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肅省平涼市崆峒區的寶塔梁上,有一座通高33.3米的七級八面閣樓式空心磚塔——延恩寺塔。它與聳立在崆峒山的凌空塔遙相呼應,被譽為平涼古塔“雙璧”。規模雖然無法與涇陽崇文塔等知名古塔相比肩,卻是平涼的重要符號、地標性建筑,無聲地向世人傳達出平涼一段輝煌的歷史。
延恩寺塔
這座形制結構充分體現了明代佛塔建筑藝術風格的古塔,動工于嘉靖十四年(1535年),完工于嘉靖二十五年(1546年),前后歷時12年,故又稱大明寶塔,也稱東塔。它是延恩寺的主體建筑,寺因塔名。據明代文豪趙時春所撰的《東塔寺記》、《塔記》所載,它見證了一段愛情故事,延恩寺及延恩寺塔,乃是“韓國溫太妃”為紀念亡夫韓昭王朱旭櫏,并為其祈福而出資建造。
那么身為延恩寺塔的主人,韓昭王朱旭櫏在歷史上又有哪些表現呢?
朱旭櫏(音qian),生于成化二十年(1484年),為韓康王朱偕灊(音qian)庶長子,生母不詳。
《明史·諸王世表三》稱其為韓康王朱偕灊嫡長子。
弘治七年(1494年)十月,年滿十歲的朱旭櫏受封為渭源王。按照《皇明祖訓》規定,若他真是朱偕灊的嫡長子,那么年滿十歲后,受封的不應當是郡王,而是韓世子。所以這一記載顯然有誤。
弘治十四年(1501年)四月,韓王朱偕灊薨逝,在位26年,享年43歲,朝廷賜謚曰康。因沒有嫡子,身為庶長子的渭源王朱旭櫏就這么被推到了前臺。當年七月,在其祖母韓惠王次妃劉氏的奏請下,朱旭櫏獲準暫攝府事。
弘治十六年(1503年)十二月,以崇信伯費柱為正使,以吏部郎中張彩為副使,持節前往平涼進行封冊,朱旭櫏正式由渭源郡王晉封為第八代韓王。
柳湖公園
受老祖宗明太祖朱元璋重視子女教育的影響,明代上層宗室不論品德如何,文化水平總體是在線的。有明近三百年間,宗室之中涌現出了一大批在文化藝術上頗有建樹的成員。韓藩自然也不會后腿,而朱旭櫏則是歷代韓王中的佼佼者,平涼歷史上第一部府志嘉靖本《平涼府志》盛贊其“雅嗜詩書,善真草”,有《冰壺遺稿》、《千字法帖》、《東海草書》、《忠孝大字》等詩集、墨寶遺世,只可惜均已失傳,僅有歌詠崆峒的三首詩傳世。
位于平涼市區的柳湖,是隴東著名的自然山水園林。北宋熙寧年間,時任渭州知州蔡挺引泉成湖,環湖植柳,形成一片碧波蕩漾、翠色參天的美景,故名“柳湖”。
韓藩之國平涼后,因柳湖緊挨著王府,朱旭櫏襲爵后將其占為王府苑囿,進行大規模整修,景致更勝以往。正德七年(1511年)三月,在朱旭櫏的奏請下,明武宗為其書舍敕賜“崇文”二字。崇文書舍就位于柳湖之畔,自建立起就稱為王府子弟讀書之地。經過百年演變,最終發展成為柳湖書院,成為平涼“崇儒重道”培養人才的文昌之所。
正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中國傳統文人都很謙虛,即便是水平再高,也不敢自夸是天下第一,狂傲如謝靈運者,在自夸之時也要把曹植推出來,給他帶上一頂才高八斗的帽子,才敢自得。正是這種品質,使得文人們保持著一顆相對包容之心,以文會友相互結交實屬正常。
與朱旭櫏相交的文士眾多,其中最著名的當屬為延恩寺塔作記的趙時春。
趙時春,字景仁,號浚谷,陜西平涼(今甘肅平涼)人,嘉靖五年(1526年)進士,明代著名文學家,“嘉靖八才子”之一。歷任刑部主事、翰林院編修、山東按察司副使、山西巡撫等職,期間歷經三起三落,三次罷官回平涼。
明代平涼府城沙盤
趙時春生于正德四年(1509年),比韓王朱旭櫏小了兩輪都不止,可文士的身份配上同鄉之誼,讓二人成為了忘年交。除詩文往來外,他還代朱旭櫏寫過祈雪文——《代韓昭王祈雪文》,朱旭櫏薨逝后又專門寫下《挽韓昭王》一詩,可見雙方關系之密切。
