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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頭，向前看

公眾號的第一篇文章是在去年12月15日發出來的。

那天下午，溫暖的陽光打在每個人的臉上，但昆明這座城市正在經歷著疫情放開后的第一波感染潮。商場空空如也，街道冷冷清清。唯一在四處狂奔的是：

外賣騎手。

10個小時，14個小時……工作時長在不停被拉長。從南到北，從早到晚。

那時候找人很難。花了幾個晚上，我才堵住幾個小哥，趁他們休息空隙分別聊了一會兒。之后，我們再也沒有聯系過。

今年下半年，哥們兒和我聊天，說今年有個特別的情況：來送外賣的人越來越多，公司的業務量也越來越大：

但利潤越來越少。

他是某大廠在云南最大的服務商。而且他還了解到，網約車行業也不如以前了，人群也不斷涌進來。

今年我也養成了一個習慣，每次打車或叫代駕，都喜歡和司機師傅聊聊他們的收入。

也不知道是運氣還是必然，遇到過好幾個之前都是當老板的。往年可難得一見。

聊下來，大家的期望值被不斷拉低，本想來掙點錢，后面改口為養家糊口，最后到大失所望。沒單或單少時，他們會對自己和我說句寬慰的話：

別把自己搞那么累。

網約車和外賣都是一個困在算法和人心之間的行業，但在2023年，他們都成了很多人的救命稻草。

前幾天，商務部研究院的一位領導在自己的號上發了個數據：2023年，網約車平臺注冊司機總數已超過1億，每天仍有超過2萬名新司機注冊。同時，外賣員每天的新注冊人數也超過2萬。

讓他更詫異的是，外賣騎手這個職業更受歡迎，因為相同收入下，外賣小哥每天上班時間：

比網約車司機少多了。

與許多媒體上振奮人心的數據不同，在2023年，財哥和很多人都聊過，感受到的大多是不一樣的溫差。現在回想起來，很多細節都忘了，也麻木了。

一晃，一年就過去了：

早知道就不晃了。

1

前段時間，和幾個朋友吃飯的時候，才知道昆明家樂福倒閉后，那些沒有來得及賣出去的貨物最終去了哪里。

一個朋友正好參與了這件事，那些滯留的貨物被轉運到了昆明和玉溪的兩個大倉，在較低的折扣上，他們分別被云南地州和全國不同城市的商家買走了。朋友說，在現在的經濟形勢下，反而不難銷了：

就像線下的拼夕夕。

去年差不多這個時候，昆明家樂福開始出現不好的征兆，我和小伙伴找到了供應商，還不動聲色地參與了供應商和相關部門的一次談判。聽完下來，就五個字：

家樂福涼了。

當時很多人并不相信。

更多人也沒想到，挺過了停止的三年，卻沒有熬過恢復正常后的2023年。命運的齒輪，是轉動了，不過方向和速度都有點始料未及。

最開始是房地產，然后是政府化債，出口也不咋行了，中國經濟過去最大的幾個引擎幾乎同時熄火。

只能靠消費了。數據也說得很清楚，今年前10個月，消費對中國經濟增長貢獻率達到94%，拉動GDP增長4.6個百分點。確實是發動機。

人們都在體驗不適感。

過去40年，中國經濟經歷了30年高速增長和10年中高速增長，最近三年處于中低速增長階段，疊加金融周期下行，一下子：

把大家都整不會了。

1991年，日本的《東京愛情故事》紅遍亞洲，那時候的日本經濟其實已經開始衰退，但整個社會還沉浸在80年代蒸蒸日上的敘事里。

2020年，這部曾讓財哥流淚的愛情劇再次翻拍，但收視率撲街。熬過平成年代（1989-2019）的日本人，對小鎮青年拼搏的故事不再有興趣，他們不再關心宏大敘事。

我時不時喜歡翻翻關于日本平成年代的著作，總有似曾相識的感覺。盡管不能簡單劃等號，但人性和市場規律是一樣的。

日本先是汽車立國，后是電子振興，但在地產引發的大衰退期間，企業都忙著還債。同時也有很多人經常談論的話題是：

人口老齡化。

緊接著到來的是就業冰河期，受傷最重的主要是出生在1968~1977年的年輕人。他們本以為靠努力就能找到一份好工作，但一次又一次的挨錘。最后，很多人變成了平成廢物。

