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羊小暖。

戀愛十年，男友突然查出了白血病。

命，當然要爭取救一救。

可是感情，真的能支撐下去嗎？

高辰得了白血病，這個消息對我來說猶如晴天霹靂。

一個周末的午后，我們走出就診室來到了一個人少的走廊。

高辰再也無法強裝，突然背靠著墻，整個身子滑落在地，雙臂抱著頭，身體連同聲音一起顫抖著：“雅雅，對不起，是我連累你了，也不知道這個病能不能治好?！?/p>

他把頭埋得很低，不敢看我一眼。

望著他穿著病號服的身影，我不相信老天要從我的身邊奪走他。我咬牙安慰道：“一定能治好的！別多想，醫生說還有希望，我們別自暴自棄，我還等著你穿帥氣的新郎服來迎娶我呢！”

高辰愕然，抬眸迎上我那堅定的眼神，那絲慌亂又不安的神情，終于有所緩和。

其實，我只是偽裝得好，心里亂成了一團麻繩，僅僅靠一絲信念支撐著。我什么都不求，只希望他能快點治好，然后我們一起完成那個多年的心愿。

我們今年29歲，有一段10年的愛情，打算修成正果。

我們一起挑選了婚房，其中一半的首付30萬是我掏的，我所有的積蓄；另一半由高辰一年內分期付完，因為他的錢都投入了茶飲店。然后我們就開始一起月供。

除了那張紅紙，我們已跟一對夫妻無異。

如今，我們只等茶飲店開張3個月后穩定了，就可以舉辦婚禮，酒席等一切都已準備妥當。

我天天哼著歌，數著好日子的到來，怎么會想到出現這個意外。

很快，準婆婆得知了，一周內轉讓理發店給他人，前來幫忙，住在高辰的宿舍，負責送一日三餐，洗衣服等事情。

高辰的胎弟，因從小跟姥爺養大，與他感情不深，前來看過一次，以身體不適為由留下一萬塊就走了。

高辰請了長假住院化療，醫院是我工作的地方，我通過關系爭取到了一個難得的專家號。

我每天下班后，都去二手市場還有上網發帖轉讓店鋪，同時還要照顧高辰，取消酒店婚禮，盡力湊錢。

高辰把20萬存款拿出10萬用于醫療費，另外的10萬由我負責月供。我們還賣掉了婚車，總共湊夠了40多萬。

高辰對此很愧疚，變得求生欲很強，每天都積極地配合做治療，明明咽不下飯菜，還是逼著自己多吃點，明明就被病魔折磨疼痛難耐，在我的面前卻依然強顏歡笑，說今天比昨天好了點。

我看破不說破，只有晚上回到宿舍休息時，才敢悄悄卸下一身的偽裝，默默難過。

老天是不是在嫉妒我們，非要開這么大的玩笑。我始終無法接受他得病的事實，很希望只是一場夢，夢醒后一切就會復原。

有時候很恨自己和高辰，為什么要去開那家茶飲店？如果當初我沒有提過做護士太累了，高辰也許不會去創業。

要不是為了省錢，盡快把房子的首付供完，他也不會自己親手去裝修那個廚房，用裝修工剩下的劣質材料搞，結果傷手，接觸和吸入很多有害的化學物質，誘發了粒性白血病。

又恨又悔，然后又無可奈何，我只能一邊睡一邊不停地默念，求老天保佑，祈禱他快點好起來。我是一個不信神佛的人，都不知向他們祈禱了多少遍。

高辰自做化療之后，身體肉眼可見地虛弱下來。

他的頭發大把地掉落，瘦削的身材也開始慢慢變形。這病情不樂觀，又誘發了溶血等癥狀，肝脾都不太好了，以至于肚子大得像懷孕了六個月。還有口腔也出現潰爛，只能多吃流食，整體的免疫力都低于常人。

他越發瘦骨嶙峋，脾氣也變得很古怪，自卑、悲觀。有時候他會覺得自己很丑配不上我，然后陰陽怪氣地讓我找個正常的好人家嫁了，別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他是個垂死的人。