《明史·諸王列傳》盛贊朱旭櫏“性忠孝,工詩,居藩有惠政”。可見他在醉心文學的同時,沒落下對本支宗室的管理,堪稱宗室的模范賢王。
弘治十八年(1505年)九月,朱旭櫏上奏朝廷,稱高叔祖襄陵王朱范址“讀書守禮,篤于孝愛”,樂于賑濟軍校,請求朝廷對其進行旌表,以作為宗室之表率。剛繼位的明武宗對此相當重視,當即下旨對其進行表彰。
“癸巳……韓王奏:‘襄陵王范址讀書守禮,篤于孝愛。嘗刲股愈母疾。父莊穆王薨,刻木供奉如生,忌日必哀,時新不薦不敢食。待弟鎮國將軍范階友愛尤篤。賑軍校貧乏,葬其不能舉者若干。年七十七,猶扶筇北向拜。圣壽等節不肯廢禮,請褒崇之以式宗藩。’上乃致書獎諭曰‘敬聞高叔祖襄陵王年高德盛,孝義彰聞,朕不勝嘉悅。夫宗室者,天下之表率,有此善行,宜用表揚尚益懋初心,允終令德。俾諸后進有所觀法,同歸于善,庶于藩輔有光焉。’”(《明武宗實錄》)
《明史》稱“韓諸王以襄陵家法為第一”,這一總結相當到位。在首代襄陵王朱沖炑的表率下,不僅嗣位的朱范址德高望重,其余子嗣也及其注重孝道,比如前文提到的鎮國將軍朱范階。
崆峒山凌空塔
正德十年(1515年),朱旭櫏奏稱朱范階工詩善畫、侍親至孝,與兄長朱范址相處也是兄友弟恭,即便年已耄耋,每遇父母忌日依然會哀傷一整天。每每讀到古人的“嘉言善行”,都會在子孫面前再三誦讀,以期讓他們“勉于為善”。
明武宗得奏,降敕對朱范階進行獎勵,并將其樹為典型,將他的事跡通傳給各地宗室,要求宗室們向他看齊。
在將作風賢良的宗室上報朝廷,為他們請功,樹立正面典型的同時,朱旭櫏對本支系內違法亂紀的宗室,也毫不留情地上報,請求朝廷進行懲治。
一個家族再是以賢良著稱,可隨著時間的推移,成員的繁衍,總會有不肖子孫冒出,韓藩如此,一向以賢著稱的襄陵王家族也是如此。
正德朝以后,隨著宗室人口繁衍日盛,歲祿成為朝廷的重大負擔,發放沒以前那么爽快,宗室的日子也越來越難過,地處邊疆的韓藩受到的沖擊尤為明顯,比如朱旭櫏的八弟建寧王朱旭?因為窮,竟然將自己的金冊典當給了出去。
連高居王爵的郡王都如此,中下層宗室的日子自然更不好過,為求生存想盤外招那是必須的。比如襄陵王府的鎮國中尉朱旭檻,竟然悄悄摸到褒城王府將軍朱偕(氵答)的府上進行偷盜,轉身將所盜物資賣給了同府的奉國將軍朱偕(氵取)。
當然中下層宗室之中有日子過不下去的,自然也有天天吃香喝辣小日子過得十分舒爽的。比如奉國將軍朱偕(氵衣),及王府儀賓賀儒,不但邀請輔國將軍朱偕溹、儀賓陳真赴宴,還將宴會場所設在了妓院之中,以求歌舞助興暢所欲飲。
要請歌妓入府為宴會助興在明朝也屬于官場違紀行為,雖然經常有官員私下這么干,可一旦上綱上線就夠喝一壺的。朱偕溹他們公然在妓院設宴,自然是罪加一等。偷盜行為,更是有損宗室臉面。
故當朱旭櫏得知這兩件事之后,立馬上奏朝廷,請求處置。
正德十六年(1521年)十一月,明世宗以“不遵祖訓”作出裁決:朱旭檻被革去一半歲祿;朱偕(氵取)、朱偕(氵衣)、朱偕溹各被革去三分之一歲祿;至于賀儒、陳真這兩位儀賓,則直接被褫奪官職。
柳湖書院
褒城王府鎮國將軍朱偕(氵穎)父子估計與王府教授趙潤存在恩怨。以至于嘉靖五年(1526年)五月,其子朱旭棎借著出城游玩打獵的機會,將趙潤之子趙鳳來綁入府中,父子三人共同對其嚴刑拷打。
朱旭櫏得知后,將此事上奏朝廷。經過一番較量,朱旭棎被罰俸三月,命韓王朱旭櫏對其進行申飭,同時收集朱偕(氵穎)、朱旭榖等人的罪狀進行上報,至于趙潤則“下巡按御史逮治”。
正是朱旭櫏身據這種賢良品質,使得幾代皇帝都高看他一眼。其父韓康王在位之時,因于宗室相互攻訐,被革除三分之一的歲祿,導致韓藩本就不怎么寬裕的小日子雪上加霜。
