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帥是我的好朋友,她在準備“共潮生·2022香帥年度財富展望”這個演講的時候,與我也有過若干次討論,我一直替她捏把汗,因為今年的不確定性實在是太大了。但她最后完成得出乎我的意料,令我佩服。
我們會討論這場演講本身究竟該是怎么個形式,更重要的當然是討論其中的學術思考。今年一系列超大號黑天鵝的頻頻起飛,讓人對現實越發地難以把握,我在最近幾個月逐漸地感覺到,我一直在強調的“超大規模性”(香帥在演講中也引用到了),對當今世界秩序的結構性影響,可能比我之前所理解的還要大,它可能在某些層面上改變了歷史的一些邏輯。
最大的一個變化在于,之前的歷史上,各國之間競爭的時候,世界仍有空白地(新世界,土著居民當然不認為這是空白地,但對舊世界列強來說是的),舊世界便有外部空間可以輾轉騰挪,此時歷史會是一種演化邏輯。但是隨著中國的超大規模性的成長,世界差不多被填滿了,沒什么有實質意義的空白地了,舊世界沒有了外部空間,此前歷史的很多經驗也就被溢出了。
若說還有外部空間,就在正在浮現的基于Web3的數字世界。這會是未來一個重要的突破口。
最近有一系列的相關思考,近期可能會整理出來。今天先轉載一下香帥演講的全文,其中的觀點我未必全都認同,但都會是我愿意認真思考的。
引子
大家好,我是香帥。
今天的演講從哪里開始呢?從一首歌開始吧。
《HEAL THE WORLD》,很多人可能知道這是邁克爾·杰克遜在1991年的經典曲目。
回頭想,1991年是個很特殊的年份。
那一年,蘇聯解體、美蘇爭霸結束;海灣戰爭爆發、美元和石油深度綁定。
那一年,伯納斯·李開發出世界上第一個互聯網,對了,喬丹也拿下自己的NBA冠軍。
那一年,中國加入亞太經合組織(APEC)——全球化即將迎來自己的高光時刻。
中國也即將加入這一場浩浩蕩蕩的全球化浪潮。
3年后,也就是1994年,上海音響出版社引入了邁克爾的這盤盒帶。
那時候外地都買不到。我是托鄰居大哥從上海外文書店買,買了寄回長沙的。
那是我第一次聽到《HEAL THE WORLD》這首歌,
“Heal the world, make it a better place, for you and for me and the entire human race.”(治愈世界,讓它變成一個更美好的地方,為你,為我,為整個人類)
我現在還記得當時聽歌的感覺,純凈、高亢、溫暖、治愈。
但是那時候還小,不懂什么“人類命運共同體”這種詞,很多年后,才明白,那種聲音是一個時代的回響。
等我下一次再聽到這首歌的時候,已經是15年后了。
那時候我在加拿大麥吉爾大學念博士。拼車到多倫多玩的時候,認識了一對年輕夫妻。男孩叫ALEX,是烏克蘭長大的俄羅斯人,女孩叫陳穎,是中國山東人。兩個人都在讀MBA。
我們一路聊,發現盡管膚色迥異,相隔萬里,卻擁有特別相似的青少年記憶:杰克遜、后街男孩;意甲、英超、喬丹、奧尼爾;還有汽車人、漫威英雄。
怎么說呢?那個感受挺奇特的: 好像時空在我們中間消失了一樣。
很多年以后 ,我才明白,哪種感覺就是“地球是平的”。
那是2009年的6月,MICHAEL剛剛突然去世,全球的媒體鋪天蓋地都是他。
我們聊起來,都有點感慨。聊著聊著,ALEX突然放起了《HEAL THE WORLD》。
車廂里突然安靜了下來,音箱里傳出的旋律和聲音仍然那么熟悉,歌詞仍然那么遼闊。但手邊的報紙頭版卻全是MICHAEL那張整容過度,表情驚恐不安的臉。
當時心頭一酸,覺得有什么被打碎了一樣。
但我沒想過的是, 從1991到2009,他破碎的容顏就像一個時代的預言。
后來我畢業回國了,ALEX夫婦也畢業了,去了美國加州做電子元件貿易,我們偶爾會有點聯系。知道他們中國,美國幾頭跑,生意規模很是不小。
一直到2018年中美貿易戰,兩個人的生意很受了點沖擊。ALEX打電話給我,情緒特別激動,大罵特朗普是個瘋子,“CRAZY!”
2020年初,新冠疫情爆發,我又收到ALEX的郵件,說陳穎到比較閉塞的美國中部出差時,因為亞裔面孔,在街上被人追罵,ALEX說,這是十年以來,他們第一次碰到這樣公開和激烈的“種族歧視”。
到了2020年底,陳穎的爸爸病重,陳穎費盡心思搞到了一張機票,剛落地不久,老爺子走了。陳穎在青島發了條微信給我,“我沒爸爸了。”
我沉默很久,不知怎么回答。
那也是我真正意識到,這個世界和我們成長的那個年代,已經不再一樣。
但究竟如何不一樣,答案要到2022年3月才揭曉。
2022年的3月,也就是俄烏沖突的兩周之后,我才知道,ALEX有烏克蘭的家人受了傷,
他問我,“What's wrong with this world這個世界怎么了?”
要知道對ALEX來說,世界一直都是平的。
ALEX是美國國籍,在加拿大求過學,他是俄裔 ,他也是烏克蘭人,他還是中國人的丈夫,在中國、歐洲和美洲做生意。
可是他突然發現,幾年間,這一切都變了。
是啊,這個世界怎么了?
73歲的達里奧,說 “未來的時代將與我們有生之年所經歷的完全不同”。
難怪40歲的ALEX感到困惑,因為這是一個他全然陌生的世界。
其實,不僅僅是ALEX,任何一個40歲的中國人都會漸漸意識到, 政治、經濟、技術三重巨浪已經疊加來襲——
我們的前半生和后半生,將生活在完全不一樣的秩序和游戲規則中。
我們所熟悉的路徑、規劃和增長方式,都將變得陌生而動蕩。
就像茨威格所說的,“在我們的今天,我們的昨天和前天之間,所有的橋梁都折斷了。”
再沒有現成的答案可以參考,我們需要在劇烈的變化中去尋找答案。
歡迎來到新世界、新秩序、新財富,2022年,共潮生香帥年度財富展望。
- Chapter 1 -
時代篇
01. 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今年7月初的感覺特別不好。
7月7號,約翰遜宣布辭職,當天斯里蘭卡發生大規模騷亂,尤其是沖到央行,把央行的庫門打開,對一個金融學家,這是不可想象的。第二天,安倍晉三被刺殺身亡,還是個3D打印手槍。
當時確實有種世界亂套了的感覺,一個朋友神叨叨跟我說,完了,俄國打仗、德國擴軍、英國首相下臺、日本前首相被刺殺。你說我要不要到農村去買個宅基地弄個防空洞?
