入室搶劫。
只是,被盜物品的“胃口”漸漸大了起來,由一開始的生活用品過渡到金項鏈、大量現金等。
“當時,文成是一個僅僅只有5萬人口左右的縣城,總是發生這樣的盜竊案,當地老百姓不免心慌。
這個案子,如果今天來破,超過24小時,都屬于辦案不力,但當時在文成,別說安裝監控攝像頭,就連路上的紅綠燈都很少。”
那些年,文成的山腳下,五層樓以上的樓房還不多見。@網絡
案子一直懸著,幾乎成了葉英的心病。
“在案發現場的痕跡比對中,至少有50多起盜竊案,能確定是同一個人所為。”
葉英講,辦案其實主要就是三點,你是誰?你在哪?你犯了什么罪?
但在這起案件中,你是誰?第一個關卡就極耗心力。
“每發生一起案子,我們至少都會在案發地附近小區值守一周。得蹲在一個不起眼的位置,不能抽煙,蚊子咬過來也不能動,你不知道犯罪嫌疑人會不會出現,一個中隊分散在各個觀察點,一點聲音都沒有。”
值守全部撲空,這個犯罪嫌疑人作案時像是憑空而降,作案后又像消失了一樣。
“直到有一天,這個犯罪嫌疑人在入室搶劫時,從一樓進行到二樓,被居民發現,他倉皇之中從窗戶跳了出去,背影一拐一拐的。”
值班民警趕到現場時,又錯失了抓捕時機。
但僅僅是一個背影,讓葉英覺得案件終于有了轉機。他和同事認為,此人作案手法熟練,一定有過前科。從第一次案件的偷竊物品分析,此人當時生活極為窘迫,才會去偷必須的生活用品,比如洗發水。
這之后,根據第一起案件的作案時間,他們篩查了1999年4月之前出獄的文成籍人員名單。
反反復復好幾輪,最終,敲定犯罪分子。
上世紀90年代后期,文成的高樓也漸漸多了起來。@網絡
實行抓捕當天,葉英得知他正在當地一家酒店內的棋牌室,立即趕往。
“我們小縣城,大家都認識,即使叫不出名字,也知道我是警察,我想確定他是不是在棋牌室,只能假裝去找老板,和他說,自己準備結婚,想擺喜酒。
可犯罪分子并不在,在公安局內辦護照。
我走到他身邊時,他還叫了我一聲,問我,什么事?
我說,走,去我辦公室坐坐。
他也完全不慌亂得跟上來,直到戴上手銬,他依然鎮定地假裝清白。”
葉英說,他之所以對這個案子記憶猶新,也是因為犯罪分子的僥幸心理特別頑固。
“尤其是后面,當我辦的刑事案件也多起來,才發現,對于偷盜犯罪分子的審問,考驗更多,如果是兇案犯罪嫌疑人,其實心態是很容易崩掉的,偷盜犯罪分子總會想著自己也許可以躲過去,不到最后一刻絕不承認。反正就是一句話,有證據你定我,沒有證據,24小時后,你放我。”
讓此案犯罪分子終于認罪,也是因為一句話觸動了他。
葉英對他說:“你轄區派出所民警說,你們兒子都已經開始在偷了。”
犯罪分子請求葉英,自己犯的案子一定老實交代,但還是想拜托葉英,看好他兒子,千萬不要讓他也去偷盜。
葉英答應下來,不僅如此,在案件調查后期的現場指認中,考慮到縣城小,每天指認現場的時間,都從晚上10點開始,并用外套把犯罪分子的手銬遮蓋住。
最終,犯罪分子對自己犯下的328起偷竊案,供認不諱。
因和妻子兩地分居,2003年葉英(下排右三)申請從文成縣公安局調至杭州下城區公安分局刑偵大隊工作,圖為分別前和戰友合影。@葉英供圖
葉英說:“刑警的職責,本身就是打擊犯罪。犯罪不在于大小。刑警的職業成就感是辦鐵案,不能只是想著辦大案,如果刑警只是想著辦大案,這個地區隔三差五發生兇殺案,這是我們想要的么?
并不是。
只要通過自己的專業、自己的技能把案子破掉,將犯罪分子繩之以法,都是使命所在。”
2018年,下城區公安分局在給新警的培訓中,特意安排葉英培訓新警。
葉英說,從自己剛當警察時,身邊就一直有老警察在言傳身教,他們從來不說什么大道理,但就是會有一種精神,一直在鼓勵著他,自覺吃苦,甘愿堅持。
如果一定要我回答刑警的精神是什么?
