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年前,從機關單位主動離職的盧志強絕沒有想到,他會有幸拿到一張寶貴的車票,隨著時代的列車轟轟地往前疾馳,穿越季度的城鎮、馳過節日的橋梁,噴撒著磅礴的蒸汽,燃燒著耀眼的陽光。
他更沒有想到,他突然之間就下車了,以一種并不體面的方式。
?一場3000元的A股增持鬧劇
2024年第一個月剛剛結束,泛海控股就繼*ST華儀、*ST柏龍之后,成為A股的第三只退市股。
1月26日晚,*ST泛海發布公告稱,公司收到深交所《關于泛海控股股份有限公司股票終止上市的決定》,深交所決定終止公司股票上市。
《公告》進一步解釋道,由于泛海控股股票在2023年11月30日至2023年12月27日期間,通過深交所交易系統連續二十個交易日的每日收盤價均低于1元,觸發深交所交易類強制退市規則,因而公司股票跳過了“退市整理期”,直接被終止上市。
截至日前,泛海控股已聘請山西證券負責退市及股份結算服務。
其實,自2021年7月1日A股實施“1元退市”規則以來,低市值上市公司早已體會到了退市新規的個中厲害。綜觀2023年,因1元退市的A股上市公司就達到了:
20只。
為了死乞白賴地留在A股的賭桌上、等待未來的咸魚翻身機會,在面值退市紅線附近晃悠的A股上市公司紛紛使出渾身解數。
扎根金融行業、長于資產運作的泛海控股也不例外。
過去數年,泛海控股的基本面慘不忍睹。最新財務報告顯示,公司在2020-2022年間累計虧損340億元,2023年歸屬于母公司股東的凈資產為-120.54億元,且公司面臨一系列重量級金融訴訟案,現狀和前途都不容樂觀。
受此影響,泛海的股價一直扶搖直下,尤其是2023年第四季度,公司股價從3.39元/股跌到0.38元/股,跌幅接近90%,堪稱慘烈。
以盧志強為首的泛海集團高層開始花式托底。
早在2023年5月,*ST泛海股價曾一度跌至0.83元,公司當時發布了董監高及控股股東的一致行動人的增持計劃,向外界表明大股東對未來的信心,此舉提振了股價,也收攏了散戶的心。
嘗到了甜頭的泛海開始了精細的市值管理。它利用出售旗下公司、實施重整的“好”消息不斷拉升股價,并配合連續的增持公告,玩起來“高拋低吸”的游戲。
但在公司管理層看來,泛海的基本面已經糜爛至此,完全失去了搶救價值。因而對外宣稱的增持計劃,其實是“雷聲大雨點小”。
例如2024年1月4日,泛海控股公告顯示,控股股東中國泛海控股集團有限公司原計劃在2023年9月5日起的4個月內,通過二級市場集中競價的方式增持公司股份,計劃增持金額為1-2億元。
但截至2024年1月4日增持計劃期限屆滿,中國泛海僅增持了公司股份1100股,合計增持金額僅為2889元,遠低于增持計劃的金額下限。
盡管泛海在公告中稱,公司受自身資金壓力及融資渠道不暢等因素影響,未能按期完成增持計劃。此舉違反了深交所自律監管的相關精神,但不會導致公司股權分布不具備上市條件。
可對照著泛海的股價走勢,股民們已經看透了一切:
大股東增持是假的,用假動作吸引股民抬轎子是真的。
然鵝,泛海的實控人盧志強曾是山東首富,巔峰時期身家達830億元,卻在公司危機時刻“承諾增持兩億,最終兌現三千”,甚至帶頭割起了散戶的韭菜…
“我不演了,我攤牌了”的殘酷事實擊碎了人們對盧志強的最后一絲殘念。可以說,這波操作的惡劣與荒唐,不亞于恒大財富暴雷前夕“讓許家印夫人提前兌付”的前塵往事。
股民朋友深刻地認識到:
