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84年4月30日，里根總統在復旦大學3108教室演說。

根據中美雙方事先商定，總統在這里有兩項活動。在觀摩一個班級的教學并同學生進行了短暫交流后，里根隨車隊來到禮堂，他將在此完成其訪滬“重頭戲”——向復旦師生發表演講。

在擠滿上千人的大禮堂，里根受到了熱烈歡迎。沒有更多的儀式和程序，他登上講臺，面對全神貫注的聽眾，開始了熱情洋溢的演講。

非常感謝！

我們訪問中國才五天，所看到的名勝古跡卻讓我們一生難忘。這其中有從太空中都能看到的巍峨壯觀的萬里長城，還有古城西安，守衛秦始皇陵墓的兵馬俑。這些都是歷史的奇跡。

但是今天我想和你們這些來自這所知名學府的青年朋友們談談我們共同的未來，談談如果把我們學術研究中的聰明才智和探索精神用以改變居住在這個星球上的人類生活。

我想用一些祝福開始我的演講。我不僅帶來了來自我們美國人民的祝福，我還帶來了來自你們中國同胞的祝福。這里有些人可能認識葉揚，他曾經是復旦大學的學生，畢業后留校成為了一名英語教師，現在他在美國哈佛大學攻讀比較文學博士學位。

在我們離開美國之前，葉先生和我的工作人員說，希望轉告家鄉的父老鄉親，他在美國一切都很好。他目前正在努力撰寫他的春季學期論文，他經常會想起你們。他請我向他以前的學生、同事、朋友和家人傳遞一句話，我希望我能用中文來說，“我想念大家”。

他希望你們知道，他期待著學成后回到復旦大學任教。謝校長，他說他思念與您的友情和您對他的鼓勵。葉先生說您是一位非常偉大的女性和偉大的教育家。當您知道他上個學期獲得全A的成績后，您一定會感到非常自豪。當我們向他表示祝賀時，他說：“我沒有什么可驕傲的，我為我的母校復旦大學感到驕傲。”

我想談談中美留學生交換項目。交換留學生并不是什么全新的項目，你們的謝希德校長早年曾在美國史密斯學院獲得過學位。史密斯學院也是我夫人南希的母校。謝校長還曾在麻省理工學院就讀過，麻省理工學院是美國最大的科學工程技術大學之一。

在過去的幾年里，中美兩國交換生數量發生了可喜的爆炸式增長。5年前，中國出國留學生還僅僅只有數百人，而現在中國在全世界的留學人員已達2萬名，并且其中一半以上是到美國學習。目前已有100多所美國大學與幾乎數目相等的中國高校建立了教育交流。美國的“富布賴特高級訪問學者項目”撥給中國的獎學金，比給其他任何國家的都多。在復旦任教的兩位美國教授就是“富布賴特教授”。

還有20位美國留學生也在這里和大家一起學習，我們為他們感到驕傲。美國學生來到中國學習了很多知識，學習你們如何監測和預報地震，學習你們如何在研究癌癥的病因和治療方面取得這么大的進步。你們在神經外科和使用中草藥方面，有許多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我們也非常高興有機會學習研究你們的語言，歷史和社會。

你們同樣也表示很愿意向我們學習，渴望來美國學校學習電子和計算機科學，數學和工程學，物理學，管理學和人文科學。在這些領域里，我們可以相互學習的地方很多，我們殷切希望從你們的探索精神中受益。兩國之間的互相學習是最近才開始的，最多只有5年，但我們相互合作的領域還在不斷增加。

我們兩國已經商定在貿易，技術，投資以及科學和管理專業知識的交流等方面進行更密切的合作。此外，我們剛剛達成了一項重要協議，通過和平利用核能來促進我們的技術和經濟發展。

“和平利用核能”這個詞是關鍵。我們的協議依賴于重要的核不擴散原則。我們兩國都不支持核擴散，也不會協助任何其他國家來獲得并發展任何核武器。

我們生活在一個動蕩的世界，作為兩個偉大的國家，美國和中國有責任為減少戰爭危險負起特別的責任。我們雙方一致認為，這個時代需要一個明智的政策來保護我們人類現代文明，永遠不打那種根本不可能贏的核戰爭。無論障礙看起來有多大，我們永遠不要放松消減戰爭武器的努力。我們絲毫也不能懈怠，直到核武器從這個地球上銷毀為止。