日本記者小林美希曾寫過一本《中年漂流》，記述了被國家拋棄的這275萬中年人的生活。記錄那個年代的著作還有很多，最著名的就是大前研一的《M型社會》，它描述的是中產階層的坍塌。

日本內閣府在1996年度的《國民生活白皮書》有句話是這樣寫的：

對日本來說，90年代末是一個大夢方醒的年代，政府用盡了工具箱里的政策，企業對負債時刻警惕，對擴張畏首畏尾。

民眾接受繁榮遠去的事實，不再追求宏大敘事，不再沉湎于以國為單位的經濟指標，也不再貪婪地渴求勝利。

最近兩年，大家都在說經濟是在K型復蘇。每個人看的角度都不同，有些經濟部門是上面那一撇，但大多數人感受到的是下面那一撇，不是往下走，但往上爬得也慢：

幾乎讓你感覺不到。

財哥的一位朋友說得更具體，我也知道要刺激消費：

但現在我有點受不了刺激。

大環境是不好，但我又不是破壞大環境的人啊。

大家過得都不容易。即便在前十個月一般公共預算支出負增長的情況下，云南社保就業支出增速也保持在7.4%。

我問一位朋友，2023年有什么開心的事沒？他想了半天，沒有什么潑天的富貴，也沒有任何一件事遙遙領先，好像就是看見自己的存量房貸數字變少的那一天：

覺得挺幸福的。

在如同超級瑪麗的2023年，大家的腦袋都磕青了，也不一定能頂出來蘑菇。大多數個體都在承受著“單一而又抽象地一致的命運”，還不是自己選擇的。

2

今年聽過很多故事，光文字記錄就有近百萬字。有些不太方便說，有些可以搬出來聊聊。也不都是抱怨，我想，他們比誰都希望自己的家鄉變得更好。

只有那些真正絕望的人，才會一言不發。

一家光伏企業的兩個博士準備去當地建廠，在與領導會談時，兩個理工男沉醉于講解自己的技術和項目，在一陣雞同鴨講之后，當地的招商團隊只重復了一句話：

我們下來研究一下。

下來之后，他們讓這家企業提供一大堆材料，比如注冊資本金多少之類的，這下把人家搞不懂了。后面，這事就不出意料地黃了。

另一件事也挺讓人遺憾的。

另一位朋友告訴我，一家新銳快消品牌企業老總曾想和某位領導談談扶持政策，但屢次被爽約。在最后一次見面時，又被放了鴿子。據說領導的理由是：

這個品牌能創造多少價值？

一氣之下，這家企業把總部遷去了成都。到今年底，這家企業在全球總共布局了超3000家門店。

另一家同樣勢頭兇猛的快消企業創始人，砸鍋賣鐵后用一年的時間把企業估值做到幾個億，但在銀行想貸500萬都不行。原因也很簡單，這家成立時間不夠兩年的民企，盡管有漂亮的稅收和流水：

但沒有固定資產作抵押。

也有相關部門關心過他們。當他們搬新辦公樓的時候，新址的某街道辦電話來問他，能不能把注冊地址搬過來，有補貼。老總跟我說，自己手里有好幾十個注冊商標，一改，又是一大筆費用。

他們都覺得，在有些事上，可以更專業和靈活一點的。

今年，我看了好幾遍關于1983年溫州“八大王”的故事，因為一個“放開”，就誕生出無數經濟活力。企業家精神，真的需要重新理解。

我所接觸過的民企老總都跟我說，沒有人懷疑未來會變得更好，但就怕突然冒出來的A4紙。

聽完之后，我突然很喜歡一句話：

知道你的出發點是好的，但你能不能先別出發。

今年看過很多書，也看過幾部電視劇，最喜歡的還是《漫長的季節》，它描繪了一幅失敗者的群像。

最讓我觸動的是，盡管滿手爛牌，但他們從不舉手投降，被打得滿地找牙，也故作灑脫地說：

別回頭，往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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