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一個寸勁擰了下后背,傷到左背肋骨上面一點的位置,然后很奇怪地右手有點使不上勁。周六上午還是拖著不太靈便的半邊身體循例搞了大掃除,清潔衛生間吸塵拖地,把室內植物抱到deck上面,用兌了啤酒小蘇打和白醋的水,給它們澆水。陽光很好,春天有點影影綽綽在來的道兒上了,趕緊的吧,這一冬天陰雨連綿的,抑郁了一大票人。做完衛生,坐在沙發上,老人家摸著轉筋的后背,瞇著眼睛讓陽光濾過睫毛,一寸一寸地凝視自己的家,心里充滿對時空的歸屬和感激。
剛好看了杜拉斯說的關于女人和房子的一段話:只有女性可以在這里完全放松,對它徹底附著,在這里一點也不無聊。我覺得當我穿過這座房子時,我無法不去看它,這是一種女性視角的凝視。男性他晚上回到家,吃飯、睡覺、取暖。女性則不同,她會對自己的家有欣喜若狂的凝視,凝視她的家,她的居所,那些她一生中能安置的地方,對于她們大多數來說,存在的意義基本相同。但男性無法體會這些的。當女性穿過公園時,就她穿過公園本身這件事,不會讓人覺得奇怪。她在公園慢悠悠地走著,一切看起來很自然。如果男性穿過這座公園,靜靜的,非常安靜,我們就有些難以想象,他陷入沉思,因此此刻他覺得無聊。這就是我們說的思想差異。
說得全中。在和房子的附著關系上,女人天然有優先權,說極端點,家是女人的,有女人身心附著的房子,會讓人舒服,眼睛和身心都舒服,干凈,未必一塵不染,整齊,未必沒有凌亂小角落。但是灰塵會被擦拭,凌亂會被歸位,總有一種力量讓家回歸于秩序,因為它是被照料,被喜歡,被凝視的。
我從二十幾歲住報社的鐵皮房小公寓就喜歡凝視房子圈出來的私密空間,當時很大手筆地做了一面墻的落地窗簾,買了不便宜的一室白色家私,在臨時的房子里傾注了女人筑巢的宏遠志向。
不對,我第一次對空間欣喜若狂的凝視,還要早,是上大學時候。雖然初中高中我在姥姥家,一直有一間自己的小屋的,是那種窄長的結構,里面一張單人床,兩個小書架,一個寫字臺。要好的同學很喜歡來找我擠在小房間里嘰嘰嘎嘎。但那個小房間的陳設,我沒參與布置和日常保潔,好像一直以來就是那個樣子,加之我這個人晚熟,上大學前對大小環境心中都沒有把握和考量,對現狀只有接受和使用,沒有投入和更不用提凝視了。加上我從小就不是一個有整齊天分的人,東西隨手亂扔,書包抽屜總是亂的,現在想想,應該是姥姥時時幫我收拾著,沒讓那個小房間亂成垃圾窩,課本啦作業小玩意兒啦,動輒找不到,就大喊大叫,也都是姥姥進來幫我手到擒來找出來。
所以我對私密空間有感覺,是從大學時代的鋪位開始的。我從大一就睡上鋪,學學姐用碎花在上鋪圍出來的一個小空間,墻上掛了鏡子和朋友寄來的明信片,從畢業的師姐那里繼承來的一個三層小木頭架子擺在床尾,放書、餅干盒、……床架上吊一對小樹懶公仔,枕邊墻上掛了一個手電筒當臺燈。晚上爬到床上拉上簾子,凝視四周,每一樣東西都熠熠發光,和自己形成合謀,共同宣示這幾平米的主權和溫存,從那時候起我開始憧憬有自己的房子,就是這個碎花布圍出來空間的放大版。
反倒是第一次婚姻中的那套房子,凝視最少。首先我完全沒參與裝修,風格陌生。其次那個階段我的心也野,忙上班忙寫稿忙應酬忙和朋友廝混,每天半夜才回家,有時候是夜班,多數時候是和朋友一場接一場地聚,那個時期,我就是杜拉斯口中“晚上回到家,吃飯、睡覺、取暖。”的男人,如果把男人當成一個形容詞用的話。離婚后,自己當家了,把房子按照自己的趣味收拾了下,每次環顧,還覺得很遺憾,覺得小來小去調整完全不能達到我想要的效果,還不如住過的兩套單身公寓有我的氣息。想這樣那樣重新裝一下,帶著鴨子又要上班,精力有限,一直也沒行動。那是一個經不起凝視的空間,作為過客我很慚愧。那種感覺與大小無關,和私密歸屬感有關,那種可以全身心附著的空間,就是家,不能彼此附著的家,是不值得凝視的空間。
現在的家,最大的特點就是臟了亂了,有復原能力,我就是那個心甘情愿出力者,即便后背轉筋也沒讓隔周的齷齪存留。
——————————————————————倒數第二次戀愛的分界線————————
上周刷了兩部劇,其中一部是咖啡推薦的《倒數第二次戀愛》。
小泉今日子飾演的電視制片人吉野千明,單身白領麗人,工作獨當一面,不錯的收入,有任性花錢討好自己的能力,也有好朋友禮花一樣,時聚時散,雖然婚戀欠奉,女友死黨可以互相做保險受益人,但想到剩下的最后一個的那一刻,有點黯然神傷。千明傾其所有積蓄,買了鐮倉的一棟舊房子了,打算做養老歸隱之地,成為熱熱鬧鬧的長倉家家人一樣的鄰居,并深度介入這一家人的生活,準確地說,和長倉家成為家人。
劇有兩季。第二季結尾的時候,千明和大哥和平的感情漸漸從喜感步入溫暖,和平說:不管到多少歲,你都是比我小四歲的女孩子。之前倆人這樣互相嗆嗆,和平總說,你四十六歲,我五十歲,有什么差別嗎?千明說,開玩笑,你比我老四歲,怎么會一樣呢。
這時候有段對話。
千明:長倉家真的不錯呢...
