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臨沂有一位大學教師邢斌,最近因為一份送外賣的田野調查而爆紅,被誤傳為教授,事實上他47歲了仍是講師。他自稱很討厭為了搶職稱而虛與委蛇,講授現代文學卻連作協都沒有加入。
從邢斌老師的學生的跟帖來看,他并沒有自夸。他就是那種學生評分第一,領導打分墊底的好老師。
邢斌老師的外賣體驗報告很溫暖,也富有感染力。令我感到遺憾的是,當邢斌老師描述完事實之后,試圖僭越體驗者的身份,去解釋事實何以發生,問題如何解決時,就很值得商榷了。簡而言之,邢斌老師的觀點可能會誤導不少人。這些人中,中老年人已無藥可醫,而青少年還有點搶救價值。如果他們信從邢斌老師所言,將底層的艱辛無奈,歸咎于資本和科技不夠向善,夢想以工會等制度為外賣小哥們爭取權益,邢斌老師和外賣小哥們吃的苦,受的罪,就白白浪費了。
邢斌老師稍微搜索一下就知,以美團為首的外賣平臺并非沒有工會,而且在工會建立之前,美團總部還建了黨委,各地外賣小哥們也建有流動黨支部。問題不在于沒有工會,而在于邢斌老師沒有“善用”工會。
邢斌老師自嘲有“莫名其妙的自負”,說自己困在“知識分子的信息繭房”里,這都沒錯,但還不夠。奧威爾說過,一個人獲取真相并不難,難的是解釋真相所需要的想象力。邢斌老師提供了寶貴的增量信息,對現實的想象力似乎有點匱乏。
直面現實永遠太難。推外賣小哥們進入“系統”,日夜奔忙,萬般疲累的,與其說是外賣平臺,不如說是謀生大環境。能好好地做公務員和白領,誰去送外賣?
由外賣平臺而生的規則和群像,更多是十幾億人努力求生比較具象或劣化的體現。你可以選擇為美團還是餓了么送外賣,你還可以發誓餓死也不去送外賣,但你無法拎起自己,逃離這個“手停口停”的社會。——在真正的大平臺前,美團這些連螻蟻都算不上。
可這些螻蟻堆積的平臺,在這些年,又給多少失業和破產的人兜了底呀。一個男人騎著電動車拉著外賣箱跟時間賽跑,總比拉著他妻子送去娛樂場所與恩客對飲,好那么一點吧。
邢斌老師住在臨沂最好的小區之一,開車進門保安都要敬禮,送外賣的小哥則一概不許進門。我好奇的是,邢斌老師大學講師的收入,能支撐他成為這個小區的業主嗎?或許,“得益于父親的生意”才是邢斌老師可以超脫于底層生存的主因?
邢斌老師曾因為外賣裝束而被小區保安攔阻,保安又跟隨驗證他的業主身份,直到單他打開房門,保安夸他“你是個人物”。這個類似于短視頻平臺“豪門贅婿逆襲反殺”的場景,除了解解氣,還能說明什么——保安太勢利?邢斌老師要是住貧民窟,還會有這樣盡責的保安嗎?
在進屋后,邢斌老師脫掉外賣馬甲,放下頭盔,可以永遠不再穿戴上他們。他的工友們呢?邢斌老師難掩對他們的同情,且不說外賣小哥最需要的是好訂單而非同情,就同情本身而言,就必然伴隨“你不如我”“你需要我”等上位視角的評判。如果有外賣小哥視之為一種羞辱,我會理解他的感受。
外賣小哥難,比他們更難的,也大有人在。邢斌老師說,以人民幣計價,日本送外賣32元一單,北美更是接近44元。可邢斌老師不妨想一想,中國的外賣費用要是對齊日本美國,哪怕只是它們的一半,中國還有多少人能輕松吃起外賣?
那個時候,肯定不需要這么多的外賣小哥。他們送不了外賣,也吃不起外賣,下一餐又在哪里呢?
有沒有一種可能:最要緊的問題不是外賣平臺太萬惡,而是,什么讓中國人活得這么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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