只要我們奉行和平合作的方針，就會在未來取得很大進展。我們期待與中國探討合作開發太空的可能性，這符合世界人民的利益。我們的宇航員發現，在宇宙的零重力環境中，我們將能夠制造出純度更高、效率更好的用來挽救生命的藥物，可以用于治療心臟病和中風，讓千百萬人受益。我們將能在太空軌道上試驗制造“第8因子”，這是一種用于治療血友病的，稀有且昂貴的藥物。我們可以制造β細胞，用它來生產胰島素也許能根治人類的糖尿病。

我們可以發射新型衛星，用于導航，天氣預報，廣播和電子計算機技術等。我們已經擁有化神奇為現實的技術。我們將能看到，有那么一天，一位復旦大學研究工程學問題的中國科學家，能夠與美國麻省理工學院一臺計算機旁的科學家溝通聯系，請他給予協助。而美國波士頓的一位科學家將能夠通過網絡，借助上海科學家的專業知識幫助解決問題。這種聯系只需要幾秒鐘的時間就可以接通。

青年朋友們，這是未來發展的方向。把才能和資源匯集起來，就能把太空這個尚未開拓的領域變一個新的和平空間。在自由交流知識方面，中國政府奉行加強對外聯系的政策不僅能活躍了本國經濟，而且為中美兩國的共同利益開辟了新的渠道。

你們打開了國門，讓我也向你們保證，美國的國門也是敞開的。

我們兩國近年來的互動令人感到特別興奮。美中兩國關系曾疏遠了很多年，兩國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價。十幾年前，我們一起致力于改變。現在情況開始發生變化，尤其在過去的五年里，中國實行的對外開放的政策，使我們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更加了解對方。

然而這一過程僅僅是個開端。對許多美國人來說，中國遠在天涯，未知而神秘，令人心馳神往。

我想知道你們是否意識到很多中國元素已經融入到美國社會生活？中國的影響和中國的成就，在美國隨處可見。如果我今天下午在華盛頓，透過玻璃窗向外望去，我可能會看到穿著中國絲綢的一男一女，在白宮門前的賓夕法尼亞大道上漫步。他們可能正要前往國立人像館去看中國藝術展覽。看完展覽以后，他們也許會漫步到我們的國家美術館，去看美籍華裔建筑師貝聿銘先生為該館設計的新建筑。然后他們可能會在一家中餐館用晚餐，以此來結束一天的活動。

我們提到中國就會想起朝氣，這是蓬蓬勃勃的活力。我們還會想起并不總是與朝氣并存的敏銳，這是指洞察事物的敏銳和睿智的洞察力。今年一月份，趙總理在訪美期間，看到了美國對中國的態度。他說，在美國呆了幾天，他從沒想到美國人民對中國人民有著如此深厚的友誼。

允許我說，我也可以以同樣的贊揚來回贈中國人民。我發現中國人民對美國人民一樣懷著熱情而友好的感情，這讓我們很高興。今天見到你們并與你們交談之后，我感到我需要進一步深入了解中國人民。我覺得你們也一樣，希望更多地了解美國人民。我想告訴你們一些關于美國的事情，并分享一些我們的價值觀。

首先，美國有許多“美國人”。我們常稱自己為移民國家，情況確實如此。美國人來自地球上每一個角落，幾乎涵蓋了所有種族和宗教，而且人數眾多。

在紐約港有一尊傳遞自由信念的雕像，一個高舉火炬的自由女神像歡迎著所有來到我們國家并想成為美國人的移民。自由女神見證了成千上萬的移民來到這個國家，她代表著我們敞開的大門。

所有的這些移民來到美國，都帶來了他們自己獨特的音樂，文學，習俗和觀念。令我們引以為豪的是，他們不必為了迎合新環境而放棄自己特有的東西。事實上，他們帶到美國來的這些東西變成了美國的。這種多樣性不僅豐富了我們，更是塑造了我們。

這種傳統并不太遙遠，新移民帶來的文化豐富了我們的傳統，新移民帶來的才能提高了美國人的生活質量。新的移民源源不斷來到美國，用他們的聰明才智不斷提高著美國人民的生活水平。