泛海控股是一只科普股,一只風險學習股。它的教育意義一試就靈,一點就通,比監管部門強制實施的投資者教育有效得多。
巧合的是,泛海控股的實控人盧志強,也是如許家印一樣從房地產行業發家,還在2015-2016年間在“胡潤百富榜”中并力壓許家印(注:當時胡潤榜中,盧志強位列第九,許家印位列第十)。
事實上,盧志強作為中國民營企業資本運作的大佬,其話題性不亞于許老板。
盧志強于上世紀80年代主動從山東省某公職部門離職下海,建立起龐大的“房地產+金融”雙棲帝國;他是善于交朋友的“財神爺”,是頂級商人圈子“泰山會”的重要成員,曾資助柳傳志、雷軍、孫宏斌、王健林等朋友渡過難關;他風度優雅,曾為母校復旦大學捐款10.43億元…
總之,盧志強的資本運作手段,足以令《繁花》中的寶爺頂禮膜拜。但如今,泛海控股預重整方案被北京市中院終結,上市公司被勒令退市、
有故事的盧大佬終于倒下了,時間定格在《繁花》熱播的2024年。
時代的主角已經陸續離場,只留下一段褒貶不一的傳奇,以及無處安放的情懷。
?泛海揚舟
1985年夏天的風吹過了濰坊市,沒有給人們帶來一絲涼爽與寧靜。
和全國所有機關單位一樣,濰坊市技術開發中心的職工在午后交流著大家密切相關的各種信息。
例如根據國務院最新通知,國家機關和事業單位將實行新的“結構工資制”,從此以后,職工工資需要根據崗位與技能,分別確定比重,從而分出高下。
例如單位被劃分為“事業編”后,直接影響了迫在眉睫的政策性分房——房子還在蓋,但分配名額與面積可能會縮水。
辦公室副主任盧志強,就受到這個小道消息的困擾。
盧志強是山東威海人,文革后畢業于復旦大學,被分配到濰坊柴油機廠。工作了10年后,他被調入濰坊市技術開發中心擔任辦公室副主任。
同事們評價他工作勤奮,待人接物滴水不漏,是個人才。
但在年初的干部選拔中,33歲的盧青年未能由副轉正,在關鍵節點一步踏空,給未來的仕途蒙上了一層陰影。
——這似乎很合理,因為是不是人才得由領導評價,同事說了不算。
更糟心的是,受此影響,盧青年發現原本板上釘釘的最新一批分房也出了問題,運氣好點是三房變兩房,運氣不好還得等待“下一批”,這讓自己如何向家中的老婆小孩,以及準備來帶娃的父母交代?
命運僅僅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就絕不是盧志強所能承受的,他的節奏亂了,感到生活一團糟糕。
既然操蛋的人生不能重來,殺伐果斷的盧青年決意下海經商。
在時間軸上,《繁花》中的阿寶此時還是一名彷徨的街溜子,還不叫寶總。
盧志強成立的第一家公司叫做“山東泛海集團”,取自一代大儒王陽明的《泛海》一詩:
險夷原不滯胸中,何異浮云過太空? 夜靜海濤三萬里,月明飛錫下天風。
公司成立后,主營業務怎么選擇?盧青年認為,在山東這片孔孟之鄉,“學而優則仕”是經典的正能量逆襲套路,專注于教育與培訓是大有錢途的事情。于是,泛海集團成為當地小有名氣的:
高考培訓班。
在盧志強投身教培實踐時,一位名為俞敏洪的年輕人剛剛大學畢業留校,利用課余時間走穴補課掙外快,為日后創辦新東方積累經驗。
如果歲月靜好,他們都將在教培賽道上擁有光明的前途。
然鵝,在體制內浸淫多年的盧志強具備豐富的人脈與敏銳的嗅覺。
1988年2月,他在與前同事們春節團拜活動中得知,就在一個月前,北京召開了一次“全國住房改革工作會議”,限制頗多的“福利分房”似乎有松動跡象。
“聽鼓聽音”的盧志強作出了一個不那么艱難的決定:
1988年4月,盧志強把泛海的主營業務轉向了建筑與房地產開發。
于是,教育培訓賽道損失了一位未來的大鱷,但房地產支柱行業卻多了一位大佬。
