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工野
編輯 | 工野
陳思誠監制,崔睿、劉翔導演,朱一龍、倪妮領銜主演的《消失的她》,早于春季,便獲北京國際電影節天壇獎最佳影片的提名,如今一舉奪得今年端午檔的票房冠軍,在上映五日內達到11億票房,截至6.28日,內地總票房預測為33億。
同樣是以東南亞為背景的犯罪類型片,這次,陳思誠有望打破其監制的《誤殺》所創下的票房紀錄,在改編和本土化的懸疑路線上越走越遠。
或許陳思誠并非超凡的原創者,但從《唐人街探案》系列到《誤殺》系列,再到這次的《消失的她》,從發掘改編文本到貼合本土的時代語境,他無疑證明了自己是當下中國電影工業內難能可貴的整合者,在業內調度資源,而在銀幕上調動觀眾的情緒。
這一局,陳思誠不僅尋覓到最具戲劇性的文本,也不止齊集朱一龍和倪妮這樣魅力和演技兼備的卡司,更重要的是,他讓懸疑類型片觸碰到女性話語和性別敘事這一時代命題。
然而,與票房冠軍相對應,《消失的她》還面臨著口碑危機,包括豆瓣評分6.7以及諸多指責其“吃性別紅利”的批評。票房和口碑的分裂,既指向觀眾群體的分層,亦說明電影在敘事和美學策略上的利與弊。
本片一方面試圖為國產懸疑類型開拓新的敘事維度,另一方面它的爭議代表了商業電影人所面臨的更為深遠的叩問:影像該如何娛樂觀眾,又該如何再現性別問題?
01
爽點的翻轉
《消失的她》改編自90年代的蘇聯電影《為單身漢設下的陷阱》,以一樁妻子失蹤案作為懸疑框架,最終討論了兩性關系的脆弱和虛偽。在漢化的過程中,電影強化了懸疑感和戲劇性,一層又一層地鋪設謎題。通過不斷尋找線索、解決小謎題,來不斷剖開人物關系,最終在抽絲剝繭后,讓主人公面具之下的善惡本質得以揭曉。
復古的寶麗來照片、梵高畫作、潛水用具,劇作在編織情節時善于使用這些小巧卻不失精確的物件線索,一邊引導觀眾沉浸于迷局中,跟隨人物的腳步入局;另一方面,它們又有著障眼法的功能,明面上代表著夫妻關系中的浪漫,真相大白時則露出殘酷的一面。
全片的故事就是一個套層的雙重謎題,同時這更是一次對國產電影觀影慣例的挑戰,通過敘事視點和敘事動作能動性在性別上的轉移,成功“誘騙”觀眾進入迷宮之中。
影片開頭,映入眼簾的便是東南亞熱帶小島,朱一龍飾演的何非正在焦灼地尋找自己消失的妻子李木子,他還面臨著簽證到期這一戲劇性設置。妻子何以消失,這是全片鋪設的第一個謎題。
第二天,何非醒來發現身邊竟然躺著一個陌生女人,她聲稱自己就是他的妻子。何非還發現,包括手機、照片和監控錄像等媒體記錄,都證明文詠珊所飾演的陌生女子就是自己苦苦找尋的妻子。“真假妻子”帶來了第二個謎題,同時也成為了全片最大的迷局。
很快,何非遇到了倪妮所飾演的本地金牌律師陳麥,并請求她幫助自己找到妻子、破解真假妻子背后的真相。在電影敘事的傳統觀念中,陳麥這一女性角色便是“助手”,一般而言,助手會協助男性主人公完成戲劇任務與實現其欲望和追求,在敘事上只是點綴。
接下來,編劇故意讓“妻子消失”和“真假妻子”兩個謎題混為一談。陳麥對何非講了一個發生在東南亞的妻子離奇失蹤案,“畸形秀”的都市傳說不僅將“找尋境外犯罪團伙”偽裝成敘事的主要任務,更增添了詭異迷離的懸疑氛圍。故事便追隨男主人公解開謎題的腳步而進展,由男性視點占據敘事主導。
隨著人物的記憶不斷重現在銀幕上,觀眾的印象開始被校準,而謎底也逐漸揭曉。在影片的后半部分,何非的面具落下,他承認自己的動機不純。他從一開始就是妻子失蹤的始作俑者,他是嗜賭渣男,婚姻于他不過是利益索取的道具。殺妻設局、唯利是圖的何非被暴露,完成了第一個謎題的揭曉與反轉。
緊接著,影片迎來第二次反轉:觀眾被告知原來“身后的黃雀”是陳麥,她真實身份是李木子的閨蜜沈曼,而“真假妻子”騙局是一次“girls help girls”的復仇。
沈曼也搖身變為全片最具有能動性的角色。影片的最后十五分鐘也成為全片最高光的時刻,在一連串昭示沈曼和李木子的友誼以及她如何組織團隊編排大戲的蒙太奇中,敘事從男性視點翻轉到女性力量上,女性情誼和女性力量被推到聚光燈之下。這無疑也是最觸及觀眾爽點的部分。
