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內的時候,大米,我很少吃。
因為身為北方人,我對面食有著更為深厚的情感。而米飯,則是極其偶爾才吃一次的食物。和饅頭、大餅相比,端起來的飯碗,不如捧在手里的饅頭真實,不如剛出鍋的大餅滾燙,那種麥香的飽腹感,令我懷念。我媽烙的肉餅,更是一等的好吃。
來到日本以后,所有的面食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除了面條以外,我再也沒有感受到,哪種面食能給我帶來飽腹之外的歡愉。
便利店里,當然也有面食賣,大大的廣告牌寫著“中華肉饅”。開始我還狐疑,這到底是不是饅頭?哪來的肉饅頭呢?
其實,我是奔著饅頭去的,結果買來才知道是包子,可包子又沒褶,就成了“中華肉饅”。包子就包子,但我咬上一口還看不到肉,再咬上一口,餡是甜的,現在想起來,依然嫌棄那口感。
還有一次,有位日本朋友,曾在中國生活過12年。等我見到他,他迫不及待地告訴我:附近新開的包子店,特別好吃,很像在中國時品嘗到的口味。其實我根本不信他說的,但擱不住那份熱情,非拖拽我去嘗一嘗。
這家店的生意果然好,據說一天只蒸300個包子,根本不夠賣,天黑前就銷售一空。沒嘗之前,就能感受到實惠,同樣的價格,比便利店的包子大了整整一圈。朋友買來拿給我嘗,總體口感尚可,餡里的肉也是粒粒分明,湯汁香泛。我邊吃邊問老板:好吃是好吃,為啥餡里要放糖呢?老板回答:餡是他自己調的,屬于秘方,但是不放糖當地人不吃啊!
從此以后,我放棄了對面食的期待,想呀,再好吃的包子也不過如此了,而饅頭更是從沒有遇到過。畢竟是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只產水稻的地方,哪里會有面食的受眾?從此以后,我開始了專心干飯。
九州地區 鄉村里的稻田
慶幸的是,島國米好,猶如以這種方式,做出對面食欠缺的彌補。相對于面食的計較,我對米飯,本沒有任何期許和要求。總感覺,拌飯時,菜做可口些,或配上老干媽或泡菜,也足夠美味。
吃大米的次數多了,我也開始關注起大米的產地。自我總結出來的經驗是,新瀉縣的大米最好吃,米香味濃郁,其次是北海道的大米,再之后還有產地秋田縣和富山縣的,也都買過,細嚼起來也都好。
直到現在,我依然能感受到,早已習以為常的米香,口感還在。有時也會默默自問:為何之前沒感受到米飯還有香味呢?我只能想起來,家里蒸的大饅頭,有著熱氣騰騰的麥香。
日本的大米好吃是好吃,相對于國內而言,就是價格太貴。隨便買一袋米,折合下來也要十幾塊錢一斤。我已經記不清國內的米價,但知道售價沒有這般高昂。
小鹿和女兒剛來到大阪的時候,我就極力向她們推薦,快嘗嘗日本的大米,口感和之前的完全不同。小鹿嘗過以后,證實我沒有騙人,她沒有像我一樣,對面食的執著追求,常聽她說到的一句話就是:我燜上飯了。
每吃完一袋大米以后,我總是挑選一個新的產地或品牌,喜歡對比下有何不同。總體相差不多的價位,也沒有驚喜出現。唯一感受到明顯不同的一點是,不同產地的大米,不能按同等的比例倒入米和水,刻舟求劍的話,米飯時常燜不熟。買到過一種大米,和往常相同的重量,可就是特別的扛吃。
日本人對糧食,有迷信般的崇拜。我常在餐館看到日本人吃飯,就餐最后收尾時,一本正經地端起飯碗,用筷子將碗內的米粒,很認真地,一粒一粒吃光,再向餐館老板道謝,然后滿意著離開。
這或許是和他們從小受到的教育有關。女兒上幼兒園以后,中午是在學校吃飯。現在,她也改變了剩飯的習慣,晚上吃完飯以后,會把吃得干干凈凈的飯碗捧給我看。
