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將爺
關于他的死,能說的,我在之前三篇中都說完了。
最后一篇,是在寫愛情。
不論是多大的人物,我認為,到最后,回到人本身來看待他,而不是將他視為什么符號,這才是最大的尊敬。
所以,對他這樣人物的突然離去,我心中也有普適的觸動——人生太短,許多有情有愛的人間事呀,還沒來得及做,就這么錯過了。
人們都在為他遺憾,這里還有一種深度自醒——他的死,也是我們的一部分死去。
所以,這件事應有一種公共警示——我們的余生并不是富余。
當前,這個世界正在進入馬荒馬亂,未來我們的生活,面包與玫瑰一定是越來越稀缺的了。
這時候,仍然過著未經審視的人生,就太不值得了。
最近,有幾個蒼老的身影,讓我內心有些觸動。
比如,昨天,我看金雞獎晚會,看到李雪健的滯緩,看到陳道明的白發,看到劉德華的胡子,就有種滄桑感,像是涼風掠過心頭。
還有葉童的白發,我估計她是染的,但,暮年染白色,何嘗不是吊詭的蒼老。
他們,都算是我這代人的集體記憶。
現在,忽如一夜北風來,彼此頭頂梨花開。
歲月就是如此無情,就像白娘子的傳奇,如今已經讓渡給都市一夜情的慌張。
原本,我們都想著這個世界能越變越干凈,越來越美麗。哪曾想,有些倒退,有些狼狽,竟是如此的不堪。
前段時間,我在視頻上看到參加活動的羅翔,也是白發蒼蒼的。
最近網上羅翔還有很多視頻,有的面容皺紋堆壘,形如枯枝。
對此,我是不相信的。想必,這應該是另一種反向美顏的特效。
畢竟,前兩年,羅翔還是翩翩君子溫潤如玉,是長安城里的錦衣游俠笑傲江湖。
這事我沒問熟人朋友,因為,有一點我大抵是看清了,羅翔頭頂轉向地中海了,他應該確實成了法律界的瓜迪奧拉。
這同樣是一個令人憂傷的符號。
我就個特別易感的人,掉發與白發這兩種信號,總是讓我頓生暮年已至、壯心漸逝的失落感。
我本也是個黑發濃密的人,但,大約已有一兩年時間了,在我頭頂上,總有三四根白發,兩鬢也總有兩根白發。
這幾根白發,如今已經成了我心中的刺。
我生活中有個值得記憶的幸福瞬間,就是每過一兩個月,我總要搬一把小椅子,在陽臺上光線充足的地方,讓夫人給我拔掉這幾根白發。
那一刻,我倚在她身上,瞇上眼,靜靜等。
她一根一根地拔,每拔一根,就有一種溫柔的疼痛。
然而,白發會放在我的手心了。我久久都舍不得扔,用手指搓磨著。
這幾根拔了又長的頑固白發,也越來越堅硬粗礪了。
如果有段時間不見它們冒出來,我反而又有想念了。
夫人說,我與這幾根白發的相愛相殺,完全符合變態心理學的特點。
我說,是越來越怕老了,怕陪老婆娃兒時間少了,怕看不到這個世界走出低谷和沖出峽谷的那一天了。
大約20年前,我還是風華正茂的,那時留著一頭長發。
但,就是在那樣的騷年,我曾在一家報紙副刊上寫過一篇散文,題目叫《我好像天生就老了》。
時間太久遠,這篇文章在網上也搜不到了。
今晚,我在自己文庫里找出來了,只摘錄最后這段:
博爾赫斯說,我承認,我歷盡滄桑。我想,年輕時體會到年老的感覺,也好。哪怕有一天真的死了,也就覺得自己過了完整的一生。。
現在看這樣句子時,我突然就怔住了。
一方面,是有點自戀,覺得當年自己的文字,真特么牛逼。
另一方面,覺得那時就思考生死問題,還想得那么通透,還是特么地牛逼。
“我好像天生就老了”,現在帶給我難過的心緒是,這些年所有過得節節敗退的人呀,來這人間一趟,是不是白活了一生?
