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有很多模棱兩可的事情,但對離別的厭惡,確是可以絕對肯定的事情。而與某些物品的失去相比,人與人或人與某種環境、狀態之間的分離,則在煩惱之上更添加了一些憂郁的氣息,佛家的七苦,愛別離就位列其中。
更讓人無奈的是,分離是不可避免的,且在生活中常常發生的。在表面上,分離正如其字面意義一樣,意味著或遠或近的離開、或短或長的失去,而如果不能在背后賦予分離一種更具有人性的力量,那么在漫長人生的無數次分離中,人的心力早晚都會耗盡。
人類學家愛德華·霍爾曾說“從生到死,生活常常因分離而中斷,許多的分離是令人痛苦的。奇怪的是,每一次分離都構成整合、認同和心理成長新階段的基礎?!痹谕纯嗟姆蛛x中,霍爾看到了成長的契機,也賦予了分離一種全新的意涵。
“我們誰也不是由于自己的要求而降生或死亡的。然而,生與死均是人與無所不包的環境分離的過程。在生死之間還有許多別的分離過程。每一個分離過程都會產生新的意識。”霍爾為分離找到了更加明確的對應物——人在分離中,獲得了全新的意識,那么這些意識是什么?
嬰兒通過哭聲表達饑餓與不安的焦慮,大多數時候,在一個稱職的母親身邊,孩子的哭聲都能獲得有效的回應,然而總有例外,在哭聲長時間無法得到回應的時候,嬰兒一定漸漸的懂得了一個道理——那個溫柔的胸懷并不完全屬于“我”。
人對自我的認知往往比較直接和膚淺,這個膚淺的含義就如其字面的意義一樣,人們在成長的過程中,習得一個簡單的真理——“我”就是肌膚之下的那個人。但隨著生活經驗的增長,每個人都會或多或少的對此有所疑惑,雖然在物理意義上,我的確是這個身體,但很多事情會讓人察覺到“我”并不止于這個皮囊。
很多時候,“我”和“我的”的意義往往會含混不清,人會經常把一些事物看作是“我的”,意味著是屬于我、并可以被我隨時支配。而當一樣物品長時間被認為是“我的”的時候,它就自然而然的被看作是人的延伸,甚至逐漸內化到人的自我認知中,理所當然的認為,那就是我。
這種認知的遷移,有時候不僅會對物品有效,也會對環境、人,乃至文化有效。就像家之于家人、母親之于孩子、語言之于每一個人一樣,一旦長期的擁有,且能夠不斷的隨心支配,“我”就跨越了肌膚,深入到了延伸之上。
而當背井離鄉、與母親分離、進入一個語言不通的國家時,人就會對曾經那種自大的擁有恍然大悟——延伸之物并不真的是“我”的一部分,離別的意義就在于讓人意識到,什么是肌膚之下真正的自我,什么是真正屬于我,而什么是“我”有幸而獲得的。
分離對于心理上的自我,就像皮膚對于生理上的自我一樣,只有在不斷的分離過程中,人才能夠在這個世界上意識到“我”的邊界在哪里,什么東西是永遠伴隨著我的,而什么東西是脆弱易碎的。
也只有在不斷的分離中去將自我從世界中分離出來的時候,人才能獲得精神上的成長,否則就會陷入到祥林嫂般對失去的不斷追索的循環當中。中國有句古話,“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這其中,見自己往往是最難的,人只有見了天地,告別了眾生,才能知道自己的邊界在哪兒,才能真正認識到“我”是什么。
也許人生的終極意義,就在這無限自指的循環中——用“我”去不斷的認識“我”。而分離,就是在這個過程中,可以打破循環,重建自我的重要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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