在隨后的十幾年里,盧老板也沒有什么別的,大概干了三件事:
第一個,確立了經商的國際視角。盧志強認真學習領會了1986年實施的《外資企業法》精神,在美國注冊了“泛海國際有限責任公司”,繞道香港對中國進行投資,把一家“舅舅不愛、姥姥不疼”的民營企業變為了“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外企,切切實實地享受了一把外商投資的時代紅利,也為今后在資本市場的呼風喚雨奠定了基礎。
第二個,把廣交朋友列為人生必做的頭等大事。發達之后,盧志強把公司總部遷到了北京,成立了中國泛海控股集團,注冊資本達40億元。
至于在短短3年內,前公務員盧志強如何完成資本快速積累、從事房地產業的第一桶金如何取得?這些敏感話題盧大佬從沒有說過,但他的好友馮侖在某次訪談節目里披露:
是盧志強從某家信托公司借來了500萬,年利率高達25%。就這一般人還借不到,還是憑借盧志強官場積累的人脈,以及交結的好友力薦,方才艱難拿下。
總之,在泛海的新總部,盧志強不但繼續深耕房地產開發、基礎設施建設等老本行,還廣交朋友、以誠待人。
他先是結識了中關村風云人物柳傳志,然后在柳傳志引薦下,認識了中關村民營經濟第一人陳春先、四通電子的段永基、耀邦同志的兒子胡德平等重量級人物。
而從1991年起,段永基、柳傳志等人就提議,建立一個私交更密切的民企小圈子,入圍門檻就定下一個小目標:
入會資產10億起步,必須有兩名會員推薦,全員投票通過。
大佬們定下基調,前辦公室主任盧志強等年輕人抓緊落實。
盧志強利用自己在山東的人脈關系積極奔走。1993年10月,一個由中國民營科技實業家協會主管的機構在山東濰坊開會成立,遂取名“泰山產業研討會”,這就是赫赫有名的超級資本聯盟組織:
泰山會。
泰山會由中國具有影響力的企業老板組成,每年只發展1家會員單位,截至2010年,泰山會由聯想控股的柳傳志任會長,四通集團的段永基任理事長,由吳敬璉、胡德平擔任顧問,會員包括馮侖(萬通集團)、盧志強(泛海集團)、林榮強(信遠控股)、史玉柱(巨人集團)、李彥宏(百度)等共計16人。
第三個,以資本為紐帶,把好朋友們團結起來。前面說過,盧志強在美國、香港等地成立公司,固然是為了享受外資投資的便利,但公正地說,盧總并不是玩“皮包公司”的小把戲,他是真的按公司的規則在做事,并從中學習與思考。
例如見識了以銀行為核心、以金融為紐帶,通過交叉持股組建而成的康采恩(concern)以后,盧志強也萌生了類似的想法。
在1993年泰山會的年度座談會上,盧志強提議成立一家服務民營企業的民營銀行,并給出了對經營模式的初步規劃,該提議得到了與會者的大力支持。
不久以后,盧志強通過泰山會成員胡德平,將民營銀行的申報文件轉交全國工商聯主席經叔平,再由后者轉遞給國務院的有關同志。當時主管經濟事項的朱總理看完后迅速給出了批復:
出發點很好,可以一試。
全國工商聯和泰山會迅速行動起來,在前期的籌建委員會中,出渠道的工商聯一方占4席,出資本的泰山會一方占8席。
巧合的是,飽受融資之苦的希望集團劉永好也在這一年聯合42位政協委員,向有關部門表達了“成立一家由民間資本牽頭,服務于民營企業的銀行”的意愿。于是雙方合作,于1996年1月成立了民生銀行。
這是中國第一家主要由民營企業發起設立的全國性股份制商業銀行,盧志強成為第二大股東。
但盧志強卻并不開心,因為民生銀行由工商聯與希望系聯合把持,泰山會被逐漸邊緣化。