是拼搏,是獻身。
案情分析會上的葉英。@資料圖
很多人一直都好奇葉英給對刑偵工作的熱愛,為何從不褪色?就連非常了解他的陳敏也覺得一言難盡。
“他就是有刑警的味道。葉英是一個心腸很軟的人。他看到有人受苦,就覺得一定要把壞人揪出來。他總說,警察不就是抓壞人么?抓不到壞人,要警察干嘛?”
說到這里,陳敏眼圈紅了。
他說:“我真有點想他。”
問陳敏:“你不太能見到葉英么?”
陳敏說:“那倒不是,我想念的葉英,是那個神氣的葉英,拍拍桌子說,這個案子我破的!我想念的葉英,也是那個在辦案中,常常反駁我的葉英。”
葉英(藍色短袖衫),在兇器打撈現場。@下城公安 供圖
陳敏說起一個案子。
“有次,我和葉英一起到山西運城緝拿兇犯。
當時,這名兇犯在杭州作案后,躲回老家過年。
找到他也比較順利,他正在廚房炒菜。
等開始審訊時,他說,山西的警察都出去,只要杭州的警察在,對案情交代得也清晰。
第二天早上六點,我們趕路回杭州。
在車上,為了緩解疲勞,我開了車上的收音機,沒想到坐在后排戴著手銬的兇犯,跟著收音機的音樂哼起了歌兒。
當時,我沒留意,葉英給我一個眼色,我立即覺察到了。
一個犯了命案的人,被緝拿了,為什么這么輕松?
想起初到運城,和當地警方溝通時,剛好了解到,運城也剛剛也發生了一起兇案,死者兩人。
但因為當時急著趕路,也不方便立即審訊。
到了杭州,辦好關押手續后,我和葉英又一起趕到看守所。
在追審中,葉英建議我用細節發問,我說,不要以為你在老家做的案子戴了手套就看不出痕跡?
這一審問,追出了運城這樁命案的兇犯。
運城警方連夜趕來杭州,他們問我們是怎么察覺的?
我們只能說,是路上聽歌感覺到的。
這就是一個刑警的直覺,凡事不要停留在表面,總要往下多想一層。”
即使左側手臂、腿腳不好用,也在打靶場參加訓練的葉英。@下城公安 供圖
葉英,一直勤奮。
讀中學時,他跟隨父母從文成轉學到溫州,又從溫州轉學到杭州,每到新學校,他都會自學當地方言。
“我先觀察一個學期,先不開口,等開口說了,就不要怕別人笑話,主動請教,漸漸就會說得很地道了。”
讀警校時,葉英各項考核都是優秀一欄的滿分。
葉英說,他從來都不是一個相信奇跡的人,只相信努力。努力是什么?就是一次比一次更細致一點,看得更遠一點。
2015年7月底,葉英被任命擔任下城區公安分局刑偵大隊大隊長。
同年8月8日,所屬轄區德勝東村發生了一起兩人被殺特大命案。兩個被害人,在居民區公園被餐刀捅死,場面極其兇殘。
案發現場。@網絡
現場有目擊者,但和作案人、被害人都只是牌友,叫不出名字。
順著監控信息,葉英和專案組同事通過調取周邊大量視頻,逐漸還原出嫌疑人從拱墅康橋附近出發,前往案發現場的活動軌跡。
經康橋屬地民警通過圖像辨認,很快確定該嫌疑人的居住信息,并通過DNA提取分析,確認嫌疑人身份。
隨后三天,葉英和專案組繼續擴大監控視頻追蹤范圍,追到轉塘附近,監控視頻點消失了。
“當時,為防止嫌疑人逃竄,我們沒有一直等下去,而是果斷發動最熟悉當地路線的警力,對該區域主要進出路口開展設卡盤查和地毯式搜索。”
案發第四天,嫌疑人下山尋覓食物時,被警方抓捕。
民警金衛,從2008年起,和葉英一起工作。他說:“葉英最牛的一點是,他的邏輯里,所有的線索點都十分牢固。
有的刑警會羨慕葉英(右二)的辦案感覺,葉英說,感覺也要有事實依據支撐。@下城公安 供圖
比如,他不僅要掌握犯罪嫌疑人作案前后所有的活動軌跡,也要掌握和犯罪嫌疑人軌跡有相連的所有人員的相互關系。一個案子做到這么周密,也許是普通民警都能做到的,但葉英每一個案子都是如此。
他不會把壓力給別人。很多時候,我們都覺得這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他就是會窮盡方法。”
在葉英擔任朝暉派出所所長時,所屬轄區發生了一起“決明子詐騙案”。
涉案嫌疑人謊稱得到了當地某位名醫開出的神仙藥方,可以用決明子治百病。
在梳理線索時,葉英發現三個可疑組合。“由于案件涉案金額不大,有的老人被騙了五、六百塊錢,覺得能對付過去,就不敢報案。但在排查中,覺得這個案子的作案者,有可能是一個涉案團伙。”
果不其然,此案最終讓13名犯罪嫌疑人落網。
葉英說:“我們基層刑警,碰到的很多案子,看起來都是一地雞毛。可能基礎工作做了99%,破獲只是1%,但如果沒有前面的99%,永遠不知道最后的1%在哪里。”
這幾年,隨著警務大數據的發展,對于刑偵工作也帶來了一定的便捷,包括一些案件,也從原來傳統的街面侵財性案件發展到了電信詐騙案件。
“7?9”特大非法制造買賣槍支彈藥案中,僅僅視頻跟蹤,就超過1500個小時。@下城公安 供圖
民警范易強說:“看起來,案子從線下發展到了線上,但葉大的刑偵思維是不過時的,或者說,我們更需要學習的是他這種織網的能力。葉大在,我們心里都比較踏實,我們對他最大的尊重,就是盡量用一個正常的方式和他交流,該匯報匯報,該開會開會,該詢問案件方向詢問案件方向,而不是總是問,你身體怎么樣?”