我說我不懂戰爭的事情。不過我們聊點俗氣的。
比如說,你孩子大二了,上次說要出國去學藝術,你錢準備好了不?
他說,我正頭疼這個事,美國通脹到這個程度,我心里也有點發毛,但是我看美元最近挺強勢,所以也納悶,該怎么弄。
我說,這就對了,這才是你應該考慮的事情。
這個事確實挺很出人意料:
2022年的6月,美國的通脹數據是9.1%,四十多年的歷史新高。
一般來說,一個國家通脹很厲害的時候,它的貨幣是貶值的。
美國通脹這么嚴重,美元一年卻升值了10%多。
弗里德曼老爺爺說,“通脹是一種貨幣現象”。貨幣的水龍頭則是美聯儲控制的。
說到底,這是美聯儲的決策。
美國通脹其實是從2021年4月份開始的,美聯儲是2022年3月份開始加息,中間整整隔了一年,通脹的數據活生生的從4%到8%。
為什么美聯儲遲遲按兵不動?是鮑威爾太笨?還是通脹其實對美國有好處?
政府杠桿率=美國政府債務/GDP
來,我們替鮑威爾同志算個賬——
過去幾年美國大放水,政府借錢給老百姓發錢。多借錢意味著杠桿率上升,現在美國政府的杠桿率130%。
國際上通常認為60%是安全的杠桿率,這個標準這些年雖然有些放松,但130%無論如何都是太高了,不夠安全。一定要降低杠桿。
降杠桿有兩種降法:
第一種,還債,(跟羅永浩老師一樣,真還),把分子降低。
不過,你琢磨一下,你要借了幾萬億,你想還錢嗎?
大家都知道,借1萬塊是孫子,借10個億是大爺,借了幾萬億美金,你來制定規則。2020年美國的財政部長耶倫奶奶就公開明確表示說,“我們的財政政策旨在確保這些利息支付保持可控”。
這話的意思是,最多付點利息,還錢是不可能還錢的,這輩子都不可能還錢的。
除了還債把分子做低以外,另一種方法就是把分母做大,把GDP搞上去。
不過像中國這樣吭哧吭哧搞生產,搞搞基建,實在太累,見效還慢。
要知道名義GDP里面是包含著通脹的,所以把GDP搞上去有一個好辦法,就是把通脹做上去。
北京大學的徐遠教授做過一個簡單測算:
之前美聯儲的目標通脹率是2%,如果未來5年,美國保持年均4.5%的通脹率,名義GDP可以上漲34%,也就是杠桿率的分母上漲了34%。
美國杠杠率現在130%, 分母上漲了34%,來,我們算算,現在美國政府債務率是多少?
130%/1.34 ≈ 0.97
0.97,政府負債率降低了1以下,回到了疫情前的水平。
就這么一把乾坤大挪移,過去三年美國大規模財政刺激 ,貨幣寬松導致的債務上漲——
沒了,債全白借了。
要知道,大量的美國國債是外國投資者持有的,咱們中國就是大買家。
換句話說,過去幾年美國居民拿到的補貼,是全世界買的單,包括你和我。
更何況,美元資產可不只有美國國債,2022年,外國人持有的美國資產大概在14萬億美元左右。5年這么通脹下來,14*0.34,直接就損失了約3萬億。
3萬億美金,這是什么概念?英國一整年的GDP。曾經叱咤風云的大英帝國,舉國上下忙活一年,美聯儲這么三下兩下就給掙出來了。
你是美聯儲,你能抵擋這樣的誘惑嗎?
難怪徐遠教授算完后,斬釘截鐵地說 “通脹,是美聯儲的一場陽謀”。
那通脹帶來的問題怎么辦?
比如說,普通人生活成本上漲。
不說別的,美國雞蛋這兩年就從4塊漲到6塊一盒,漲了50%,房租上漲了20%。我在美國的學生就跟我抱怨,吃不起水果了。
沒錯,通脹最大的壞處就是傷害窮人。
那怎么辦?通過2020年這場大型貨幣實驗,美國已經想明白了,發錢。
這筆賬很好算,這邊省下幾萬億的債務。拿點錢,給失業群體,拿養老金的人保底,一年不過就幾百億開支而已。要是更大規模,比如直接給后20%的中低收入家庭發補貼,一年補貼1萬美元。
我算過,一年不到2500億美金。
一邊是省了30000億,一邊是用了3000億,這買賣怎么看怎么劃算。更何況,補貼還可以從全世界借錢發,反正用的是全世界的錢。
我記得茨威格有句名言,叫做“命運饋贈的禮物,暗中都標好了價格”。但美國這操作是妥妥的,價格我寫了,單是你買了。難怪1971年,美國財政部長小約翰·康納利就說過,
美元是我們的貨幣,但是是他們的問題(“The dollar is our currency, but it’s your problem.”)。
我跟朋友說,別想著防空洞了,這才是真正的現代戰爭。
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早就在大國競爭的戰場上了。只不過它不是你想象的那種“血肉橫飛滿目瘡痍”的舊戰爭模式。
文明社會的戰爭模式是金融戰、數字戰、技術戰。這種戰爭看似毫無硝煙,實際對普通家庭的影響極大。
尤其我們這些全球化小時代過來的人,對資產,生活的安排都會被打亂。
之前貿易戰已經讓很多廠商,貿易商感到了壓力。
但說實話,貿易戰都是比較低級的模式,金融戰、數字戰,那才是勝負的關鍵手。
而這些事情,會影響更大。
02. 數字美元霸權
這位女性叫做蘇珊·斯特蘭奇,是全球著名的政治學家。她有個著名的論斷,國際秩序中,大國競爭的主要是制定規則、秩序的權力,即“結構性權力”。 結構性權力有四個基本來源:安全、生產、金融、知識。
80年代以來,美國主要依靠金融和知識這兩個領域的結構性權力維持霸權:
美元為核心的金融權力
科技為核心的知識權力
任何碰到金融、技術這兩塊蛋糕的事情,美國一定是跟你急眼。
比如說,社科院徐奇淵老師做的一個研究,就是發現2018年以來, 美國跟我們“脫鉤”是有內在邏輯的:
凡是中國和美國科技水平差距小的,就是重點打壓和脫鉤的領域,要是中美科技水平差距極大,差兩三代以上的,就還是賺錢要緊,即使脫鉤還會撈回來。
比如說中美兩國在發動機上差距特別大,1:0.04,技術上差好幾代。之前中國商飛(制造C919的企業)也被列入投資黑名單,美國方面就不斷有人去華盛頓去游說,要求跟商飛繼續做生意賺錢。果然,2021年6月,拜登政府簽訂的新投資黑名單,商飛就從小黑屋被放了出來。
但是在數字通信行業上,美中科技差異相對比較接近,1:0.5,而且技術迭代快,很可能一兩代就能趕上來,所以華為,大疆這種企業,美國一定把他往死里整,而且回旋余地會比較小。
過去這20年,這四種權力結構發生了一個重要變化。 出現了一支新力量:“數字技術” 。數字技術全面滲透這四個領域,和舊的結構性權力結合,逐漸開始形成一套新的數字結構性權力。
