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疫情防控結束后第一次來香港,感受頗多。盡管看似一切都一如既往,但某種令人不安的熾熱感卻依然撲面而來。
前幾天去香港拜訪幾位朋友,所以就多住了幾天,這是我自疫情防控結束之后第一次來香港 。2019年之前倒是來過幾次,但每次停留時間都不長。時隔四年,這座城市和世界其他地方一樣都經歷了很多很多,而過往的經歷總會留下一些痕跡。
一:引子
剛到港的那天朋友請我去尖沙咀一間路邊店吃了頓便飯,我們兩個人點了兩杯橘子水、半片燒鵝、一碟豬頸肉、一份清炒空心菜,兩碗白米飯。一共,花了800多港元。事后我仔細想了想,應該是不存在陰陽菜單的,因為人家是正規經營的店,菜品價格就貼在墻上和進門的玻璃門上,所有人都看得到。
可能是因為尖沙咀這家店地段好,所以價格貴一些,口味倒也過得去。并且朋友經常進出往返香港和內地,他對這邊的物價還是比較了解的。 他說以前偶爾也會來這邊吃飯,但是疫情前在這家店這樣一餐價格大概是300-400港元左右,疫情后就一般要700-800了,通貨膨脹的效應還是很明顯的。 但即便這種菜品品質較好的一餐,前幾天我們在深圳某大商場里剛好吃過一次差不多的,也就200多塊錢而已。
第二天的時候,另外幾個朋友說是想要吃火鍋,于是就隨便找了一家,不是那種高檔餐廳,就是在一間小樓的四樓里面,普普通通的一家餐廳,當然菜品也是明碼標價,墻上和大門上都有價格。價格大家可以自行看一下,一碟毛肚500多、一碟肥牛也差不多500、其他的菜品150-400元一碟不等,分量都是200g左右,和內地分量差不多。但價格不用我說大家也能看出來,應該是內地的十倍了,甚至還不止。一晚上隨便點了幾盤菜,加上一些普通啤酒,朋友說一共結賬花了一萬多港幣。火鍋我經常吃,就算是在北上廣,這樣一餐也不可能超過1500元,在省會城市最多七八百。
要知道,現在人民幣和港幣的匯率,基本上是1:1啊。
第三天的時候,幾個人到太平山去散步聊天,期間在路邊吃了兩個大概9寸的披薩,一份品質約等于必勝客的菲力牛排和烤豬排、三個迷你漢堡、四瓶啤酒、兩份薯條、一份炸雞塊,結賬2600多,這個時候我已經比較淡定了,屬于被電麻了那種。我覺得同等質量的東西,內地吃怎么都不會超過400元。
這種錢不值錢的感受,讓我有一種花日元錯覺。后來我們一行人又在一些老街區價格實惠的路邊店感受了一下,的確有65/75元的蓋飯,但實話實說這類蓋飯的食材新鮮度非常一般,口味和質量類似內地15/25元的蓋澆飯,價格差距倍數其實還是被拉得非常大的。綜合算下來,港幣在本地目前實際購買力約等于人民幣在內地購買力的1/6-1/7;
那么收入呢?公開數據顯示,2022年香港居民年人均收入是18.06萬港元,也就是每月人均1.5萬港元/月;而2023年前三季度香港大學生人均中位數收入為3.4萬港元/月,而全港工資收入中位數為2萬港元/月。以當下港幣在港的實際購買力,我想這個收入應對起來并不算輕松。即便是一些高薪的公務員或白領,月收入在5萬-10萬元的高新人群,以目前這港幣實際購買力,恐怕也算不得多寬裕。
二:趨勢
當然每個人對物價的直觀感受不同,香港社會的物價層級也比較分明,因此不同收入所接觸到的日用品和食品物價應該會有所不同,但路邊塑料瓶飲料/礦泉水8-15元的價格還是比較能直觀地反映出港幣的實際中位購買力。很多人或許嘴上會說香港也能買到便宜的東西,但用腳投票往往才是最真實的。
和疫情前大量內地人每逢周末都跑到香港去采購消費不同的是,如今每逢周末香港海關通行處都擠滿了到大灣區去進行采購消費的港人。以前是內地人去香港吃喝玩樂買奶粉,還催生出了海量代購大軍。而今天則是大量香港人到內地吃喝玩樂買奶粉,同樣催生出了海量代購大軍。畢竟在同等商品質量條件下,只要把港元換成人民幣,再坐半小時動車到深圳,就能享受到貨幣購買力翻上好幾倍的快樂,這種事誰會拒絕呢?