我聽了特別痛心，這個時候說這些話有什么意義，他明知道我不是這么狠心的人，根本做不出來拋棄他。每次我都讓他別說了，先好好養病。其實我已心力交瘁，都是擠破腦門地想辦法來安慰他，像個心理醫生一樣疏導他的情緒。

在他住院期間，我只能用愛的力量讓他堅持住，努力抗拒命運。

每一天，我這邊忙完急診科的病人，趁休息時跑到他那邊照顧，在他的床前忙前忙后，端屎端尿地認真服侍。

一開始，高辰還有點尷尬，不好意思讓我干，想讓準婆婆來?？伤彩羌依锖歪t院兩邊跑著送三餐，50多歲的老人了，身體也快吃不消。

反正我近水樓臺，只好又搶過來做，苦澀地安慰道：“我們都快成夫妻了，別那么見外，這么多年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p>

我帶他去洗澡或者洗漱時，盡量少讓他照鏡子，更不敢在他的面前拿起手機拍照。

我沒有了假日，沒有了休息時間，每天都把自己活成像個超人一樣。有時候，我真的挺煩護士這份工作。工作時間長，值夜班一個人要看幾十個病人，太累了。還要面對各種生離死別、拋妻棄兒等等醫院百態，我的心一點點地被擊垮，整個人的神經都在繃緊著。我感覺只要有人稍稍用力一推，我就能頃刻土崩瓦解。

他留給我供房那10萬，又拿走5萬去做治療了，一個月輸幾次血，每次都要花上千元，還有各種費用，真吃不消。

沒有人知道我多少個夜晚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做了多少夜的噩夢。有時候我都會懷疑自己活著的意義是什么。

很累很想撒手不管，但又各種不舍，舍不得我們這么多年的感情，舍不得放棄那一絲的希望，舍不得辛苦了那么久，到這個時候才選擇半途而廢。

咬咬牙，我又堅持下去了。

錢總會有用完的一天，我們又要開始籌錢了，可怕的是，連那一線的生機，都要被剝奪。

由于高辰屬于AB血型，本身又有地貧攜帶者的遺傳病，一直找不到與他合適的骨髓移植。

醫生建議可以考慮用兄弟的骨髓，高辰的胎弟沒有得遺傳病，是唯一匹配成功的人，但他卻以自己剛查出有高血壓為由，不愿意冒險。

30不到的人得高血壓確實少見，也不知道是真假，但偏偏就被我們遇上了。

高辰苦笑，絕望又無奈：“雖是親血緣，但自小分離，兄弟情淡，他不愿冒著生命危險幫我也是人之常情。換我，也許也做不到，不怪他?！?/p>

可我呢？我怎么辦？我也沒錢貼出來治療了，只剩下那套一直空著的婚房。

我試圖跟準婆婆私下聊天，探探她的口風，看下是否還有彎轉。

“辰弟這么年輕就得高血壓嗎？之前聽說，他還到處帶著女友去旅游，爬天山過玻璃橋，他得高血壓是不是輕微癥狀？如果是輕微，也許可以試試捐骨髓，救一救高辰。也好過這樣一直耗著等合適源，花錢不說，身體也很遭罪?！?/p>

我在醫院這么久，這種成功案例不是沒見過，雖然知道很冒昧，說出來有點自私，但還是想爭取一下。

準婆婆抹了一把淚水，表示愿意打電話給小兒子，再問問。

沒幾天后，她就哭喪著臉來找我：“雅雅啊，我沒本事，手心手背都是肉，高辰的弟弟身體真不太好，他的女友懷孕了，兩人也準備結婚，他是很想救他哥，但他有太多顧慮了。我這命苦啊，本以為可以享清福，怎么就遇到這事！老天也不開開眼，要是把我和高辰換過來多好，我都這把年紀了，半個腳都是踏進棺材的人。他還那么年輕，他還要跟你結婚，生子。雅雅，你去問問你們醫院，抽我的骨髓試試可以嗎？”

