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熱血照進每個英雄夢
第七十三章、淝水之畔
大軍當夜到達了項城東南的界溝鎮,暫作歇息后,第二天繼續向東南行進。由于蒙古掘開黃河河口,河南東面的道路極其泥濘,一天只能行進二十里,將近傍晚,眾人方才到了泰和城東的十三房據點王家市鎮。
鎮子不大,方圓只有兩里,但布置跟駝口鎮一樣,鐵匠、木匠、商鋪應有盡有,只是里面原本的住戶都已不在,只剩下幾十名十三房的義軍迎接眾人。估計等關秀英一走,他們也會撤到海州。
楊謙益久在軍中,每到一地,必先查看周遭地理形勢——鎮子東面是一條西南向的河流,河邊有一個渡口,十艘能容幾十人的渡船擱淺在河流旁的泥灘上,船上落滿灰塵,顯然有日子沒用了。
河流只有十余丈寬,但水流渾濁湍急,想必是黃河決口,泥沙隨之而下的緣故。西南方影影綽綽的有幾座山峰,這些山峰好似一道大門,將南面的世界盡數擋住。
濁浪中時不時飄過一些木器,仔細看時,應當是百姓家中的衣柜或者桌椅,這些木器被湍急的河水打著旋的往下送,仿佛物品的主人就在河底,陰魂不散的抓著手中的寶貝,但最后依舊功虧一簣,只能看著這些寶貝隨流水而去。
楊謙益只看得心中憤懣,抽出寒月,重重插在地上,罵道:“蒙古人為了得到天下,不惜以水火為兵,此等暴政豈能得人心?”
話音未落,就聽得身后傳來一個女子聲音,“楊公子此言差矣。楊公子也是帶兵之人,豈不知兵法中即有水攻火攻之法?”聲音沙啞而尖利,語氣中還帶著幾分嘲諷,正是關秀英。
楊謙益回頭看時,只見關秀英一身勁裝打扮,腰間插著折扇,負手立在他身后,仰頭微笑的看著他。他素知關秀英的性格,對她的嘲諷不以為意,問道:“是關先生啊,你怎么來了?”
關秀英“啪”的打開折扇,擋著刺眼的夕陽,說道:“我也是帶兵之人,雖然沒有你在陸地指揮那么在行,但也得出來察看地勢。只可惜一到河邊,就聽到你在這兒陳詞濫調,當真酸臭無比、腐朽難當。”
她一邊說,一邊揮手在鼻子旁扇動,神情甚為不屑,又向楊謙益的“寒月”瞥了一眼,笑道:“白瞎了寒月寶劍!”。
楊謙益本不想和她爭論,但聽她挑起話頭,就反問道:“再鋒利的寶劍,也比不過人心。蒙古濫用水火,草菅人命,人心背離,就算有再犀利的兵戈又能如何?”
關秀英噗嗤一笑,說道:“有件事楊公子不會不知。當年宋將杜充為了阻延金軍南下,也曾炸開過黃河,使得江淮之地數十萬百姓流離失所。”
她“哼”了一聲,說道:“好歹蒙古人放水是淹敵國百姓,可杜充放水是淹自己百姓,這等行為算什么政?可就在這種都不知道什么政國家治下,爾等百姓,啊不,散官不也一樣跟服了五石散似的,抻著脖子喊‘收復中原、還于舊都’?”
“你!”楊謙益被他說得滿面通紅、啞口無言,知道根本說不過她,當即把寒月收回劍鞘,恨恨的道:“你這就是強詞奪理,自圓其說!”
關秀英嬌笑不止,過了好一陣,才說道:“楊公子,既然是強詞奪理,又如何能自圓其說?”她見楊謙益臉色陰沉,便不再逗他,走到他身邊,合上扇子,向湍流的河水一指,問道:“楊公子,你也是熟知兵事之人,可知眼前這條河是什么河?”
楊謙益所知道的,也都是有名的大江大河,如金沙江、淮河、黃河、嘉陵江、渭水等,至于這村鎮里的河水,他又哪能知道?他以為關秀英又找由頭嘲諷自己,沒好氣地說道:“這種無名河流,你說什么名字就是什么名字!”
關秀英“切”了一聲,說道:“楊公子,這條河大大的有名,我說兩個詞,你一定能知道。”她見楊謙益眼中已露出好奇之色,微微一笑,說道:“一個叫‘投鞭斷流’,一個叫‘風聲鶴唳’。”
楊謙益恍然大悟,“啊”的一聲大叫,指著眼前渾濁的河水,顫聲問道:“你說,這條河就是……就是淝水?”他做夢也沒想到,這條只有十余丈寬、不起眼的河流,竟然就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淝水!