換言之,《消失的她》是在拿性別視點做游戲。影片的大部分時間是在男性視點下推進懸念,而試圖通過結尾的精華設置來與當下的社會情緒進行對話。現實中女性話語權的爭奪成為主要的時代命題,而兌現到銀幕上則是敘事權的爭奪。
何非被扭轉為卑劣又無情的渣男,而婚姻被戳破為一場一廂情愿的受騙,對他的聲討和復仇,實則指向了在諸多社會現象背后,人們對于性別不平等的憤懣以及對兩性關系的不信任。正如不少觀眾走出影院后,感慨電影一方面滿足了“厭男”的銀幕想象,另一方面又打破了“戀愛腦”的幻想。
隨著女性的自我意識不斷崛起,傳統敘事模式也將不斷被質疑和顛覆,在這一方面,《消失的她》無疑是一次在商業上成功的開創性實驗。它證明了,觀眾也愿意選擇讓女性力量在銀幕上顯現。
02
作為商業符碼的感性與感官
獲得高票房的同時,《消失的她》在輿論場中依然面對著包括敘事策略在內的諸多爭議,這也顯示出電影應該如何處理敘事元素、應該如何與大眾現實互動的疑問。
而陳思誠的編織手法未必精巧過人,卻是相當于娛樂性和商業性的,是訴諸于感官與情感的。他更樂于調動觀眾的感性層面,并在道德判斷中激起共情的心理,這也導致電影在戲劇事件的連貫性和邏輯性上略顯疏忽和粗糙。
就如沈曼用B超照片來指責何非,這又是一個劇作上的情感點,既想要讓觀眾愈發確信男主人公的卑鄙,又企圖以生育話題來暗示婚姻關系破碎后的悔恨。但這一設置卻與前面女性反轉、女性崛起的姿態相割裂,在邏輯上也難以自恰:如果李木子懷孕的話,她還能入海潛水嗎?
這些細節設置的疊加,很容易會撼動反轉策略所代表的女性主體性立場,從而再使得不少觀眾質疑創作者的立場。因而,盡管在最后十分鐘,倪妮所飾演的角色被推到前景,但縱觀全片,這仍然是由男性的行動所牽引的故事。
換句話說,女性角色的展現依舊是相當受限的。哪怕設置再繁雜,敘事策略的成功恐怕也難以再復制了。
在劇作上是非理性的漏洞遺留,對應在視聽上,則是強調感官刺激的美學。
本片的兩位導演崔睿和劉翔,他們和《誤殺》系列的兩位導演相似,皆是陳思誠提攜的新人導演。他們都有著海外工作的經歷,崔睿更曾是在好萊塢體系里待過的從業者,他們都為本片帶來流暢平滑的鏡頭表達。
而這其實也更為體現出陳思誠近年來的主要策略:一方面尋找一種更大眾更順滑的影像語言,另一方面又試圖和更為專業化的制作標準接軌。本片的視聽語言未必算是精雕細琢,但至少仍是相當連貫。
快速率的剪輯,滿溢的音樂,色調上則是以鮮艷和明亮來營造一種東南亞的異域氛圍。諸如,樹林追逐時大片的綠,酒吧中的逼仄與狹窄,沙灘燭火旁的暖紅色調。明艷的色彩與梵高畫作這一重要線索產生互文,這均是商業電影的匠心所在。
而另一方面,本片的美學也有陳舊和保守的傾向,一些抒情段落也難以匹配彰顯女性力量的話題指向。文詠珊飾演一角,赴往燭光晚餐時的奇觀段落,鏡頭聚焦在她的長裙上,試圖用“蛇蝎美女”的陳規來吸引人眼球。
而身穿白裙的李木子在沙灘漫步的這個看似夢幻的片段,也遭到不少觀眾的詬病,它展現出的是一中在男性視角下的浪漫童話——這原本應是電影所要顛覆的東西。當這個浪漫的柔光想象再次出現在片尾的彩蛋時,也難怪部分觀眾反感。因為這也代表了創作者立場的動搖不定。
從《唐探》系列、《誤殺》系列到《消失的她》,陳思誠屢屢將舞臺搬到東南亞,也使得東南亞成為“陳思誠宇宙”的一塊想象的飛地。
正是因為它遠離我們所處的社會現實,它才能夠擁有上演無限戲劇性的可能,但同時,它也無可避免地征兆出這些戲劇性或許終究是離地的想象。
或許不夠徹底、或許不夠貼地,也或許不夠完美,《消失的她》還是讓銀幕敘事產生微小卻可見的轉移,讓屢遭壓抑的女性話題浮現。但更重要的是,《消失的她》讓更多觀眾走入電影院,或許還將帶動國產類型片的新發展。因為不管如何,電影終究是屬于電影院,也是屬于大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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