我之前不是特別理解什么叫“數字結構性權力”。今年發現了一個特別典型的案例:
美國利用數字技術加強美元權力。
這件事在美國主流金融界對數字加密貨幣的態度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如果去看,你會發現,這兩年美國監管層對數字加密貨幣的態度有個180度的轉彎。
2020年之前,鮑威爾同學冷冰冰,“不需要,不準備發”,耶倫奶奶“不喜歡加密貨幣,高度投機,很多非法交易”;2020年之后態度都大變,鮑威爾說“正在謹慎,認真,全面研究,正在努力推進數字貨幣”,耶倫奶奶干脆直接改口,“(加密貨幣)是有好處的,這是創新,很健康”。
之前是“不要、討厭、非法”,之后是“優秀、創新、監管”。
市場迅速用腳投票。這兩年,數字加密貨幣在 價格走勢、資產配置、社會地位上都有了顯著變化。
先看比特幣價格的兩個走勢:2020年之后,比特幣和美國標普500指數的走勢開始高度吻合;2022年以來比特幣和黃金的走勢高度一致,簡直像是孿生兄弟姊妹。
這件事仔細想很逗,比特幣是以反主權信用的旗號出道的。現在全球的主權信用代表,毫無疑問是美國的主權信用,但是現在比特幣和美國股指共進退,隨著美聯儲的政策大棒起舞。
再看資產配置:截止2022年5月,美國已經有22%的機構投資者開始配置比特幣,有50%投資者考慮在組合中增加數字加密資產(Fidelity的調研)。
還有2019-2021年,傳統金融行業的職位招聘數量下降了1%,但是加密貨幣相關職位的招聘數量卻大幅上漲了73%。頂尖商學院都開設了加密貨幣相關課程(MIT、哈佛大學、斯坦福大學、沃頓商學院),卡內基梅隆大學和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還允許比特幣支付學費。2020年后,大部分候選人都接受加密貨幣的捐贈,數字加密貨幣界的政治捐款越來越多。
美國市場上,比特幣越來越主流了。
主流的意思是, 比特幣和其他數字加密貨幣正在成為一種新的大類資產,進入美國主流金融市場體系,“數字風險資產”。
另外一點就是 比特幣在目前主流金融體系中的定位是“數字黃金”,正在部分取代黃金的地位和功能。
過去一年,對我很有觸動。大約在2021年,我判斷通脹要起來,我判斷黃金是有機會。但是在這一輪通脹中,黃金的表現是很差的。
這件事情的意義也非常大,黃金是上個世紀的世界貨幣,是獨立于美元世界之外的。到現在黃金價格用的還是倫敦金的價格,一旦比特幣被招安,同時比特幣對黃金的替代效應持續,那么美元世界就是在延展。
這些事情前后聯系起來,你會發現事情的輪廓變得非常清晰。
美國正在快速吸收融合數字加密界的技術,規則,推進數字美元的構建—— 它的推進方式很簡單,將野蠻生長了十年的數字加密生態慢慢納入自己的金融監管體系,相當于,美元信用在數字世界里進行“外延擴張”。
比如說今年,穩定幣大崩盤,但是聯系美元的穩定幣USDT,基本沒有受影響,非常平穩。
為什么?因為 它不是美元信用的對手,而是美元信用的數字衍生。
換句話說, 美國確實在建構自己的數字金融結構性權力。
2022年,我們已經隱約看得出一個“數字美元霸權”的雛形。
從美聯儲在通脹上的“陽謀“,我們會發現,從1971年美元脫鉤黃金,人類進入信用貨幣社會以來, 美元才是美國最具殺傷力的核武器。
但其實過去的20多年,美元的世界貨幣地位其實是有所下降的。
比如說,2000年,美元占全球外匯比例是71%,這20年下降了12%。國際貨幣使用指數也下降了6個百分點。
尤其在今年俄烏沖突之后,100多個國家都在減少美元資產。俄羅斯、伊朗、印度都宣布要用美元以外的貨幣進行國際結算。
這些現象都說明傳統美元有削弱的跡象。
而 美元權力被削弱,是美國霸權削弱的一個縮影。
而這,才是美國要抓緊構建“數字美元霸權”的核心動力,也是現在全球動蕩的關鍵原因。
03. 當霸權不再穩定
這個問題,著名的政治學家吉爾平和經濟學家金德爾伯格有過很精彩的描述。他們 給過去幾十年的全球狀態起了名字,叫“霸權穩定”。
二戰后,美國建立了一套以自己為領導的國際秩序。
從1991年冷戰結束,到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之前,美國一支獨大,處于絕對霸權地位。正因為有絕對霸權,所以這個時期美國熱心于維持全球秩序,也從秩序中獲得巨大回報。
中國也在這個階段崛起,帶動了世界經濟的發展。
全球出現了一段超級穩定繁榮的時期,也就是金德爾伯格和吉爾平說的“霸權穩定期”。
2000年以后,全球出現一個變化:叫做中國調控全球。
說這話的是北京大學的宋國青老師。宋老師號稱中國宏觀第一人,他是以宏觀預測準確而著稱的。
2003年的時候,他的名言是,“(中國資產)除了狗屎和債券,現在什么都可以買”。當年聽他的話的企業家,投資人,都賺得盆滿缽滿。
2008年暑假,我回國見他,問宏觀預測的“秘訣”。
老師笑,說 “你把握一條原則就夠了:中國調控全球。”
這句話聽著很傲嬌,其實就是個簡單事實:當時中國已經具有了巨大體量,不但體量大,還增速高,所以一舉一動都會對全球的經濟產生影響:
中國擴張,全球經濟就起來;中國收縮,全球經濟就掉下去。
數據很難撒謊的。
從1991年到2017年,中美兩國的實力之比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1991年,中國占美國GDP總量的6.2%,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到了2017年,這個數字是63%。
1991年,中國工業增加值是美國的9.7%。到2017年,這個數字變成了136.6%。
這些數據背后的邏輯,就像施展老師在《樞紐》中所說, 中國的“超大規模性”已經改變了世界的經濟秩序。
一顆棋子長成了能左右棋盤的體量,棋局本身也會經歷變化。
1991年以來形成全球單極格局正在向多極方向發展。
所謂多極就意味著權力制衡,改變游戲規則不再是那么輕而易舉的事情。
換位思考,作為單極世界的霸主,你會滿意于多極格局嗎?