關秀英點了點頭,說道:“這條河叫淝水,前面那些云霧中的山巒,叫做八公山。山中有一條峽谷,連接著金宋兩國,峽谷兩側的山,叫做硤石山,也是宋國的北大門。咱們順著淝水往南走一百五十里,穿過硤石山峽谷,就是此行的終點壽春,也就是安豐軍。”
說到這,她仰望著遠方的夕陽,長嘆了口氣,說道:“八百年前,大秦天王苻堅發兵百萬,南下攻晉,準備一統中華,晉國僅以謝安謝玄八萬北府兵迎戰,一戰而勝。前秦因此崩潰,晉國也乘勢收復了黃河以南大片土地。如今蒙古大汗窩闊臺發兵八十萬南征,我們卻沒有了謝安。”
楊謙益聽她說得悲涼,本想勸慰,但想起宋國主力在洛陽、開封幾乎全軍覆沒,防務空虛,到嘴邊的話,還是縮了回來。過了一陣,他方說道:“關先生,你天縱英才,學識淵博,心思縝密,于我心中,你就是宋國的謝安。”
關秀英聽他夸獎自己,心頭歡喜,臉上不免發燙,見楊謙益離自己還有三步距離,想離他近點,可剛邁出去半步,就覺得腳下一軟,卻是洪水過后,河邊淤泥較多,一腳踩進泥里,身子不穩,哎呦一聲,向左便倒。
楊謙益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手臂,將她扶住。關秀英身子不高,又向一側歪倒,他只能身子前傾,左手攬住關秀英的腰,可這一握之下,只覺得手下纖細,單臂即可環繞。
他心中一蕩,趕緊收攝心神,可低頭看關秀英時,卻見她臉泛紅暈,一雙大眼緊緊盯著他,眼中滿是情意。四目對視之下,他大為羞赧,趕緊轉過頭去,可還沒動,就聽得臂彎里的關秀英低聲問道:“你說我是謝安,難道你心中完美的人都姓謝么?”
關秀英這話如慕如訴,更兼醋意十足,只把他撩得心頭煩亂,一時間不知該怎么回答,想把關秀英就此甩脫,卻又怕她生氣,正不知怎么辦的時候,忽聽對面嘈雜之聲,似有軍隊經過。
他如遇大赦,趁機手臂用力,把關秀英拉到自己身邊,指著河對岸,問道:“這里怎么有軍隊,是蒙古人么?”
關秀英也收了心神,搖了搖頭,道:“對岸有人,好像還打我十三房的旗幟?不對啊,怎么是何堂主常勝軍的旗子?他的援軍為什么走這條路?”
楊謙益順著關秀英手指望去,只見對面河岸的草叢中影影綽綽的有一支約有兩千人的部隊,部隊的旗幟是十三房的黑云明月旗,旗上寫著一個大大的“何”字。他運起內力,朗聲道:“對面的常勝軍朋友,這里是十三房的王家市鎮,前面沒有渡口,要過來在這里坐船!”
他這話運足內力傳出,方圓一兩里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對面的旗幟很快停下,不多時,一名二十多歲的青袍將領從草叢中走出,大聲道:“河對面是何堂主?你們那里有船么?接我們過去!”
楊謙益聽著聲音耳熟,但一時間想不起來是誰,正要讓關秀英放船,卻見關秀英臉如寒霜,十分警惕。他心中不解,低聲問道:“關先生,這是怎么回事?對方有詐?”
關秀英點了點頭,低聲道:“我十三房中人見面,都是以行話詢問,剛才那人應該說‘余下某某,在某堂插幾柱香,敢問對面兄弟金名玉諱?’他又沒有火燒眉毛的急事,為何用白話詢問?”
楊謙益卻認為對面沒啥惡意,正要說話,就聽對面又喊道:“兄弟,我是宋國淮右制置使王成遠,曾與貴派兵部何堂主、戶部關總管有過一面之緣,我軍在徐州遭到蒙軍堵截,不能東進,希望貴派通融,能在貴鎮歇息一晚!”
楊謙益聽對方報上姓名,哈哈大笑,轉身說道:“關先生,我說對面不是壞人吧!”可轉身時卻發現關秀英已經快步往村內走,一邊走,一邊喊道:“楊謙益,我去叫人放船,他們有兩千人,我們一次能渡二百人,需要十個來回!”
楊謙益沒想到在此處還能碰到王成遠,又驚又喜,大聲道:“王兄,我是紫霄宮朝陽峰大弟子楊謙益,咱們見過面的!我旁邊是關秀英先生,她已經派人放船了,你先等一下!”
