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歷二十四年(1596年),對于萬歷來說,這一年不太好過,大明各地都在伸手向他要錢,寧夏之役平定不久,播州楊應龍之亂反反復復,還未徹底解決,外面還要幫助李氏朝鮮對付日本,更要命的是皇宮著火還需要修復,處處要銀子,讓好不容易過上幾年富裕日子的萬歷又捉襟見肘起來。
萬歷帝
萬歷整天哀聲怨道,心疼銀子,自然引起有心人的關注,府軍前衛副千戶仲春眼看萬歷愁銀子的事情都瘦了,主動上奏,要求萬歷到各地開礦,然后收稅,用礦稅彌補內帑,對于這個提議,萬歷自然滿心歡喜,派太監到各地開礦收稅,這就是萬歷收取礦稅之始。
這些年,大明的軍費可不少
一時間明朝各地都掀起了開礦收稅的狂熱,各個外派的稅監也賺的盆滿缽滿,加上是為皇帝辦事,在地方上又可以說一不二,稅監成為宮內很多太監掙破頭都想干的美差。
比如尚膳監任監丞高淮就很心動,高淮并不是自幼進宮,相反還是有妻有子的人,只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心一狠,直接自閹入宮,成為一名宦官,個中緣由,大概也就他知道,入宮后,高淮憑借自己出色的能力,成為了從五品的尚膳監任監丞。
眼看宮內太監去各地成為稅監,高淮也非常眼紅,在自己的運作下,于萬歷二十七年(1599 年)三月以欽差遼東礦稅使的身份,前往遼東撈銀子去了。
遼東雖然是大明九個邊鎮之一,但明朝中后期,大明在這里的統治早已薄弱,不僅蒙古部落連年寇邊,就連一直羈縻統治的女真部落也時不時的冒出刺頭出來,也因此,從嘉靖之后的遼東總兵就沒有能任職超過三年的,也讓遼東總兵一度成為很多人不想擔任的官職。
遼東是大明九個邊鎮之一
后來李成梁來了,靠著自己出色的能力,短短幾年就穩定了遼東的局勢,又多次壓制不少女真的刺頭,為了讓自己長期可以鎮守遼東,李成梁采取養肥就殺模式,只要有一個女真部落強大,李成梁就會暗地里創造條件讓其反明,甚至不惜逼反他們,然后帶來大軍鎮壓,一來可以撈取軍功,二來又可以威懾其他女真部落,屢試不爽。
就這樣,李成梁在遼東總兵的位置上一干就是二十來年,給朝廷一種遼東局勢還不錯的錯覺,實際上這個地方問題已經非常嚴重了,明朝以來,遼東地區天災人禍不斷,僅嘉靖在位四十五年的時間里,遼東就發生了三十七次各種災害,差不多一年爆發一次。
而除了自然災害就是朝廷苛政盤剝,賦稅繁重之下,民眾早已不堪壓迫,加上抗擊日軍,作為后方基地的遼東又被朝廷征調大量民夫前去運送物資,大量勞動力被迫脫產,留下的老弱病殘又無力耕作,整個遼東土地一片荒蕪。
李成梁
除此之外還有曾經連年寇邊的蒙古大軍,不斷鬧事的女真部落,渾水摸魚的土匪等等,可以說到了萬歷中期的時候,遼東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好在有李成梁坐鎮,整體可以拿捏蒙古人和女真人,所以即便遼東這個蓋子下面問題一大堆,表面看起來其實算過得去。
萬歷十九年(1591年),六十多歲的李成梁被彈劾去職,遼東再一次迎來十年八總兵時期,如此混亂,按理說萬歷應該重視了吧,但萬歷覺得,比起沒錢來,這些事都是小事,哪怕有人勸諫遼東當時不適合開礦,但萬歷不聽,依然派了高淮去征收礦稅。
只是礦產這東西是有科學分布的,被派出去的太監怎么可能懂地理知識?因此所謂的全國開礦,其實很多地方都沒有礦產,但對于太監們來說,能不能開出礦產不重要,給萬歷上貢足夠的錢財才重要,所以派出去收礦稅的太監就必須對本地進行各種盤剝。
這些都需要錢
說實話,如果是正稅還好,畢竟有個標準,但礦稅這種并沒有嚴格的制度,完全依賴太監們的暴力收取,所以收取礦稅,萬歷實際上錢沒撈多少,但下面的百姓卻遭殃幾百倍。