年輕的時候,我有兩個愛好,一是讀詩,二是坐著綠皮火車四處跑。
也是差不多20年前,我寫過一篇散文,題目叫《我愛火車》,我清晰記得,當時發在《揚子晚報》的“繁星”副刊上。
這篇文章的結尾,用了南非詩人喬科的那句詩:
我只能說,我等過你。
我在文章中寫過一個場景,就是一對失散多年的戀人,在并排停靠的火車上意外地認出對方。他們頭剛伸出車窗,兩列火車向著相反的方向馳去,將悲哀和無常永遠留在他們的心里。
很多年以后,我在電視劇《雞毛飛上天》上看到相似的一幕,不過,結局比我寫的場景要完美——他們相約在下一站相見,從此開啟了愛在一起的美麗人生。
這個世界會好嗎?
從俄烏戰爭到巴以沖突,再到我們每個人心中的兵荒馬亂,現在,我們都要想想,未來短暫的余生,我們到底應該怎么過。
不論世界怎么壞,至少要讓我們的生活還有愛。
關于戰爭,拋開一些價值立場的爭議,我心中還有一種失落——戰爭下的國家,不可能再有你列夫·托爾斯泰這樣的人了,以及《戰爭與和平》這樣的作品了。
現在互聯網上關于戰爭的觀點爭議,真的太鄙陋和淺薄了。只有血與火,只有權與利,只有欲望與茍且,就是沒有良心和悲憫。
過往的俄羅斯,哪怕是再黑暗的年代,也都有良心的光焰。
比如,我們能記得的,有拉季舍夫、普希金,還有陀思妥耶夫斯基和老托爾斯泰。這些人,就是“俄羅斯的良心”,是時代的救贖。
去年,我寫過陀氏和老托爾斯泰,主要在說他們的晚年救贖。
看看今天這個世界的紛亂看看關于紛亂的公共表達,這個世界讓我最大的絕望,是良心的離場,這或許才是最可怕的。
比如,現在的俄羅斯再也沒有托爾斯泰和索爾仁尼琴這樣的猛人了。
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有很多關于戰爭的認知。比如,安德烈公爵曾經覺得“戰爭的目的是殺人”,后來躺在戰場上仰望星空這樣反思“我怎么先前沒有見到這個崇高的天空呢?”。
對戰爭認識,老托爾斯泰并不會停留在這種“崇高”層級,他不斷在強化“戰爭是違反人類理智 和人類本性的事件”。
于是,一邊勇猛挑戰極權,一邊搏命換醒人性。
俄羅斯的良心,是世界文化的符號。它顯然不止體現于托爾斯泰的世紀出走,還包括人性的溫暖。
比起為前方浴血的男人感動,我更愿意為后方等待的女人悲憫。
西蒙諾夫的《等著我吧》,講的就是俄羅斯婦女的苦難等待。卡佳在戰勝了自我封閉之后,對兒子這樣說:
……是因為我很愛他,愛你的爸爸……有一天你也會懂得,愛情是怎和回事…… 愛情中最最可怕的,是分離和渺無音訊,不過,不要緊,不要緊,我們要等待著,我們要活著……。
“要等待著,要活著”,為愛等待的余生,多么令人心碎,又令人充滿希望。
活在一個連人文良心都在喪失的年代,活在一個連愛情都不再被信仰的社會,當你走進人生任何一個不確定的戰場,恐怕最大的悲涼,就是不知道有誰還愿意等著你?
今晚,我想起了西蒙諾夫的”等著我吧“,也想起了喬科的”“我只能說,我等過你”。
人這一輩子,又有誰從沒活在兵荒馬亂之中呢?
長相思,莫如長相守。
是的,現在是該叩問自己:兵荒馬亂中,誰又等過誰?
愿各位余生,總有一盞燈為你而亮,總有一些人為你等待。
文化才是燈芯,真愛才有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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