借著民生銀行上市,以及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的契機,盧志強聯合中國船東互保協會和中色建設,以一致行動人的名義累計持有民生銀行20%的股份,一舉超過了希望系(持股17%)。
盧大佬成為了民生銀行真正的話事人,在低息巨額貸款的去向上獲得了更多的話語權。在很長一段時期內,盧志強以民生銀行為杠桿,撬動龐大的資本,為泛海集團在金融行業的轉型擴張提供了彈藥,也將民生銀行的資金池變成泛海集團的“半自動提款機”。
主角與平臺已經就位,中國資本市場的一場大戲即將開始。
?資本的游戲
早在民生銀行的籌備走上正軌時,盧志強與他的好朋友沒有傻傻地等,而是發揮主觀能動性,未雨綢繆地組建金融控股集團。
1995年,由盧志強牽頭,聯想控股和四通集團出資參股的光彩事業投資管理有限公司在北京成立(后更名為“光彩事業”),泰山會成員緊密地團結在資本運作的大旗之下。
3年以后,光彩投資借助故事頗多的深交所上市公司“南油物業”,完成了借殼上市的神奇操作。
這是泛海集團的一大步,但僅僅是盧志強宏大構思的一小步。很快,泛海集團與南油物業之間開始了一系列復雜的業務運作。
2005年9月,泛海建設控股有限公司收購盧志強持有的光彩事業28.17%股份,成為公司控股股東。旋即,泛海建設將旗下的房地產業務整體注入光彩事業收購的南油物業,泛海集團繞過證監會“原則上不支持房地產公司在A股上市”的潛規則,實現了“曲線上市”。
2010年2月,泛海建設將持有的公司全部股份過戶給中國泛海,使得中國泛海成為公司的實控人,中國泛海以集團總公司的身份,開始組建名目繁多的“泛海系”。
此時,盧志強贏得民生銀行換屆選舉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
首先是關聯貸款,據《財新》等媒體報道,民生銀行的關聯貸款曾高達42億元,其中泛海系獨占30億。
其次,搞房地產的盧志強通過民生銀行,無縫連通到了中國資本市場,接連以收購的方式組建了民生保險經紀、民生典當、民生信托、民生期貨、民生財富投資…基本收集了主要金融業務的行業牌照。
此外,“編外銀行家”盧志強還趁機買下了鄭州銀行、廣西北部灣銀行、大連銀行,繼而組建了中民投(中國民間投資平臺)、收購了李嘉誠旗下的和記港陸71.36%股權(后更名為中泛控股)。
這些持牌機構開足馬力,為泛海集團的并購提供發債、發信托、銀行借貸、股權質押的各種業務,為“地產+金融”的公司戰略提供了極大的便利。
泛海開始對40多個項目進行投資,包括紅星美凱龍、西鳳酒等傳統行業,也包括螞蟻金服、騰訊、360等互聯網新貴,還投資了印尼的發電廠、美國的IDG,并準備在舊金山、紐約、夏威夷蓋地標建筑…
泛海控股成了地產界最靚的崽:
公司市值方面,泛海控股在2015年超過1000億,僅次于萬科和保利,在A股地產股中位列第位。
經營業績方面,2016年,泛海控股公布的財報顯示,公司上一年度實現營收246.7億元,同比增長79.4%,創下歷史紀錄。
在盧志強的高光時刻,他對泛海控股的機構設置進行了調整,設立11個職能管理部門和8個產業集團。八大產業集團涵蓋了互聯網金融、保險、證券、信托銀行、資本投資、電力、房地產開發和不動產投資管理,并明確了公司戰略向金融業轉型的“歷史使命”。
2017年,泛海的年報顯示,金融板塊營收首次超過了房地產板塊,到2020年,房地產業務營收占比下降至15.19%,泛海集團“去地產化”的趨勢相當徹底。
手握金融的權柄,盧志強成為了指點中國民營經濟的一代巨佬、投資教父。