不會,這是基本人性。
霸權穩定的前提是霸權,當霸權受到挑戰,穩定也會受到挑戰。
有時候我在想,其實人類社會的博弈中,“秩序”是一種微妙的平衡。這種平衡一旦被打破,就像冰面出現裂縫一樣,會不斷擴大。一旦碰到外力沖擊,冰面都可能發生崩裂。
中美貿易戰,是全球秩序這個冰面的一條裂縫。
疫情則是巨大的外力沖擊,到俄烏沖突,全球冰面已經開始崩裂。
舊的秩序被打碎,而新的秩序在博弈和醞釀中,動蕩開始取代穩定成為世界的主基調。
譚華杰是萬科的副總裁,也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人。他在萬科最早提出了“房地產白銀時代”。他講,在小時代結構穩定,預期穩定, 個體各自解決小問題就好。當結構失衡,秩序失衡的時候,對抗頻發,整個社會失去穩定預期,個體命運更容易被系統性震蕩影響。
你得記住, 2018年-2022年,我們從小時代來到了大時代。
我們感受到的所有改變,其實都來自于這個大時代的震蕩。
就像羅胖在2018年跨年演講開篇說的, “以前,變化可能只是生活的一部分;現在,變化可能成了生活本身。”
一語成讖啊,羅老師。
04. 島鏈化時代:外部環境打不垮中國
這是今年全球亂局和中國凍局中讓人有點安慰的圖。
在這種風云詭譎的世界,人民幣還真的穩得住陣腳:
從2021年至今,全球貨幣兌美元都出現大幅度的下滑,日元幣兌美元下跌了24%,歐元下跌了16%,英鎊也下跌了12%。人民幣兌美元的匯率上下波動不超過4%。
人民幣這個穩超過了我的預期。今年年初我和幾個朋友好玩,賭匯率波動,大家給的數字基本是6.6-6.8,都認為人民幣下行壓力比較大,因為今年中國經濟下行壓力大。
結果是,中國經濟壓力比我們預想的要大得多,中國二季度GDP同比增速0.4%。理論上, 一國經濟增速放緩,會對匯率造成很大壓力的,人民幣行情為什么會這么穩如磐石?
理解這個問題對于理解我們今天所處的世界很有意義。
在匯率的影響因素中,除了經濟增長,還有一個國家的凈出口,凈出口多,順差大,對匯率是個很大的支持。
我們自己經濟寒潮,需求下行。但是歐美通脹,尤其美國通脹高,需求強,而讓我們的出口特別強,支撐了人民幣的走勢。
換句說,美國經濟好,是支持了人民幣。
要是現在美國經濟衰退,外需垮掉,人民幣反而會承受很大壓力。
還真是復雜啊, 大國博弈不是非黑即白,你死我活,反而經常是敵強我強,敵弱我弱。
所以你希望是敵強還是敵弱?
挺難的,對吧?
這讓我得到了第一個結論:
1)這是一個島鏈化的大時代。
世界不再是平的,但世界也不存在孤島。
如果說主權國家之間的競爭博弈是鋒利的島嶼邊緣,那么全球貿易、金融市場、產業分工和信息流動就是密布的鏈條,將世界鏈接成一個復雜的有機體。
只要鏈條牽動,任何一個大國的傷口,都會讓其他地區的人感受到疼痛。
但是因為秩序失衡,島嶼犬牙參差,我們會不停的感受到疼痛。
這種島鏈結構,大家牽一發動全身,但是又不停要動的例子,2022年特別多。
沙特買俄羅斯的石油,賣給美國……因為能源壓力,德國宣布要重新挖煤……
聽到這些事情,我會想起著名小說家毛姆說的話:
打翻了牛奶,哭也沒用,因為宇宙間的一切力量都在處心積慮要把牛奶打翻。——毛姆《人性的枷鎖》
這將是個疼痛常在的島鏈化大時代。
第二個結論更讓我心情復雜。
2)外部環境打不垮中國。
這張圖叫“通脹的全球星云圖”。
中國通脹水平比較穩定,一方面有經濟下行的原因,另一方面確實也是因為生產能力強。即使疫情當中,我們會發現,中國生產的彈性真的很足。恢復快,調整快,產業鏈有足夠的長度和厚度。
從我們的出口數據你就可以看出, 要是沒有中國的生產能力,全球通脹還要再上一個臺階。
一方面真的感受到中國經濟的韌性。
說到中國產業鏈,我前些日子看了一篇有趣的論文。
特朗普開始打貿易戰之后,美國公司怕受牽連,不敢用中國供應商。所以宏觀數據上看,2017-2018年貿易戰之后,美國公司的中國供應商貿易額增速水平嗖的下來了從28%增速下滑到7%。
這也是很多人對產業鏈轉移擔憂的來源。
香港中文大學的吳靖教授想看看,哪些行業,哪些類型的企業會轉移的更快,就去細鉆研數據,這一鉆研,發現了特別逗的事情。
在美國公司減少中國供應商的同一時期,美國政府采購大幅度提高了中國供應商的比例,美國政府采購訂單在從中國進口貿易額中的占比,提高得還不少,大約10%。之前的水平,不到35%。也就是說,貿易戰之后,美國從中國進口的貿易額里,有近50%由政府采購訂單構成。
吳靖講完我就笑了,“嘴上都是主義,心里都是生意”。
這件事側面反應了中國制造的韌性。
所以,幾年貿易戰下來,我們發現美國打不敗中國。
再看看今年全球亂局,戰火、通脹、貨幣亂局中,中國確實體現了很強的穩定性。
我們的超大規模性,我們在貿易,生產方面的優勢地位,讓中國不是美國棋盤里的因變量,而是世界棋局中的自變量。我們有改變棋局的能力和潛力。
所以,島鏈化大時代,身處一個巨型大島上,是有天然優勢的。
但是,另一方面也是壓力。
全球化小時代,全世界是一個目標,增長。中國當時的增長是符合美國利益的。
這個趨勢下,大多是小風浪。
最關鍵的是,我們這幾代人,企業家,投資者,都是在這個趨勢下長起來的。
但是這個趨勢不在了,我們碰到的問題都是新問題。困惑、迷惘、預期混亂,會成為一種常態。
但現代經濟體,金融市場本身就是預期的產物,預期混亂會帶來更多的混亂。
所以,我們每一步,都需要做對的選擇。
這確實對所有的人,都提出了更多的挑戰。
國家要做對的選擇,我們自己個體也要做對的選擇。
- Chapter 2 -
安全資產
01. 尋找安全
2022年,一個人要做對的選擇,還真沒那么容易。
對一個學了20年金融學的人,今年有兩件事讓我印象深刻。
4月份跟我兩個畢業的博士一起吃飯。男生在賣方當首席,女生在北京高校工作。2017年就被我催著買了房。他坐下來不約而同告訴我,把房貸給提前還掉了。
我大跌眼鏡,問為什么?