問葉英,一個警察有黃金年齡嗎?什么時間是當警察容易出成績的時候?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25歲到35歲。這時候有經驗了,經歷了一些事。體力也好。”
再問葉英,那你的35歲以后呢?
葉英語氣緊迫:“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
2016年8月,拼倒在案情分析會上的葉英,在病床上,手掌心還是蒼白的,面對組織上的關心,他戰巍巍舉起右臂,敬禮。@下城公安 供圖
偶然間看到,葉英手機的背景圖,是一只在藍天翱翔的獵鷹。
不免唏噓。
生病之前,他是一個走路帶風的人。生病之后,他消瘦了50斤,越發凸顯他的眼睛,像鷹一樣。
歸隊之后,他自嘲,“不用和原來走得一樣快,哪怕和老奶奶走得一樣快,也比現在好啊。”
生病之前,他是前一天夜里抓住了案子一個確定線索,第二天一早,就會驅車1000多公里,爭取第一時間緝拿逃犯;生病之后,如果鞋上有鞋帶,需要用一個磁力鞋帶卡扣事先串好,他不能開車,手不能打轉彎,下雨天需要有人幫他撐傘,遇上降溫,半邊身子都不舒服,擔心肌肉萎縮,每周至少要去做一次康復訓練,那些撕扯的疼痛,他從來不提。
如果把葉英經歷過的所有案件都比作一場球賽,他曾擔任過這場比賽的任何一個角色。
他曾是替補,要從專門做痕跡研究的技偵領域,逐步邁進刑偵的賽道;
他曾是中場,要做好所有準備,伺機發動進攻;
他曾是前鋒,跑,跑,跑,一直跑……在相對機會出現時,毫不猶豫臨門一腳;
當然,他也曾是一名教練,即使不發一言地站在白色線區域,一個眼神,就和隊員默契十足。
之前,有多少關乎刑警的夢想在他心里閃閃發光,如今,就有多少的不甘心,在他心里捶胸頓足。
從暈倒那天起,到現在,已經過去了1200多天,他依然不適應,但只能全盤接受。
葉英女兒畫的小狗。她說這很像爸爸生病前下班回家時疲倦的面容。@葉英供圖
葉英曾和讀初中的女兒討論理想,女兒說長大想做律師,葉英卻建議女兒,最好能當警察。
家人反駁,你自己當警察這么辛苦,為什么還要女兒也一樣辛苦?
葉英說,當警察能保護自己。
家人繼續反駁,那你保護好自己了么?
葉英沉默。
在采訪他的那些時間里,只有一次見他站了起來,在空落落、燈光暗下來的走廊通道,讓他的背影顯得更為蕭瑟,每向前一步,都好像是一種決意的孤身向前。
下臺階時,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扶他的手臂。
葉英隊里的民警提醒著:“不要拉他,他不習慣,他都是自己走。”
慌忙中舉起的手臂,匆匆落下,可卻感到心中油然升起的崇敬,是滿船清夢壓星河。
葉英手機中,有一張圖片是一塊蛋糕,上面寫著“警察節快樂”。
問葉英,是警察節那天收到的禮物么?
他臉上突然有了一絲小朋友一般的羞怯,他說,不是,是他在別人那里看到保存下來的。
他還是想當警察,不論任何。
突然之間,又有很多羨慕,人生實苦,能一直和自己理想比肩同行的人,是幸福的。
葉英的背影。真心祝愿他往后的警察人生都是坦途。@于佳供圖
制圖:羅賢俊
排版:張亞令
編輯:黃 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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