他暗罵自己糊涂,當日在栗子山上,他就給王成遠出了計策,改易十三房的旗幟,向東躲避蒙軍主力的追擊。只是沒想到蒙軍行動比王成遠快,已經攻下徐州,王成遠此行肯定撞得滿頭包。
關秀英很快就帶來了二十多名義軍,這些義軍大部分都生活在海邊,操縱河里這些船只輕而易舉,不消半個時辰,就把對岸的王成遠軍隊全都接了過來。
楊謙益見王成遠手下士兵多面色蠟黃,衣服上也多有破口,還有不少暗紅的血跡,想必是經歷了不少惡戰。王成遠的妻子、泰州防御使金晨躺在一塊木板上,臉色青灰,嘴唇沒了血色,腰上纏著好幾圈白布,左側腰部有一大塊暗紫色的血漬,白布也幾乎看不出之前的顏色,僅在少許地方才能發現這是塊不錯的絲綢。
關秀英趕緊讓人把金晨抬到醫館里,拜托謝靈兒照料,之后又讓伙夫做飯,給友軍弄上一口熱乎的。
鎮子上伙房不大,僅能容納三百人用餐,王成遠也不顧及儒將風范了,直接和士兵到校場去,席地而坐用餐。十三房也在撤軍,物資種類也不豐富,只能提供索餅和肉干,但都絕對管飽。
王成遠連吃了三大碗索餅,又喝了好幾碗大葉子茶,吃得額頭直冒汗,蠟黃的臉上也有了紅光,才放下碗筷,起身抱拳,正色道:“何堂主、關總管、楊兄,王某在這里多謝了!”
何行之哈哈大笑,握住王成遠的手,大聲道:“王將軍何出此言,咱們當年在栗子山說過,患難相扶、榮辱與共,吃頓飯算啥?不過王將軍,到底發生了了什么,怎弄得這么慘?”
王成遠嘆了口氣,說道:“此時說來話長,容我過一陣詳談。內子在徐州外受傷,現在不知身體如何,我想去看看。”
何行之“嗨”了一聲,一拍腦袋,大聲道:“是我糊涂,竟忘了金將軍的傷勢!咱們這就過去!”
醫館在王家市鎮的西南角,里面的郎中和藥物雖然已經撤走,但地方還是很寬敞,謝靈兒受了關秀英的托付,見金晨面色晄白,唇色無華,確實是失血過多的表現,就和楊青、尤銳一起把金晨抬到了醫館,又讓尤銳去下面井里打水。
可等她打開金晨纏在腰上的白綢時,她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金晨左側腰上插著半截羽箭,箭頭已經盡數沒入體內,只有一截箭桿露在外面。一解開白布,箭瘡受到碰撞,邊緣立刻滲出黑紅色的血液,謝靈兒湊近一聞,一股惡臭直沖鼻竅,險些吐了出來。
“媽的,狼牙箭!”楊青失聲叫了出來,這種箭箭頭上全是倒鉤,如果往外硬拔,會直接帶出一大塊肉。她曾在崆峒山中胸口中了封千里一箭,但那箭直接從她胸口射透,只需要把箭桿折斷,兩邊一拽就完事了。饒是如此,她也是虛弱了十多天。金晨這一箭深入腹中,若是硬拔的話,說不定把肚腸全都拽了出來。
她心中一動,忙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交給謝靈兒,說道:“謝姐姐,這瓶是南海派的回生龍涎膏,對付金創很管用……”說到這,她立刻住口,低聲道:“忘了你是南海派的了。”
或許是箭瘡碰撞的疼痛,床上的金晨呻吟了一聲,但隨即又暈了過去。為了緩解尷尬,楊青輕輕觸碰金晨額頭,只覺得手心滾燙,又是一驚,沉聲道:“重傷失血是身體發熱,是九死一生之兆,謝姐姐,她估計不行了。”
謝靈兒沒有說話,她探了探金晨鼻息,說道:“她雖然呼吸急促,但很是均勻。這一箭雖從腰部射入,箭尖所指也是腎臟所在,但她還能活著,就說明沒傷到太多的臟腑,至少沒有傷到腎臟的血絡。我在蒙古多年,蒙古人好勇斗狠,跌打損傷、刀槍金創是常事,這箭瘡雖重,我也有治療的方法。”
說到這,她長嘆了口氣,說道:“畢竟她是衡陽書院藏劍樓樓主金俊的長女,金俊已經在三峰山戰死,他的女兒至少應該在活著的時候,知道他父親死亡的真相。”
楊青也知道金俊是因為阻擋施至柔,而被丁瀟震死,但對外宣稱是中風暴亡。她聽謝靈兒這么說,對謝靈兒微微一笑,拉住謝靈兒的右手,道:“姐姐,你心真好!我哥跟你成了親,一定修了八輩子的福!”
她說話的時候,卻不知道,謝靈兒的左手已經握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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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傷危于戰
速戰固守加鐵壁
本名楊天宇,而立之年死胖子一枚,中醫學碩士,主治醫師。愛好軍事、歷史、武俠,由于平日精研岐黃之道,時間吃緊,致腦洞若干,無暇去填。為人愛真誠不愛客套,喜實際不慕虛名,愿與有肝膽人共事,樂從無字句處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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