和平:是啊,但是多虧了你。我一直都生活在這里。但自從你搬來之后,感覺停止的時鐘又開始運轉起來了。那個時鐘并不是很準確,有時會轉的非常快……
不僅僅和平和千明倆人一碰面,就如湯姆和杰瑞一樣相愛相殺,長倉家每個人,都和千明有難解之緣,無論男女。治愈系的天使真平因為千明回到人間,千明還成為真平的雙胞胎妹妹怪女孩萬里子的偶像,她把關在家里不見人的小姑娘帶到電視臺,做了相當厲害的編劇。姐姐典子就更不見外了,干脆離家出走,搬到千明家。千明的家,隨時對典子和萬里子甚至和平的女兒開放,幾個女生嘰嘰嘎嘎地笑聲,傳到隔壁千明和真明耳朵里,他們又羨慕又困惑地看過去,覺得女人真是奇怪的動物,只要有她們在,就有笑聲和生氣。
這是為什么和平說千明使這個家的鐘又正常運轉起來,因為千明是他們全家的女神,讓這個家時快時慢時停的鐘表齒輪潤滑、規律運轉。有了女神級別的女主,這個家于是有了原神,諸小鬼歸位,一切順遂起來。
這部劇很適合中年人看,是中年人懂得的那種永不沸騰的感情,因為年齡的海拔限制了沸騰的溫度。謙謙君子和平,平常唯唯諾諾的,總被人搶話,被人表白,他永遠差半句話噎在那里表達不清楚自己。見了千明他就神勇起來,一言不合就是一頓吵,吵得離題萬里,如入無人之境。這種表現是那中年人的活力,有精神和你針鋒相對、錙銖必較的中年人,可能是你的Mr.Right,因為他的精氣神和肢體在你面前都被激活了。
中年人之間的表白都是這樣的:
千明:長倉家就是好。應該說長倉和平很好。應該說很溫暖,跟溫泉的溫暖不同……不冷不熱。
和平:不冷不熱,這不像夸我吧……
千明:如果像溫泉那么燙的話,就沒辦法一直待下去了。呆久了會昏過去的。所以不冷不熱的剛剛好。
和平:那說溫熱就可以了。
千明:不不,不是溫熱。還是前面加個“生”比較好。比如,生榨、生檸檬、生啤……
和平:這有什么關系?
千明子:可是不覺得這樣就會很好吃嗎?而且這個“生",也是“生活”的"生"。不是有一種活著的感覺嗎?
和平:照你說,溫熱就是活著的意思啦。
千明:不冷不熱的男人,長倉和平!
和平: 你好!我是不冷不熱的長倉!
千明:你好你好!真的,到這個年紀已經經不起什么熱情了。不冷不熱挺好的。所以你才這么受歡迎啊。
和平:我很受歡迎嗎?
千明:當然受歡迎啊。聽好了,長倉和平,你要永遠在我身邊!
和平:我一直在啊,就在隔壁。
千明:我不是這個意思啦...
和平:我知道,但是千萬不要說出來……吉野千明子,你才是,要一直在我身邊。
千明:話說,我活了這么久從來就沒有過propose
和平:千明,我們結婚吧。
千明:才不要呢!
和平:我就知道,我就是因為知道才說的,渾蛋!
千明:知道就別說。
和平:但是,有句話我必須要說。你掏干凈耳朵給我聽好了。絕對不許和別的男人結婚,明白了嗎?
千明:我知道了!我也沒這個打算。喂喂,長倉,你就不會抱緊人家嘛?
和平:那我要開始了喔。你過來。
千明:我才不過來。
千明子去拿酒,路過長倉身邊被一把抱住,30秒鐘。
這樣的戲讓西人看得急死,東方中年人就是這樣一步三退萬般確認的,經不起這樣確認考驗的關系,都俱往矣。這場感情,是房子先認了自己的原神,然后才有一些慢慢的歸位,不容易啊,把這棟房子里幾個橫七豎八亂樹杈子似的人都歸置清楚。可以說以一次反向凝視吧。
后面的私貨:
我一周要買一兩次花,家里的四五個花瓶總是繽紛的。養花手藝不行,動輒空盆,花園里的花買了死,死了買,也不厭倦。在終日不大見人的紐村,我感覺自己一個季節有兩三套衣服足夠了,多了也懶得換來換去,雖然家也跟我一樣,不大見得到人,家比我金貴的地方是,它擁有我的凝視。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