再者,可能因為大米的品質好,所以日本人就餐時,對菜品并沒有太多要求。吃飯時的菜肴,可稱極簡,幾塊豆腐,一盒納豆,幾片海帶,一小碗蔬菜沙拉,一小碟炸雞塊等,都是飽腹的佳肴。甚至我們當作主食的餃子,日本人也毫無違和的就著米飯同食。拉面吃不飽的話,再要上一碗米飯,和著湯汁一起下肚,也是日本人常有的吃法。總之在他們眼中,米飯像是唯一主食,壽司,或者飯團,僅稍一點綴,就是他們自認的美食了。
日本人對糧食的崇拜,可以上升到對萬事萬物行動的指引。而選定“黃道吉日”的這一天,又被稱為“一粒萬倍日”。在日本的歷法上,“一粒萬倍日”的寓意大吉,“一粒”指米,可以生長出萬倍的稻穗。古代,在這個日子里,農民會開始播種,商人會開店做生意。隨著時代的變化,如今的“一粒萬倍日”變得包羅萬象,寓意也更豐富起來,成為了萬事順遂的吉祥日子。
之前買米,我都是習慣在超市里挑選,種類繁多,選擇豐富。而最近一次,我是在路邊偶遇的一家米店,購買的散裝大米。
那天我從物流中心,寄完快遞回來路上,剛巧路過一家米店。米店開在很窄的巷子里,既不招搖,也不熱鬧。米店門前貨架上擺放著各產地大米的樣品和售價。環顧米店褪了色的招牌,還有墨跡模糊的價簽,不大的鋪子,顯得滄桑,且具有年代感。米店的對面,也懸掛著相同的招牌,是存放大米的倉庫,有兩個工人正在機器上忙碌著裝米。
狹窄的街上,只有我一人騎車路過。在我經停,查看大米樣品的時候,店內的伙計趕緊迎了出來,問我:要買米嗎?
倉庫里的兩個正在作業裝米的工人,也出來熱情著和我打招呼。我的到來,像是出其不意,使得他們三人突然變得忙碌起來。
巡視一周,我還是選擇了產地新瀉縣的大米,并說明要購買十公斤的請求。那兩個工人一遍遍向我說著感謝,然后就跑回倉庫,裝米去了。
在等候的間隙,看店的伙計突然說起了中文來。雖然他僅會有限的幾句問候語,但我能感受到,他在用盡平生所學表達著對我一位新到客人的歡迎和感謝。
期間他問我:你是怎么知道這家店的?你住在附近嗎?
這句話,幾乎我光顧任何一家沿街商家,都會被問及相同的問題。不管是就餐,購物,或是理發的時候,對于新到的顧客,他們總會特別留意。
記得有次我肚子餓了,剛巧路過一家韓式料理店,去解決溫飽。就餐結束,我選擇網上支付費用,付款以后,可能是因為系統故障,那個掌店的老人查詢不到我的付款記錄。等他打電話確認我付款成功以后,十分抱歉地問我:你是怎么知道這家店的?
我回答:路過。
他又問我:你住在離這很遠的地方嗎?
我點點頭,表示肯定。
那一刻,我能感受到他的失落。他大概是意識到以后我不會再次光顧了。
同樣對于新顧客的重視,去居酒屋喝酒時,只要第一次告訴店長,我不要加冰塊的威士忌,那在此之后,第二次、第三次再次光顧,不用再做刻意提醒,威士忌里就不會再有冰塊了。雖然我偶爾,才去那家居酒屋喝上一杯,但是那里的店長,就清楚記住了我的要求。
而這次在米店買米的時候,那個店員,得知我住在附近以后,趕緊跑回屋子,拿來一本掛歷送我,說:上面有地址,隨時歡迎。
店員贈予的掛歷
結賬時,我在錢包內翻找著恰好的零錢。店員告訴我:萬元大鈔也沒關系,可以找零,完全沒問題。
他們把大米幫我捆綁在車架上,結結實實的,然后又一并說著感謝。離開時,店員突然用中文大喊:你辛苦了。當時我感覺好笑,這純屬是用日式思維對中文的表達,想起和日本朋友每次見面,他就用中文問候:最近身體沒事吧?一樣有趣。
回到家里以后,我和小鹿講起,在米店購買大米的事。我說:你知道嗎?那個店員會講中文。
她問:是美女嗎?看你笑得多么開心。
我說:不是不是,三個店員全是男的,但比在超市買米讓我感到開心。我消費的金額,和享受到的服務極不匹配。
其實吧,有時候我覺得大米好吃,也不僅僅是因為大米,有空氣、陽光,還有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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