早年間聯想改制,盧志強給柳傳志的管理層收購提供了部分資金; 巨人集團破產,盧總為史玉柱的“腦白金”提供一對一幫扶; 萬達集團出現現金流危機,盧志強拉來小兄弟孫宏斌接盤; 周鴻祎醞釀著私有化,也是盧總慷慨解囊…
當時有媒體對泛海控股的“攤大餅”式投資提出了含蓄的批評,但盧總不以為然。因為在他看來,“時來天地皆同力”,泛海的擴張剛好趕上了“房地產棚改+金融出海+A股大牛市”的大好時刻,用房地產項目為抵押上杠桿,從旗下眾多金融機構借錢搞投資,以投資項目在資本市場運作圈錢,這已經成為一個堅實的邏輯閉環,讓盧總產生了“投資不能停”的路徑依賴。
然鵝從2017年起,市場大環境變了,盧志強篤信的杠桿暴富神話開始崩壞,而且是其邏輯閉環中所有節點的系統性潰敗。
首先是中國房地產調控深化,“三道紅線”凸顯出房企的資金鏈問題。例如泛海旗下的武漢中央商務區股份有限公司,曾以武漢的五塊土地,以及當地在建工程為抵押,先后兩次向民生銀行借款70億元,但隨著武漢房地產的熄火,盧志強計劃中的武漢第一高樓(武漢中心大廈)遲遲不能封頂,撬動杠桿的支點沒了,泛海被民生信托公開追債。
(武漢中心大廈設計高度達438米,是武漢CBD計劃中的建筑地標,但在竣工前夕因資金鏈危機而爛尾)
其次是監管層嚴厲打擊金融亂象,重創了泛海系的融資來源。當時金融行業的清理重點一是影子銀行,一是關聯融資。
影子銀行問題最泛濫的是信托行業。它曾是金融圈中平均年薪最高的,也是第一個受到全面打擊的,而盧志強的民生信托受傷最重,它被北京銀監局出具了“違規投資變相向股東輸血”的調查意見書。民生信托于2021年暴雷,留下277億元的資金缺口。
關聯融資問題較突出的是民生銀行。在金融自查過程中,民生銀行向泛海提供的貸款,占到了凈資產的19%,明顯超過銀監會的10%紅線規定。監管方的處理結果是:
因多名股東在股權質押超比例的情況下違規在股東大會上行使表決權,民生銀行被罰款1億元。
最后是海外投資受挫,讓泛海的金融出海計劃中道崩殂。由于轟動一時的海航危機,眾多中國民營企業的海外投資被證實為向海外轉移資產,監管部門叫停了這一條路,各路豪強的海外投資面臨清創甩賣的境地。
而盧志強是其中最尷尬的一個——他以“內保外貸”的方式投出了200億元,但泛海的海外房地產項目基本都處于在建狀態,半截子工程無人接手…
糟糕的是,盧志強還不能玩“割肉救主”的傳統橋段,因為泛海的土地項目,都處于抵押狀態;泛海系上市公司的股票,基本在2015年的牛市中被質押了;泛海旗下的未上市公司,也因為負債被投資人起訴,處于股權被凍結的狀態,無法直接交易。
更糟糕的是,在資本市場翻云覆雨的盧志強,已經上了監管當局的黑名單,從2022年起就已經從銀行借不到錢了。
幾乎一夜之間,盧志強發現原本“三路出擊、狂野發育”的大好局勢,瞬間就出現了“上單無力,中單不支,下單失聯”的崩壞局面。
(盧總優勢很大,盧總壓上去了,盧總在歡聲笑語中打出了GG)
2018年,湖北民企武漢鳳凰的董事長賈志宏,把手頭80噸黃金以“黃金質押+保單增信”的方式,從長安信托、民生信托等11個金融機構融資160億元。兩年以后,該公司因經營不善、上市無望陷入了絕境。以東莞信托、民生信托為主的各路債權人決定以黃金抵債。
2020年1月,金融機構的當事人打開銀行的金庫,卻發現原應是AU999.9的標準黃金,竟然是外表鍍金、里面為銅的假貨。
離譜的是,警方介入后發現,在黃金入庫前,信托公司執行了黃金送檢的環節,但送檢的黃金切片被人半路調包。
這么說吧,蔡秋鳳唱過《金包銀》,但賈行家直接玩起了《金包銅》,一下子就把大家整不會了。