嘴上可以較勁,但身體一定誠實。
三:貨幣緬北
最近網上有很多熱點,比如日本核水、俄烏戰爭、非洲動蕩、金磚擴容、日韓軍演、中緬出海口等等等等… 然而這些問題的背后,本質上都指向一個問題,那就是以美國為核心的全球經濟運轉模型是否還能繼續。如果不能繼續,那么世界即將迎來的沖擊,將會超出許多人的想象。在這一股史無前例的巨浪面前,香港作為中美之間的金融收費站,實際上是非常脆弱的。我想了很久想到了一個例子來形容眼前的畫面,那就是一場超級海嘯到來前的沙灘燭光晚餐。
香港本質上是金融港,更是金融收費站。港幣不是外匯錨定,也不是人民幣錨定,而是美元錨定,相當于美元的代幣。無論美元怎么變化,港幣目前都以1:7.8左右的固定儲備量發行等量的港元。例如香港銀行美元儲備為1000億美元,那么香港政府就此為憑據發行7800億港幣,直接通兌。因此美元的縮寫是$,港幣是縮寫則是HK$。
這種貨幣制度設計在最初實際是為了便于中國內地經濟融入世界美元經濟發展的需要而設計。為了國家金融安全,人民幣并不以美元為錨定物,并且中國央行也長期實行較為嚴格的外匯管理措施。但在這種情形下,外資尤其是美元想要便利參與中國內地的投資或分享中國內地的市場就會變得比較困難。但如果要中國放開外匯管理,允許外資橫沖直撞,那又絕對不可能被中國人所接受,因此才有了香港這樣一個超級金融港的存在和地位。它的存在既是中美之間的貨幣隔離帶,又是中美之間的貨幣互市;既是緩沖帶、又是交流帶。
你可以把香港金融灣理解為:人民幣和美元之間的貨幣緬北。
在過去美元降息放水周期里,大量的美元和外資金融涌入香港,以此為橋穿透金融管理高墻得以深度參與中國市場的投資與收益,同時中國的商貿產品也大量通過香港提供的金融服務更方便地在全球市場獲利。因此表面上看是香港經濟極度繁榮,世界五百強企業扎堆在香港開設亞洲總部,但實際上他們所看重和瞄準的都是中國大陸市場。換而言之,如果香港的背后沒有中國大陸,而是廣袤的非洲自然保護區的話,那么這些世界五百強公司絕對不會出現在這里,香港和內地的現狀也不會有任何區別。
換而言之,香港只是高速公路的收費站,但讓司機們心甘情愿排隊交錢的真正價值并不是收費站本身,而是收費站背后的那條高速公路。比如你去無人區荒漠里修個收費站,五百年也不會有一臺車來向你繳費。
在過去四十年里,中國深度參與美元主導的全球經濟循環,因此香港金融收費站的功能就發揮得格外良好,連帶著也就賺了很多錢。但這里面的核心本質問題是,香港經濟的地基其實非常淺,香港經濟的結構非常單一。香港的經濟既不是房地產、也不是實體貿易、更不是旅游,而是金融收費站。是因為香港金融收費站的功能,一度導致大量資金和人才集中出現“洛陽紙貴”的局面,所以香港的一切經濟都高度依賴金融服務,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如果剝離金融港地位,或美元的全球貿易主導結算地位被突然終結,那么香港的地價就會瞬間雪崩、香港的就業就會直接蒸發、聚集在香港的世界五百強就會毫不猶豫地掉頭就跑,永不回頭。——當然美元的地位不會一夜之間突然消失,因此香港的經濟也不可能一天之內直接崩盤,這將會是一個相對較為緩慢的過程,但這個過程卻異常堅定和不可抗力。
以前總有人說什么大灣區建設和融合發展似乎是內地人想占香港的便宜,但實際上大灣區的建設和融合發展恰恰是中國政府早就為即將到來的美元衰落風暴做好了準備,計劃以更為龐大的大灣區乃至整個內地融合發展來把香港民生和經濟裹入祖國的雙臂懷抱當中,給香港的經濟提供一個軟著陸的機會。
美元的氦閃即將發生,世界上除了中國這么龐大的經濟體之外,已經沒有任何其他力量有望獨自對抗如此驚濤駭浪了,香港的體量更是不值一提。
四:劇變時代