男生說,“現在不確定性太大,家里兩個孩子。我很難想象自己萬一什么時候身體不好,或者失業,家里要怎么辦。先把債務率降低一點”。
女生則是覺得大環境越來越難,擔心先生創業失敗,還是未雨綢繆的好。
兩個都是北大光華金融系的高材生。自然不會不懂“使用杠桿”。
只是覺得現在 “需要對最壞情形做預案”。
金融學博士在提前還貸,更多的人則在搶保本理財。
5月份,一家銀行的行長跟我聊天,說現在瘋搶大額存單。3%利息左右的3年期存單長期處于“售罄” 狀態。不但老頭老太搶,年輕人也搶。除了大額存單,儲蓄國債也要搶。
一句話, 凡是“保本”的產品都是香餑餑。
安全感成了2022年,最匱缺的產品。
不僅僅是中國家庭拼命尋找安全感。全世界也都在尋找安全感。
今年第一季度,149個納入IMF統計的國家央行,絕大多數都在調整自己的外匯儲備,進行多元化配置。
大摩、花旗、美銀,這些華爾街大型資產管理機構都紛紛調高了現金持有比例,華爾街機構投資者現金持有水平在6%左右,處于20年以來的最高水平。越來越多華爾街對沖基金都大部分都將現金水平調整到50%以上。有對沖基金經理說, 與其用盡渾身解數搞風險對沖,不如躺平拿著現金。
安全,這是2022年的關鍵詞。
從資本市場來說,這意味著全球對“安全資產”的需求在迅速上升。
今年你去咨詢任何理財顧問,十有八九會給出“加大安全資產配置”的建議。
1)三大安全資產
你要追問他,配什么安全資產,大概率會跟你說黃金、國債、現金。
黃金肯定算最深入人心的安全資產。中國講究“亂世黃金,盛世古董”,老外認為黃金抗通脹。70年代歐美國家滯漲期,黃金是表現最好的資產,7年漲了12倍。2008年金融危機后美聯儲放水,通脹上行,黃金也表現很搶眼,4年漲了1.6倍。
國債是安全資產,因為一般認為國家違約概率比較小。尤其是美國國債,從1917年有信用評級以來,保持了一個世紀的最高評級,被稱為是“世界上最安全的資產”。
除了國債,黃金以外,銀行存款、現金、公積金這些也被歸入安全資產。這次看數據的時候,有個數讓我印象很深,中國和日本都是骨子里特別缺乏安全感的民族,家庭金融資產里面居然有50%以上都是現金或存款。
但現在問題來了, 2022年,黃金、國債、現金,這些安全資產,真的還安全嗎?
2)安全資產不安全
比如說國債。今年斯里蘭卡、土耳其、巴西亂成一鍋粥,誰拿著這些國家的國債算誰倒霉。俄烏沖突后,歐洲受牽連很大,意大利,西班牙的財政赤字已經是天文數字,國家信用也處在違約破產邊緣。哪里來的安全。
“世界上最安全的資產”,美國國債呢?3月份以來,美國和盟友直接就凍結俄羅斯3000多億美元的外匯儲備,你要是俄羅斯人恐怕也不會覺得安全。這件事對我沖擊還是挺大的。
原來兩國交惡,金錢倒霉。
大時代的特征之一,就是國家摩擦沖突頻發,所以哪國國債是“安全資產”,對不同國家的投資者來說,這還真是充滿變數,說不準。
黃金呢,則面臨來自技術的沖擊。
我們公號曾經做過一個調研,如果時代動蕩,比特幣和黃金中,只允許選一個,你會選哪個:
超過40歲的,90%以上選黃金;40歲以下的,34%選比特幣。 平均年齡越小,選比特幣的比例越高,00后選比特幣的高達80%以上。
美國也有類似調研,這個比例要更高:40歲以下的人,超過一半會選比特幣。
什么叫“時代鴻溝”?這就是“時代鴻溝”。 數字一代眼里有自己的“黃金”。
在未來一代的眼里,那根小金條不再是安全資產。
那我直接拿現金好了,華爾街不也是在“現金為王”?
不好意思,2022年的頭頂上,懸著一把叫做“通脹“的達摩克里斯之劍。
9.1%,9.4%,這是6月美國和英國的通脹數字。
歐美已經有兩代人,40年,沒有見過這樣的數字了。按這樣下去,一對退休夫妻攢了一輩子的30萬,3年后變成了20萬;要是攢了300萬,就變成了200萬。
通脹意味著 手里的錢購買力越來越低。
高通脹時代,現金不是王,而是賊。
2022年,國家博弈沖突,數字力量興起,通脹來勢洶洶。國債、黃金、現金,各有各的煩惱。
安全資產不再安全。
就像羅曼羅蘭說的——
“人類正在狂風暴雨中改變面目,整個世界在改造中,不能容許任何人到過去時代美好事物中去找一個藏身洞”。
● 資產安全的目的是為了支出安全
可是我們還是需要一個“藏身洞”。
今年4月,當時全球都混亂一片,說起來都是糟心事。
我跟社科院張斌教授出去釣魚,說要跟他聊聊安全資產的事。
幾個小時過去,帶去的幾大包魚餌都吃光了,啥也沒釣到,張斌看著空空如也的釣竿說,你說是我在釣魚,還是魚在釣我?未來資本市場可能就是這個樣子,哪有什么真正的安全資產。
他頓了一下,反過來問我:你問過自己沒有,你需要的到底是什么安全?
我想了想,笑, “自己不返貧,娃上好學校,爹媽有保障”。
“沒錯,你說的是支出安全”。
我秒懂。比如我兩個博士生,他們把房貸提前還了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兩個娃呢,萬一以后收入降低了,娃用錢的地方多著呢?先生在創業呢,萬一以后有風險,家里開銷得保證啊……”
用金融語言說,就是希望 平滑未來的現金流支出。
其實,我們99%的普通人想追求的,不過就是這樣。
在一個不確定的未來中,給生活一些確定性。
想投資安全資產,也就是為了未來的支出安全。
但支出安全這個事情,確實非常的千人千面。
我那天跟PPT團隊的馬馺聊天,說到支出安全。
我跟他說,你看,我們倆年齡不一樣,家庭結構不一樣,肯定未來支出不一樣。但有一點是確定的,就是我們希望自己的生活質量不要有太大的波折——
比如說馬馺你喜歡喝紅酒,晚上不喝點就感到這一天過的很冤,你對“自由,安全”的定義里,其實就會有“紅酒”這個選項。跟香帥做PPT太累人了,等我60歲,70歲,這樣的活干不動了的時候,不管外面歲月如何變遷,我還能在屋子里喝上一口不錯的紅酒——
你看,“紅酒價格趨勢”就會決定馬馺的支出安全。
所以, “個人家庭的資產配置決策,不要順著做,更應該從未來支出安全的目標倒回來做。”
● 未來中國家庭的支出結構是什么?
怎么確定未來的支出安全呢?