“阿姨，你不是悄悄去檢查過身體，你和我的骨髓都不匹配。”我滿身心無力感，不知如何是好。

“或者賣掉我老家那套房子呢？夠錢治好嗎？理發店是租別人的，要是自己的就好了，也能換個錢。你們的婚房，才剛買下來，也不好轉手?！?/p>

我痛心，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準婆婆那房子都可以等拆遷了，這么陳舊哪還賣得掉，而且有高辰父親的記憶，賣了也可惜。

不過她的話提醒我，也許把婚房轉賣，還有一線機會，總不能到處欠債，等到結婚時背著一身債吧。

可那房子的錢，是我最后的經濟，我很猶豫。

沒多久后，醫院發生了一件慘案。有個肺腺癌重癥的男病人，聽說自己老婆受不了他這個無底洞，丟下3歲大的女兒就不管，直接跟別人跑了。

男人絕望，不想連累母親和幼女，在半夜的時候，遺書都不留，直接從12樓跳了下去。這事很快壓下去，但病人和家屬還是議論紛紛。

我在醫院干了6年早已司空見慣，但不知為何，這次受到的沖擊還是很大。我莫名地慶幸，自己還好沒結婚，還沒生孩子。

同樣的，這件事對高辰和準婆婆同樣打擊很大。

高辰比平時更沉默寡言了，但我明顯感覺得出，他變得更加積極地配合治療。

準婆婆說話也開始陰陽怪氣，經常提老家有人得了大病，沖喜很快就好了，暗示用我倆的婚事沖沖，或許有利高辰的病。

我沉默不語，一邊用熱毛巾幫高辰敷滿是針孔的手背，一邊用殷切的眼神望著他，期待他說兩句。

可他也沉默，眼神黯淡無光，只說了句“累了”，便側身合眼睡去。

其實，我還有件事沒說出來，醫院打算安排一批護士派遣國外，為期三年，薪酬翻5倍，主任找我談過話，想給我留一個名額。

我有點猶豫，想跟高辰商量，要不要找個保姆協助婆婆照顧他，我去努力掙錢，減少點經濟負擔。

如今看他這態度，我突然不知怎么說了。

沒想到，東窗事發。

那天，婆婆躲在樓道里跟高辰胞弟在電話里吵架，剛好被我的同事聽見了。

“雅雅，你男友那個胞弟真不是人！我聽見你婆婆哭著對他破口大罵，說高辰生病時，她把不動產理發店轉賣變現，本打算拿一部分錢出來給高辰治病，但那胞弟得知后，索要過去買婚房。

誰知野心大，想全款買房，都拿去網投結果血本無歸，如今未婚妻吵著沒房子就分手，他找你準婆婆想辦法湊錢呢！哎，同一個兒子，怎么待遇這么大，你的男友真可憐。你還是為自己多做打算吧，這種家庭，只會是無底洞。”

我崩潰了，悄悄去找高辰：“你知道那理發店，你母親早已盤下來了嗎？”

高辰錯愕地看著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到他的表情，我滾在眼眶里的淚瞬間縮回去了，簡直無法置信：“你，你居然知情？”