下面讓我介紹其中的幾位，我想你應該聽說過他們的名字。

王安電腦公司的計算機席卷美國，已經成為各地辦公室的固定設備。這些是王安先生天才和心血的產物，而王安先生本人是來自于一所上海的高校。

貝聿銘先生設計的建筑在美國各大城市閃耀著光芒，當他還曾是上海的一名學生的時候，就表現出對建筑藝術濃厚的興趣。

諾貝爾獎獲得者李政道博士出生于上海，他的研究成果擴大了我們對宇宙和物質基本特性的了解。

我們贊賞他們，尊重他們。在此向養育了這些偉大美國公民的中國表示致敬。

有時候在美國，我們一些公民可能會各執己見。我們是一個喜歡爭辯的國家，我們更愿意爭論。我們有互相反對的自由，我們也行使這種自由。但作為一個社會，我們總是可以團結在一起。二百多年來，我們一直榮辱與共，因為我們團結在共同的信念中，我們發誓忠誠于內心深處的這種信念。

我希望大家特別地認真注意我接下來要說的內容，因為這對于了解我們這個國家至關重要。我們相信每個男人，女人和孩子都有尊嚴。我們整個體系建立在對每一個人天性的尊重欣賞基礎之上，尊重他們的自主權和過自己要想過的人生的權利。

我們深信這句名言：“人人生而平等，他們享有造物者賦予的若干不可剝奪的權利，其中包括生命的權利、自由的權利和追求幸福的權利。”這就是我們的信念，每一個美國人都能背誦這句名言。散會以后，你們可以把這里的任何一位美國學生或教師拉到一旁，問問他能不能背誦這句出自美國建國文獻《獨立宣言》的名言。

我們通過全民投票選舉產生出我們的政府，這是我們選擇國會和總統的方式。我們申明在我們的國家"一切都是人民說了算”，真的就是這樣。

讓我來告訴你們美國人的一些特點。你可能會認為，在這樣一個多元化的國家里，不可能有一種確定的性格。但在很多根本的問題上我們有這樣的共識。

我們的人民是有公平意識的人民，我們從小被教育不能拿別人的東西。正如我所說，我們中的許多人都是移民的后代，我們從父輩那里學會了吃苦耐勞。

作為貧困中掙扎的民族，我們是理想主義者。美國人民熱愛自由，我們曾經為維護他人的自由而戰斗和犧牲。四十年前，法西斯軍隊席卷歐洲大地，美國人民挺身而出，為保衛受侵略的國家作出了重大犧牲。法西斯軍隊席卷亞洲的時候，我們與你們并肩抗敵。

今天在座的各位中有些人會記得這些情況，會記得美國吉米·杜立特將軍率領他的轟炸機隊跨越半個地球前來助戰。有些飛行員在中國上空機毀人傷，迫降中國。你們還記得那些勇敢的年輕人吧，你們把他們藏起來，照料他們，為他們包扎傷口。

二戰勝利后，美國主動從那些我們曾經戰斗過的地方撤軍。我們從來不會永久軍事占領一個地區，我們不占據一英寸的土地，直到今天都沒有過。我們對別人的自由和獨立的尊重是有據可查的。

美國人民富有同情心。戰爭結束后，我們不僅幫助我們的同盟國重建家園，還同樣幫助我們的敵人。我們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我們想要幫助那些無辜的，飽受無良政府和政策侵害的人們，因為如果他們重獲繁榮，世界和平就會更有保障。

美國是一個樂觀的國家。和中國一樣，我們有無邊無際的天空，高大延綿的山脈，沃土良田和寬廣遼闊的草原。這些使我們能用積極的眼光看待一切事物，讓我們充滿希望。我們設計的鼓勵個人奮斗的經濟制度，是我們對未來充滿希望的最好理由。

美國人民愛好和平，痛恨戰爭。我們一直認為，戰爭是最大的罪惡，是極度的浪費。我們希望與鄰國和平共存，與朋友和睦相處。

我還想談談我們國家另一特點。宗教和信仰對我們非常重要，我們是一個有很多宗教的國家。但是，大多數美國人的宗教信仰來自摩西的圣經，它使人們擺脫了被奴役的命運。來自耶穌基督的圣經，告訴我們愛鄰如己，知恩圖報。

況且，這也是我們的奠基石。這也是為什么我們也希望其他國家繁榮昌盛的原因。這也是為什么當我們聽到一些人無法發揮其全部潛力，或者無法生活在和平中的人們時，我們會感到難過。我們邀請你們來了解我們。這是人民之間友誼的開始。人民之間的友誼，是各國政府之間友誼的基礎。橫亙在兩國政府之間的沉默已經終結。