過去幾十年,中國家庭的支出結構發生了很大的變化。2000年代以前的不說了,套句木心的詩,“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
2000年以后我們經歷了兩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是2000年-2012年。這個時期是中國工業化進程的尾聲,車子這樣的高端耐用消費品需求上升,98年房產制度改革,房價開始上漲。這個時期,車子和房子是中國家庭最大的開支。(2000年,一輛桑塔納20多萬,徐匯區一套60平米的房子也就20多萬)。
第二個階段是2013年-2021年。2013年以后,中國進入了服務業為主的社會。教育這些服務的價格越來越大,2013年,上海曾經公布過一個分項數據,上海普通家庭在教育上的開支達15%多。同時,房價節節飆升。房子和孩子成為中國家庭支出的兩座大山。
接下來的十年呢?我們的支出結構會有什么變化?
你30歲,孩子剛出生,父母在幫你看孩子,你在猶豫要不要拼一個二胎。
你40歲,事業正在上升,孩子10歲,再過幾年要考慮上大學的問題了。
你50歲了,孩子大學剛畢業,要琢磨買房的事情了,你父母還健在,但自己卻感到精力大不如前。
不管你處于哪個年齡階段,在哪個城市,仔細算下來,你面臨的未來剛性支出就是三大類:
房子、教育、醫療。
關于教育和醫療,目前政策面和宏觀面有很多信息需要消化,比如說,整頓教培,推進醫保集采,搞房住不炒,大國摩擦沖突,社會分化撕裂這些事情都會對我們的家庭支出產生重要影響。
● 英美日不同時期家庭支出結構的變化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我們不妨先看一下過去30年,英國、美國、日本的情況。
由于醫療和教育是中國家庭最關心的問題,我重點將幾個國家的醫療,教育方面的價格變化和支出變化做了個對比,發現幾個非常有意思的結論——國家公共政策和文化對家庭支出的影響最大。
1)英國是最福利主義的國家。盡管教育和醫療的漲幅不低,但是英國家庭的負擔并不大。比如說教育的價格漲了7倍,但是英國家庭在教育上的支出才0.8%。英國家庭醫療的支出也是所有國家最低的,1.4%,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為什么?因為國家全包了。英國是全民公立教育,英國的NHS醫療系統被稱為英國國寶,是公認的全球公立醫療體系天花板。
2)美國人的醫療負擔真重。老人的支出安全確實堪憂。美國家庭在醫療上的支出高達16.7%,是日本的3.27倍,英國的11.93倍。看完這個數字,我突然理解了為什么2008年奧巴馬能憑借著醫改方案登上總統寶座了。和其他國家相比,只有美國是私立醫療體系,依靠的是昂貴的醫療保險制度。
3)日本真是低欲望社會。過去30年,整體價格沒怎么漲。但即便如此,日本人在教育上的花費,也仍然比其他國家高得多,是英國的4.13倍,美國的1.74倍。東亞人對教育的重視可見一斑。
但是這里要稍微頓一下,要知道,數據顯示的是“社會平均水平”,而現實世界里中更多的是分化。
先看英國教育。前幾天,英國《星期日泰晤士報》報有個報告,說的是,2022-2023年一些寄宿私立學校的學費瘋漲。比如著名的伊頓公學,費用高達4萬5千英鎊,是一個普通英國中學學費的3倍。另外英國大學對國際學生收費遠遠高于本土學生。劍橋大學醫學院,英國學生學費一年9250英鎊,國際學生60942英鎊,相差5倍多。 英國家庭低廉的教育費用,其實很大程度上是國際留學生,包括大量的中國留學生來支撐的。
再看日本醫療。社科院的朱恒鵬教授就告訴我,日本醫療政策規定,你要么享受社會醫保支付,要么完全依靠商業保險或者自費,不能搭配使用。也就是說,如果你需要更好的醫療,全部自己掏錢,價格極其貴。 但日本的醫療價格指數反應的僅僅是醫保支付的水平,不能反映全部的醫療支付水平。
這是事情的另一面,在日本和英國的公共醫療政策背后,是 嚴重的消費分級。
這個道理不復雜,即使是英國和日本這么富裕的國家,在公共醫療和教育上面,也只能向下看齊。為什么?因為財政會受不了。
● 未來十年,中國家庭支出結構會面臨什么變化?
看完了他山的石,再攻攻自己的玉。
我們未來的家庭支出結構會更像哪一個國家呢?未來十年,中國社會有什么特征?
增長模式:從制造到服務
國家目標:民族復興,共同富裕
約束條件:老齡化,人口基數大,人均收入低
首先,和七八十年代的歐美社會一樣,進入服務業為主的社會,所以服務的溢價會遠遠高于平均的通賬水平。
但是國家目標是民族復興,共同富裕——你再回想2021年的很多事情,整頓教培、抑制房產,以及醫療集采等等,就會明白,在公共政策上,我們選擇的是英國和日本式道路。
這句話的意思是,一個普通家庭未來的教育和醫療的支出,會處于一個較為溫和的水平。
家庭支出的安全是有基本保障的。
但是,有基本保障要放在“約束條件”來看。
我們老齡化大概在2030年的時候會到達25%。也就是說14億人口中大概有3億多是 60歲以上的人口——日本整個人口規模是1億多,英國是近7000萬 ——所有人加起來還沒有我們老年人多。而我們的人均收入呢?分別是日本的1/3和英國的1/4。
所以你還真不能以日本和英國的公共醫療和教育水準來要求我們自己。
我們能提供的就是一個非常基礎的醫療和教育服務,否則財政根本無法負擔。
另外,由于醫療、教育和地方財政密切相關,中國區域經濟的差異會更多的在醫療和教育上體現。
好了,現在你看, 一個中產家庭的支出安全,就有很不一樣的組合選擇。
如果只是一個標配,你的支出安全是很有保障的,不會面臨太大的支出波動。
但如果要高配,你的支出波動就會非常大。
比如說,一個三線城市的居民,你會不會想讓孩子去一線受教育?
家人父母生病了,但凡可能,你想不想盡全力試試昂貴的新藥和儀器,換取一線生機?
還有,你希望孩子去留學,看看世界,還是沒有這種訴求?
在未來,這些公共醫療、公共教育以外的服務溢價會長期存在,甚至會因為行政的管制和國際環境的變化,變得溢價更高。這個溢價可能不是20%或30%,而是數倍甚至更多。
那天我們團隊把所有數據整理出來,平均年齡30歲左右的小朋友們都沉默了一會兒。大概是默默在想自己的未來吧——
說到底,什么是支出安全,什么是安全資產,到最后反映的都是價值觀。
● 中國房產
中國房產還是安全資產嗎?
說到價值觀,我們必須要@一下中國房產。其實安全資產的概念應該是動態的。
1)2013年之前,中國房產就是安全資產。
我稍微給個數字:2000年至2013年,中國房價平均年化回報率為6.04%,其中一線城市房價的平均年化回報率為13.1%,超過了同期上證指數、滬深300、上證50各種指數、以及黃金、原油等所有大宗商品。中國房價的波動率是其他資產品類波動率的1/10的水平,無疑是同期間中國最優質的安全資產。
2)2013-2021年,中國大城市房產是安全資產,小城市房產不是安全資產。
為什么2013年以后,小城市的房子不再是安全資產呢?