高辰解釋，他一直沒有勇氣開口讓母親賣掉店換錢給他治病，那是她的養老錢。

我很失望，也很絕望，什么都不想說了，所以犧牲我們的婚房就可以，我們還沒結婚呢，他們怎么能如此對我！

最后，我跟高辰說了，想爭取去國外做護士的名額，高辰沒說別的話，只有一個好字。

那天，我們不歡而散。

出國后待遇確實高了，表面上看似我得到了解脫，心里卻一點都不快樂。

高辰不再需要我了，我給他寄過幾次錢，他都一分不少地退回給我。我時不時給他打電話，偶爾能聽見他虛弱的聲音，互相寒暄幾句后，分手這兩字到底誰都沒有勇氣說出來。

后來，大多數電話都是他母親接的，那事發生后，我倆聊天總是有幾分尷尬，噓寒問暖一番高辰的情況，也就簡單掛了。

一年后，高辰還是走了，他母親給我打電話報喪時，哭得不成聲，感激了我曾經的付出，他還是沒能救活。

當時我在海拔很高的草原做義工，哭得差點喘不過氣來。

后來，我一下班回到宿舍就瘋狂地學習，不給自己有時間回憶。在醫院看到生離死別或者重癥病人被拋下的畫面，我再也做不到從前的冷漠和淡定，眼眶濕了紅，紅了濕。

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真正在替誰難過。直到有一天，同事的一條短視頻救贖了我。

國內短視頻盛行，經常到國內出差的外國同事竟也有賬號。

一個夏日，我無意在群里點開其中一個鏈接，發現這平臺曾是我的最愛，跟高辰各有過一個賬號。有點想他了，便登了我的賬號去翻翻舊照。

那條我跟他一起挑選婚紗，嬉笑打罵的短視頻還在置頂，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一條條翻完我倆甜蜜的回憶，視線早已模糊一片。怕同事看見，我眨眨眼，把眼淚吞回去，轉到高辰的僵尸號緩解下情緒。

很意外，我們分開后，他居然保持更新。名字不叫“辰辰與雅雅”，換成“抗癌的高辰”。

我心臟狂跳，忍不住一口氣拉到底部，然后一條條地按照日期往上翻，都是他拼命努力活著的心情日記，看得我瞬間淚目。

滑到最后一條筆記時，我終于繃不住了，“哇”的一聲大哭出來。

評論下面有很多熟悉的同學，祝他一路走好，到極樂世界再也不用承受疾病的折磨，來生再做同學。

那是他做最后一次手術前一晚留下的筆記，很短，沒有配圖和署名，但我一眼看出是寫給我的：

“我本想錄視頻的，但發現樣子太丑了，怕嚇到你，還是改成文字吧。此時的我，心里很亂，對死亡充滿了恐懼。明天過后，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下來。

我不想帶著怨恨離去。我想通了，原諒你了，希望你也能原諒我。其實，我早知道你想出國離開我了，醫院那地方，怎么藏得了秘密，何況我還是故意去打聽。

母親對你的所作所為，很抱歉，請不要怨她。我早已知道一切，雖有怨恨過，但打從心里不想阻止她。

我太無助和孤獨了，很怕死，更怕連你也拋棄我。如果有來生，我們再做一對正常的夫妻?！?/p>

我捏緊手機，抱到眼前放聲痛哭。眼淚就像斷了線的弦，一條條地流完、流干，這一次，舒服了。

原來，他都知道，那申請國外的名額，我早已報上去了，我確實堅持不住了，我真的快得抑郁了，我只想離開，也想守住那房子最后的30萬。

所以準婆婆藏了錢留給小兒子的事，我早就在醫院樓梯不小心聽到她打電話說了。讓她再次問小兒子捐骨髓的事也是我故意的，想試探她，然后讓自己鐵下心去國外，最后同事的揭秘，給我一個臺階退身。

讓我直接說出跟高辰分手的話，太殘忍了，我真的做不到。我藏了私心，利用了準婆婆，他們又何嘗不是這樣對我？

我終于釋懷了，真正放下內心的包袱，得到了解脫。

那事，我們誰都沒有錯，我們都選擇了對自己有利的那一面，可人不都這樣的嗎？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和考慮，都會趨利避害，人，天性如此。準婆婆選擇了為自己養老留條后路，我選擇了在經濟上給自己一個保障，高辰選擇了捆綁我，不想一個人走得太孤單。

人生真的有太多的無奈，總是要歷經各種苦難。也許，苦難，也是一場生命的修行，是我避不開的路。

那就把傷痛留給時間去消化吧，我相信，它一定會過去的。

生死大事面前，誰能不自私？

那點心底最真實的思量，卻比死亡更讓人難以直視。

善良無私之美，映襯得那點私心丑陋又難堪。

可是，誰又能說誰錯了呢……

配圖 | @casandrabanuel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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