在這起黃金大案中,盧志強的民生信托損失了40億元,還向外界傳遞了一個糟糕的信號:
善意的推測是,民生信托本身是不知情的受害者,但從中暴露出管理松懈、內控不足的大毛病; 惡意的推測是,民生信托是知情的,則反映出資金鏈緊張之下的非常規操作…
總之,武漢假黃金大案成為泛海系崩盤的導火索,泛海被各路債權人堵門,盧志強開啟“大賣場模式”,甚至咬牙出售優質金融資產。
2023年3月,泛海控股持有的民生證券34.71億股股權上架京東網絡司法拍賣平臺,根據競拍規則,當拍賣結束前5分鐘內出現新的有效出價時,競拍結束時間將延時5分鐘。
然后,三位潛在買家競相出價162輪,讓本應在10點結束的拍賣持續到下午1點。最終,國聯集團以91.05億元拍下。
這場大秀,直接耽誤了我吃黃燜雞米飯;而對盧志強而言,此舉失去了更多。
金融圈人士普遍認為,民生證券的投行部門建樹頗豐,是年年盈利的現金奶牛,也是泛海最優質的金融資產,沒有之一。民生證券被拋售,說明了盧志強已經回天法術。
更嚴重的是,盧志強拋售了旗下的優質資產,卻剩下劣后資產用于重整與清算,這標志著泛海系進入歷史的垃圾時間。
果然,2023年12月1日,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出具了決定書:
在泛海控股預重整期間,臨時管理人經調查發現,泛海控股作為上市公司已不具備重整可能,北京市一中院決定終結泛海控股預重整。
也就是這個判決,讓泛海控股的股價一落千丈。自此,管理層已經無心進行市值管理。最終,泛海控股被強制退市,讓投機的散戶們血本無歸。
2024年1月29日,*ST泛海新增兩條被執行人信息,執行標的為1.3億元,執行人為北京金融法院。至此,*ST泛海累計被執行金額高達109億元。
有分析人士稱,泛海集團最好的結局是破產。
而盧志強本人也沒有例外地成為了被執行人,執行金額超80億元。江湖傳言,盧總已經離開他忠誠的泛海總部,目前去向不明。
自從1985年創辦泛海公司,搭上了大基建與房地產的時代列車后,盧志強就這樣一路坐在車上,凝視著窗外連綿不斷的霓虹,好似欣賞一幅“江山如此多嬌”的名畫。
在被強制下車之前,他似乎聽到了列車廣播放送的歌曲,《下一站天后》:
在時代的廣場誰都總會有獎 我沒有歌迷有他景仰 在百德新街的愛侶 面上有種顧盼自豪 在臺上任我唱未必風光更好 人氣不過肥皂泡
可惜,盧志強的下一站,已經不可能是天后。
冥冥之中,他最想知道的一件事是:
列車明明停靠兩分鐘,為什么我的告別只花了一分鐘呢?
——全文完——
寫在后面的話:
改革開放的風風雨雨證明,只有時代的大佬,沒有大佬的時代。但在全球罕見的40年上行周期里,乘勢而起的大佬們認準了“唱多、唱好、上杠桿”的所謂鐵律,然后形成了“藥不能停”的路徑依賴,最終隕落。
人們把自己犯下的無可更改的錯誤,稱之為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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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Feb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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