弘治十七年(1504年)七月,朱旭櫏襲爵還不足一年,明孝宗就下旨恢復韓王的歲祿,使得韓藩的歲祿再次達到兩千石本色,一千石折色的規模。
嘉靖十三年(1534年)五月,韓王朱旭櫏薨逝,在位32年,朝廷賜謚曰昭。
韓藩雖然以孝賢著稱,可惜的是壽數普遍不長。明朝皇帝的平均壽命只有42.1歲,在九大大一統王朝中位列第四。明成祖朱棣一系的平均壽命,在太祖系中也并不靠前。不管橫向比較,還是縱向比較,可以說明朝皇帝的平均壽命都不突出。
沒韓藩大宗的平均壽命比朱棣一系還慘不忍睹。自韓憲王朱松受封起,近260中韓藩共傳13代12王(不算追封的3王),朱松比朱棣真正小了兩輪,可末代韓王朱韶?的輩分,比明朝末代皇帝朱由檢小了兩輩,是他的族孫。但這個差距就可以看出歷代韓王的平均壽命。
事實上明朝歷代韓王的平均壽命不足40歲,僅有37歲左右。這其中前七代韓王的壽命嚴重拖了后腿。
首封韓王韓憲王朱松:生于洪武十三年(1380年),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封王,薨逝于永樂五年(1407年),在位17年,享年28歲;
韓恭王朱沖(火或):生于洪武三十年(1397年),永樂九年(1411年)襲爵,正統五年(1440年)薨逝,在位29年,享年44歲;
韓懷王朱范圯:生于永樂十八年(1420年),正統八年(1443年)由開城王晉封,次年薨逝,在位僅僅一年,享年25歲;
韓靖王朱范(土卬):生于永樂十九年(1421年),正統十一年(1446年)由西鄉王晉封,景泰元年(1450年)薨逝,在位4年,享年30歲
韓惠王朱徵釙:生于正統五年(1440年),景泰元年(1450年)襲封,成化五年(1469年)薨逝,在位19年,享年30歲;
韓悼王朱偕?:生于景泰六年(1455年),成化六年(1470年)由廣安王晉封,成化十年(1474年)薨逝,在位5年,享年20歲;
韓康王朱偕灊:生于天順三年(1459年),成化十二年(1476年)由彰化王晉封,弘治十四年(1501年)薨逝,在位26年,享年43歲。
崆峒山中臺
韓昭王朱旭櫏,活了51歲,是韓藩建藩160多年來,第一個壽數超過半百的韓王。雖然說國代的平均壽命只有三四十歲,韓王的平均壽命也處在這一范圍之內,可身為天潢貴胄的上層宗室,韓王一家的壽命普遍只有30左右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
反倒是同樣出自韓憲王朱松的兩個韓藩小宗,普遍高壽。
襄陵王府首封襄陵王莊穆王朱沖炑享年78歲,工會玩朱范址享年82歲,安穆王朱徵鈐享年83歲。
樂平王府首封樂平王定肅王朱沖烌享年82歲,追封僖安王朱范場享年60歲,恭安王恭安王朱徵铔享年82歲。
韓昭王的王妃溫氏為兵馬指揮溫應奎之女,于弘治十七年(1504年)十二月被冊封為韓王妃。她出資修建延恩寺塔,除了位丈夫祈福外,還有祈禱家族傳承綿延不斷的目的。
可任何事物都有它生命的進程,盛極而衰是不可避免的規律,韓藩自然也逃脫不了。崇禎十六年(1643年),隨著闖軍攻破平涼府城,在此經營了數百年的韓藩家族隨之灰飛煙滅。時光流轉,數百年過去,偌大的平涼城中,除了這座延恩寺塔,王室風采也并非無跡可尋。
延恩寺塔所在地綠樹環繞,炎炎夏日里涼風習習,成為了平涼聞名遐爾的風景名勝地,游者樂此不疲。1983年,更是在此設立了平涼博物館。1985年,甘肅省文化廳撥專款對多次遭受大地震影響,依然屹立不倒的寶塔進行了維修。2006年5月25日,延恩寺塔被國務院公布為第六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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