以前科技不發達的時候,煤礦礦井里經常出現瓦斯中毒現象,因此礦井工人在下井時都會帶上一籠金絲雀。金絲雀對空氣比較敏感,一旦出現輕微的瓦斯中毒就會昏迷,因此工人們如果看到金絲雀昏迷了,就必須趕快撤離礦井自救。而在世界經濟領域,很多人都說韓國是全球經濟的金絲雀,如果韓國經濟出了問題,那么距離世界經濟危機就不遠了。但在我看來,其實香港也是中美貨幣金融體系的金絲雀。
如今的金融港就像是夾在中美貨幣金融體系巨輪中間的跳板,稍有不慎就會被擠斷或者跌落深海。不管過去這個跳板上曾經往來流通了多少繁榮,如今在這場前所未有的劇烈波動大浪面前,這些繁榮背后所需要支付的代價都將如期到來。一切命運饋贈的禮物,都在冥冥中標好了價格。
隨著美元加息的不斷持續,港幣也必然持續加息,這種時候不會有任何資金選擇從香港進入中國內地投資,然而港幣不是美元,它無法通過金融霸權收割世界上的其他國家或地區,港幣也不能向美元那樣強制其他國家或地區購買它的債券。美元加息還可以通過上述手段維持局面,但港元呢?港元的加息純屬貼本空轉,根本不能持續,時間一長就很容易爆雷。
而如果港元此時選擇降息呢?但港幣又是美元的直兌幣種,那么因此形成的巨大的利差就會瞬間撕碎港元。并且,人民幣可以和美元對著干,在美元加息周期時中國內地還可以選擇以人民幣降息以活躍經濟,主要是因為中國內地有足夠的人口、市場、物資、生產力作為后盾保障,自循環和內循環也能撐很長一段時間,可是香港呢?憑借香港自身是沒有這些作為后盾的。
作為金融收費站,高速路兩頭鏈接城市關系密切、貿易往來、經濟繁榮的時候有多賺錢,今天,高速路兩頭鏈接城市關系變化、貿易減少、經濟蕭條的時候就會有多賠錢。而且在過去美元經濟繁榮時期,香港作為金融收費站賺了太多太多錢,所以推動相關地價、物價、人力成本接連暴漲,可問題是這些成本漲上去容易降下來難。就算這個收費站一臺車也沒有了,這些漲上去的成本也降不下來,其每多存在一日,就會虧損負債多一日,這種巨額成本債務滾下去,根本難以想象會發生什么。
以美元為主導的世界經濟正在起火,在香港可以看得最清楚。
五:尾聲
當航班落地北京,當我刷港澳通通關的一瞬間,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感涌上心頭,花35元買了一班回家的機場快軌車票飛奔到家,然后花25元點了一份新疆牛肉炒米粉,稀里嘩啦吃了個痛快。一邊吃,一邊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感和幸福感。要知道比這難吃多了的一碗河粉,可是花了我差不多200塊。
這種幸福感和踏實感其實也不完全來自于物價上的直觀落差感受,更多是來自一種對危機到來前沿陣地的一種本能敏感和焦慮。正如生活在海邊的人突然看到海水大幅褪去的海灘時就會感到恐懼和不安,正如生活在山林里的人突然看到大量動物從林中奔出也會感到危險一樣,站在香港感同身受的每一天,都會給我一種很強烈的危機感。
當然生活在香港這座城市的人,大多數還是很可愛的。除了相關機場的餐飲服務人員死活不說中文非要說英文令人十分惱火之外,其他方面還是很不錯的。在機場打車時候,會有工作人員貼心地告訴你預計打車費用是多少錢,避免你被宰客。在酒店叫車用車時,工作人員也會問你是去什么地方,當得知是要去機場趕飛機時,會給優先安排用車。整體看來香港人和其他內地城市并無什么區別,隨著大灣區的不斷發展,我相信彼此之間的認同和理解也會不斷加深。
但越是如此,我們就越要做好迎接美元退潮所引發的海嘯沖擊準備,放棄幻想,加速融合發展,積極應對危機。危險過后,往往就意味著機會。美元退潮引發的金融海嘯這一劫遲早會來也遲早要面對,但此消彼長,美元退潮和海嘯風波“此消”結束之后,世界經濟的大海仍在,屬于“彼漲”的時代機遇就來了。一鯨落,萬物生嘛。
也許下一次再到香港,就可以真正身心放松,氣定神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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