因為2013年以后,人口開始從小城鎮向大城市涌入。
我們用大數據算過一張圖,全國所有地級市的人口第一流出地。
除了北上深之外,所有城市的人口第一流向地都是本省省會——其實中國人還是故土情節很重。這個時期有6000萬人流入大城市, 而有160個小城市出現了人口萎縮,所以房價也就分化了。
就這么簡單。
那2022年之后呢? 中國房產還是安全資產嗎?
我們先看兩個數:
第一個是城市化率:2021年末是64.72%,實際城市化率要更高,70%以上,發達國家不過80%,換句話說,農村人口向城市轉移的空間已經較小。
第二個是人口結構:中國25-39歲這個階段的生育主力人群占比已經嚴重下降超過20%。同時,和全球規律一樣,隨著教育水平和收入水平的提高,年輕人的生育意愿也隨之下降。
第三個是住房自有率:2022年中國的房產自有率已經達到了70%多,這個數據已經比全世界大多數國家都高。
這是我的 第一個結論: 2022年之后,整體上來說,中國房產,甚至大城市房產,不能再被視為優質安全資產。
但是,這句話又不能說的太絕對。
比如說,有些城市還在有大批年輕人口流入,而這些城市往往住房自有率偏低(比如2020年北京、上海、廣東的住房自有率水平為56.6%、59.0%、55.9%,比全國平均水平低10%以上,深圳更低,只有30%),需求還是很旺盛。
所以, 第二個結論是:少數城市的房產仍然具有安全資產的性質。
至于哪些是少數城市?
把中國城市房產分成了盡量買,可以買,可買可不買,和不買四類,公號“香帥的金融江湖”提供過“購房城市清單”,這個分析過程很復雜,如果需要可以自己去查閱。
但是,大家都知道一般但是之后才是重點。
2022年的情況,非常的復雜,房產的邏輯其實是有一些變化的。
我看到的是兩層邏輯:
第一層是增長邏輯。增長的不確定性在增大,這對房產是不利的。所以應該等。
第二層則是通脹邏輯,房產是抗通脹邏輯,這個邏輯則對房產有利,而且增長不確定性加大后,會抑制企業利潤,股市會受到擠壓,老百姓資產保值渠道就那么幾個,所以也對房子有利。
所以你看,左右互補,房產究竟是不是安全資產,不可能有統一的答案。
每個家庭要根據自己所在的城市、年齡,甚至學歷和認知程度,來做不同的判斷。
我總結了一條原則,叫: 剛需買,非剛需等。
這條原則很好理解,但是所有的原則都不是包治百病的良藥。
02. 配置思路
1)思路1:底線思維,多元分散
比如說我的父母,70歲了,生活在二線城市,他們未來的支出結構波動很小。但是你們知道的,金融理財個上有無數的坑在等著他們,鐮刀108款,總有一款適合他們。所以他需要的是保底,至于資產為他們帶來多大收益,根本就不重要。在這種情況下,買房,對他們來說,即使是長沙的房子,也仍然是安全資產。
這其實也就是我要跟大家分享的, 未來資產配置的第一個思路:底線思維。
所謂底線,就是部分的資產需要用來保底,不能在收益上過多權衡。
比如說最近朋友買了不少黃金,還是實物黃金。對,就是那種一個個的小金條。
我真是傻眼了,不說收益,實物黃金的磨損和攜帶都是成本啊。不劃算的。
但是朋友有自己邏輯,這是保底,是應對最壞情況的一種預案。我對它沒有收益率的期望,是10%還是-10%,不在我的考慮之內。就像是身上備著的火折子一樣,大停電的時候,你不期望它可以照亮旅程,但可以幫助捱過最黑暗的時期。
更何況,他說,這也是心理安慰。“時代的動蕩不可怕,心理的動蕩才是最大的敵人。”——薄世寧
覺得心里有底,做人做事才能更好往前沖。
底線思維的另一個表現,就是要多元分散。
在可能的情況下,資產類別、幣種、投資期限、投資方式都需要多元化。
之前,在一個有確定性趨勢的小時代中,“梭哈趨勢”確實經常是比多元分散更優的策略。
而大時代的主要特征之一,就是沒有確定的長期趨勢,任何趨勢都可能被反復的波折打碎。
沒有趨勢,就一定不能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
因為任何今天看起來最穩妥的投資,明天也可能變成最危險的投機。
所以,這個時代“不把雞蛋放一個籃子“不是心靈雞湯,而是和未來家庭支出安全息息相關的策略。
這是第一條,底線思維,多元分散。
但這不是全部。 對未來不同的期許,決定了你的資產訴求是完全不一樣的。
你要70歲了,生活在一個二,三線線城市,身體還挺健康的。沒教育支出,醫療也國家兜底。底線思維就可以保證你未來的生活安全。
但如果你今年才30,40歲,你孩子3歲,4歲,你還躊躇滿志,想要到更高遠的天空去看看。你沒法就停在底線那兒,你還有漫長的不確定性要逾越,你需要找到更高回報的資產。
2)思路2:極化配置,承擔風險
這就是我們 資產配置的第二條思路:極化配置,承擔風險。
極化的意思是,跟保底相對,你要對高估值和高波動有更高容忍度。
這和底線思維恰好是兩級。
為底線思維是保下限,極化配置是求上限。
西班牙小說家松蘇內吉說,想吃魚就不能怕褲腿濕。
求上限,你就需要找到那些增速最快的優質資產。
但我們面臨的是一個低利率、低增長的時代,這意味著資產價格的走勢和之前完全不同。
現在市場上高價股越來越多,500多的寧德時代,甚至1800的茅臺,都習以為常。
更不要說美國市場了,500美元的阿斯麥,800的特斯拉。股票價格上的歷史新高,總是能夠被很輕易的突破。
但高價股的頻繁出現,并不是空穴來風,跟我們的低利率、低增長是密切相連的。
首先,低利率會推高資產估值,加大市場波動。
為什么呢?