高淮也是如此,剛來到遼東后就給萬歷呈上五百兩銀子,然后趁機上書要求改山海關軍務衙門為稅店,看在銀子的份上,萬歷批準了高淮的奏本,甚至賜名“福陽店”,如此一來,高淮更加肆無忌憚,開始利用稅監的身份不擇手段的在遼東搜刮財物。
萬歷二十九年(1601年),高淮上貢稅銀兩萬兩;
萬歷三十一年(1603年),高淮上貢稅銀三萬兩兩、金六十兩,同時還有各種奇珍異寶,這其中還不包括進入高淮自己侵占的錢財,根據遼東巡按何爾健所言,高淮進貢的錢財不過是所得的十分之二三罷了,剩下的全部被高淮私吞。
有了錢財,萬歷更加對高淮滿意,對高淮的一些奏本也閉著眼批準,本來高淮在遼東已經有開采和征稅的大權,但他還不滿意,又向萬歷討了鎮守頭銜,相當于抓住了遼東的軍務,就這樣,高淮又擔任遼東鎮守,權力大的驚人。
依靠軍權,高淮又開始肆無忌憚的欺壓遼東百姓,至于欺壓手段無非是敲詐勒索和強征威逼,為了獲取足夠的錢財,高淮將礦稅分攤到每一位民戶頭上,少則十幾二十兩,多則不可計,非得令民戶傾家蕩產不可。
遼東女真部落
除此之外,高淮還克扣軍糧,如果軍糧不夠,則向各個地方攤派,甚至帶領家丁在各個地方設置關卡,對沿途行人收取銀兩,后感覺不夠,又帶著家丁挨家挨戶搜索錢財,遼東百姓本來賦稅嚴重,這下子更是寸步難行。
幾年下來,整個遼東全面蕭條,人跡稀少,以至于遼東民間盛傳“遼人無腦,皆淮剜之;遼人無髓,皆淮吸之”的民謠,可見高淮盤剝之狠。
而為了防止遼東總兵對自己干預,高淮又采取陷害的手段先后逼走遼東總兵孫守廉和馬林,而彈劾高淮的奏本萬歷根本不看,畢竟高淮上貢的銀子可不少,就這樣,高淮在遼東十幾年,讓本來就問題一堆的遼東徹底癱瘓,軍戶也困苦不看,可以說遼東十年八總兵問題的出來,也和高淮有著直接的關系。
隨著遼東局勢的糜爛,七十多歲的李成梁再次擔任遼東總兵,但李成梁可不是為了遼東軍民,他的目標一直就是榮華富貴,當年拼命撈取軍功就是為了自身富貴,現在怎么可能得罪如日中天的高淮?因此他選擇和高淮同流合污。
在高淮的壓榨下,遼東日益凋敝,軍戶日子都過不下去了,哪里來的戰斗力?而第二次擔任遼東總兵的李成梁幾乎就沒有任何軍事行動,畢竟他知道遼東軍真實情況,所以什么都不動,反而還能用紙老虎嚇唬蒙古和女真,一旦動手,就暴露出遼東戰斗力不足的問題,就這樣,努爾哈赤順利統一了女真部落。
努爾哈赤能夠統一,高淮“助力”不少
萬歷三十六年(1608年)四月,不堪壓迫的遼東軍戶歃血為盟,準備投靠女真,高淮得知后,不僅沒有安撫,反而派人鎮壓,導致軍戶們更加痛恨高淮,隨后錦州、松山也相繼出現兵變,參與兵變的士卒們紛紛喊出誓殺高淮的誓言。
至于其他民眾,也是紛紛組織起來,包圍了福陽店,眼看就要被民眾打死,高淮靠著身邊人的護送才逃出山海關,但他卻不知悔改,等事態穩定后返回來繼續壓榨,民眾的怒火再一次被點燃,最終在薊遼總督蹇達的一份奏折下,迫于壓力的萬歷才下令高淮回京,但卻沒有處置他,高淮反而逃過一劫。
遼東本來就是一個民生艱難的地方,但在高淮持續十幾年的禍害下,遼東徹底虛弱下去,甚至眼睜睜看著努爾哈赤在這些年南征北戰,順利做大而毫無任何辦法。
不僅如此,十幾年里,大量的遼東人因為過不下去紛紛逃到努爾哈赤那里,而努爾哈赤也看著他們,紛紛給予土地和牲畜讓他們定居,讓女真的農業得到了快速的發展,除此之外,一些遼東原本的軍戶還紛紛從軍,甚至不少人還擔任女真部落中底層軍官,不斷壯大努爾哈赤的實力。
薩爾滸之戰,影響深遠
而等高淮走后,好不容易得到回復的遼東卻徹底無法壓制努爾哈赤的崛起,萬歷四十三年(1615年),努爾哈赤徹底統一女真,隨后就是影響深遠的薩爾滸之戰。
至于萬歷,實際上在遼東搜刮的錢財其實并不多,但對百姓的傷害驚人,且破壞性巨大,直接影響了明朝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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