在過去的12年里，兩國人民重新相識，兩國的關系日益成熟。我們正處于建立持久友誼的歷史轉折點上。現在，正如你我所知道的那樣，有很多因素自然而然地使我們之間產生距離。時間和空間，不同的語言和價值觀，不同的文化和歷史，以及截然不同的政治制度。不承認這些差異是愚蠢的。為了友誼而隱瞞真相也毫無意義，因為基于虛構的友誼經受不住這個世界的嚴峻考驗。

但是，我們暫時可以把那些描述我們差別的詞語擱置一旁，一同來尋找我們之間的共同點。

我們是兩個偉大的國家，分處在地球兩邊。美中兩國都是充滿活力，力量強大的國家。中國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美國是世界上技術最發達的國家。兩國都在地球上各自的一邊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這使我們在某種程度上勢均力敵。在座的理工科學生可能會比較容易理解，這算是一種不錯的平衡關系。在一些政治問題上相近的觀點讓我們走到一起，并且在一些重要問題上達成了一致的看法。

美中兩國共同反對對柬埔寨的野蠻的非法占領。美國和中國共同譴責對阿富汗的非法的邪惡入侵。現在我們在維護朝鮮半島和平方面又達成部分共識，并且我們對該地區保持和平有著共同利益。

我們都不主張擴張主義。我們無意占領你們的領土，你們也不覬覦我們的疆域。我們不挑戰你們的邊境線。我們不會引起你們的焦慮。事實上，美國和中國都是被迫加強軍事力量來對抗那些為非作歹的入侵者。我們正在加強美國的防御體系，這是一項耗費財力的工程，但我們希望這樣做能保衛和平，因為我們知道強大的美國是維護主權獨?和世界和平的保障。美國和中國都擁有豐富的人力資源和人才，只要我們“通力合作”，什么樣的奇跡都可以創造出來。

在過去的12年里，美中兩國領導人曾經就一系列問題多次舉行過會談。通常我們能達成協議，但即使未達成一致意見，我們也增進了相互了解，并且學會了從對方立場上看待世界事務。

這個進程將繼續下去，如果我們能記住某些觀點，它將會一直蓬勃發展。我們既不要忽視我們之間的問題，也不能過分夸大這些問題。我們永遠不要夸大我們的困難或者小題大做。我們必須記住，違背朋友的意愿是非常微妙的事情，如果我們不得不這樣做時，我們必須試著相互理解。

我希望當人們回顧中美兩國關系這一新篇章時，這段日子將被歷史銘記。美中兩國為加強彼此的紐帶，曾接受時代的挑戰，為我們兩國人民享有更高度繁榮而加強合作，為爭取世界更加安全、公正和平而努力過。

你們，復旦大學的同學們，還有中國和美國所有大學的學者們，肩負著兩國未來發展的重任。未來幾十年，世界將需要你們相互理解，發揮才能。今天的領導人可以為未來鋪平道路，這是我們的責任。但是，未來終究要年輕一代來創造。持續的個人的友誼能否跨越幾代人的分歧？世界的希望寄托在這種友誼之中。

周恩來年輕的時候曾為一位即將出國留學的同學寫過一首送別詩。他理解同學爭挑重任，負笈遠行，但是他也十分珍惜他們之間的崇高友情。詩的結尾是這樣寫的：

險夷不變應嘗膽，道義爭擔敢息肩。

待得歸農功滿日，他年預卜買鄰錢。

讓我們像近鄰一樣友好相處，我很高興有機會在這里與你們交流，在這個對我們兩國都富有重要意義的城市同大家會面。上海是一座學術之城，一座文化之城，上海歷來是你們通向西方之窗。上海也是我們美中兩國發表公報，開啟兩國新友誼的城市。

長江經上海匯入東海，注入太平洋，直達美國的西海岸。長江寬廣遼闊、波浪滾滾，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河流之一。我的青年朋友們，歷史是一條長河，我們被激流裹攜著，但我們有能力駕船航行，選擇方向，風雨同舟。風高潮急，漫長而富有成效的長途航行正在前方等著我們。

人類會世世代代為我們這次破冰之旅而感到榮耀。我們攜手前進，避免重蹈西安兵馬俑的覆轍。埋葬在地下的王朝軍隊凝固在歷史的瞬間，凝固在一個未知的敵意。我們已經做出了選擇，我們將繼續我們新的旅程，但愿我們一路順風，希望在和平與友誼中續航。

衷心感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