一個公司現在現金流是10億,如果利率是10%,增長率是5%,那么企業估值是多少?金融學來幫忙。
其中,V是資產價值,D是當期現金流,g是現金流增速,r是貼現率。
公司估值=當期現金流/(貼現率-增長率)。
根據戈登模型,估值=10億/(10%-5%)=200億。
現在利率下降到7%。增長率不變,這個企業的估值變成了,10億/(7%-5%)=500億。
所以, 利率越低,資產估值就越高。
除了高估值以外,超低利率還會加大資產價格的波動。這個原理很好理解,分母越小,分母上任何微小的變化都會導致分數值的劇烈波動。
2008年后,全球經濟一直缺乏增長動力,常年徘徊在3%左右的水平。
所以,市場上高增長的項目非常匱缺。
各國為了刺激經濟,紛紛下調利率,實行量化寬松,大量資金涌入市場,加上全球經過幾十年的和平年代,積累了大量財富,市面上資金不再匱缺,資金價格、利率更被壓低。
這也就是為什么,資本市場不斷出現高估值、高波動的情況。
馬太福音說,凡有的,還要加給他,叫他多余。凡沒有的,連他所有的也要奪去。
資金天然是“嫌貧愛富“,爭先恐后往那些非常稀缺的高增長項目上跑,導致市場出現兩極分化。
這就是現實:低增長、低利率、非穩態的大背景下,資產價格必然會高分化,高估值,高波動。
你想要找到高增長的機會,就要承擔風險,付出更高風險溢價。
這是第二條,極化配置,承擔風險。
總結起來,這個時代的資產配置上,你需要兩條矛盾統一的思路:
底線思維,多元分散 & 極化配置,承擔風險。
對一個年輕的中產家庭來說,波動的大時代里,你不過是汪洋里的一條小船——
所以你需要保底,就好像船要有一個壓艙石。免得風狂浪急,翻了船。但你又不像七八十歲的人,船即將靠岸。你還有很遠的路,這個路不確定性極高,你需要有足夠的動力去往前跑,所以你要去尋找這種動力。
03. 尋找動力
那么,動力在哪里呢?
我一直堅定認為現在全球問題的真正解藥在于增長。
增長的時候做蛋糕,沒有增長的時候就分蛋糕。人類社會每次做蛋糕的時期都風平浪靜,分蛋糕的時候就劍撥弩張。
但增長是需要技術突破的。
所以我們需要找到那些最能轉化為生產力,帶動增長的技術突破。
我問王立銘,哪些是能夠轉化為生產力,帶動增長的技術突破呢?他是我眼里最能把科學邏輯降維到商業邏輯的學家。
王立銘反問我,外星人馬斯克在干什么呢?
我想了想,Neuralink搞腦接機口,要讓人類在另外的維度上永生,SPACEX做火箭發射,更大的雄心是要殖民火星,特斯拉算最接地氣的了,自動駕駛的新能源車。
王立銘說,這不就對了! 這就是四種能帶來巨大增長的技術突破。
改變外部能量采集、運輸、儲存方式的新能源;改變內部組織器官的生物醫藥;用數據、算法改變生存方式,創造數字世界的大數據和人工智能;以及不斷向宇宙拓展的空間技術。
我盯著這四個詞看了一會兒,突然眼前一亮,這不就是《人類簡史》的續篇嗎?
你看,從鉆木取火,到使用蒸汽、煤電,再到新能源,我們一直在努力的改變外部環境。
從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到基因編輯、干細胞、腦機接口,我們一直在不斷的改變自身。
這是改變約束條件,是對抗,是人類的逆天改命。
但是我們沒有停在這里。
在數字的維度上,我們創造了另外一個自己,數字分身是我嗎?還是不是我?給人類的物種提出了新的命題?
在宇宙的維度上,我們發現,時間的概念被改版了,當時間不再是單行線,當我們可以回到過去預見未來的時候,人這個物種會被改變。
我們在數字維度上,創造了另外的世界,現在這個世界日漸顯示出它獨立于物理世界存在的可能性,在那個數字世界里,“我”不再是我,我是客觀存在,也是主觀意識。
而在宇宙維度上,時間的概念將被改變。當時間不再是單行線,人類可以回到過去,預見未來。人這個物種的定義將會被改變。
這就不是對抗了,而是進化。我們從本能的進化,走向了有意識的進化。
在這個過程中,人類有了自己的創世紀,人類成了自己的上帝。
是不是特別壯烈?心潮澎湃?
說實話,我之前其實對“人類”這個物種是有宿命和悲觀情緒的。
比如說,醫學發展,經濟發展讓人的壽命變長,結果搞出了人類歷史從沒見過的“老齡化”問題,讓整個人類社會這一套上學、工作、退休、養老的制度安排都產生了混亂,現在很多制度安排都得重新設置。
再比如說,AI出來了,會有越來越多人類不需要“工作”了,不說大規模失業可能產生的社會動蕩,即使我們足夠富庶能保證肉體的生存, 但你要知道人類一直是依靠勞作來獲取意義的,那生存意義在哪里?難道就刷刷短視頻過此一生?
但是盯著這四個詞看,突然感覺,不怕。
這是新的人類簡史,三維人類的無解難題,可以在新的維度和空間里去尋找答案。
這是真正的星辰大海啊,朋友們。
怕什么,啟程啊。
我想的熱血沸騰,忍不住深夜發微信給張泉靈。
泉靈曾經是央視的優秀女主持人,7年前轉型又成了優秀的投資人。
我跟她興奮的說,你投資就該投這些方向,這是投人類的新命運。從親歷歷史到創造歷史,人類的物種進化到進化人類這個物種,多牛。
張泉靈回復我,沒錯,拿人力資本投到宏大浩瀚的未來,我同意,就這么干。
但是姑娘,我拿著投資人真金白銀的錢,投資人的錢是有回報期限的,3年,5年,7年,你一直不給人賺錢,這不地道。
投資,還是要切切實實賺錢的。
她發了一個很簡單的圖給我。
縱軸是用戶,橫軸是科技。
這兩條軸不是指“絕對值”,受眾的絕對數量,或者科技的絕對先進與否,而是指“變化值”。
泉靈說,那些用戶數量變化大的,技術迭代強的,其實在投資上機會比較多。
好,現在我們從人類社會的動力回到了投資的動力上來了。
比如左下方就是面條,用戶變化不大,技術變化也不大,比如無糖飲料,用戶變化是大的,但技術變化不大,沿著縱軸往上走。
往右上角走, 則開始出現投資機會了——
媒體就是用戶和技術變化都大的。
但稍微等等, 面條是不是就一定不能投呢?也未必。
比如面條可以做預制菜的時候,技術變化變大,可投性就增強了。
再比如說,元氣森林雖然是無糖飲料,本身技術變化不大,但是渠道和品牌利用媒體技術變化,也具有了“可投性”。
那最右上角的項目是不是一定值得投呢?
未必。還有成本考慮。
比如說剛才說到的四大突破性技術,新能源、生物醫藥,大數據和人工智能、空間技術。
這些都是最右上角的,用戶增加快,技術迭代快。
但是不同技術的成本不同啊。時間成本,制度成本, 資金成本,對不同投資者來說,都面臨著不同的約束。
比如新能源,長期看用戶就是全體人民,但短期看,只有承擔得起成本的國家才能做,像德國經濟不好就撤了。
所以泉靈總結說, 投資的樂趣所在,就是將不確定的動力去一點點的轉化成確定的增長。
說到將不確定轉化成確定性,我今年碰到一家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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