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梅 聶夕童

喬太守亂點鴛鴦譜

2023年12月24日，川劇《喬太守亂點鴛鴦譜》在四川省川劇院上演，帶來一場富有傳統韻味的熱鬧喜劇盛宴。這部川劇經典自1959年整理改編演出以來，培養了眾多川劇著名表演藝術家。作為國家藝術基金2022年度資助項目，《喬太守亂點鴛鴦譜》再次全新回到舞臺，通過守正與創新，用川劇講好中國故事。

從主題上看，《喬太守亂點鴛鴦譜》通過愛情喜劇的形式，深刻反映了封建社會中婚姻制度的弊端，以及個體追求自由、幸福的愿望。亂點鴛鴦譜的情節設計既富有創意，又充滿深刻的社會寓意，使得這部川劇在娛樂觀賞的同時，引發人們對封建禮教和個體自由之間矛盾的深思。

對當下的年輕觀眾而言，盡管《喬太守亂點鴛鴦譜》的成書和故事背景俱在古代，但劇中揭示的婚姻制度問題和個體選擇愛情權利的呼聲，仍與當下社會觀念和婚姻觀念的變革相契合，使得這部川劇成為具有跨時代價值的經典之作。

劇中人物眾多，情節錯綜復雜，考驗演員的表演能力，是一場具有歷史深度和藝術張力的演出，可謂“今朝亂點鴛鴦譜，千年萬載傳佳話”。

作為川劇中的經典喜劇劇目，導演在創設《喬太守亂點鴛鴦譜》時，又充分在文本的基礎上深耕四川性，使整個文本富有靈氣。除念白中的方言外，節奏、步法、動作，形成統一的調性，使整個文本充溢著巴蜀獨有的樂觀的文化風貌。與調性相適配，演員的身法和念白，辛辣、靈動，更進一步展現出蜀人的脾性和精氣神。

在《喬太守亂點鴛鴦譜》中，最能展現這種地域風味的部分是在身份互換被拆穿后的一系列場景中。“發現”作為一個機關，引爆了前面鋪設的人物關系網所構成的雷火陣。劉家、裴家、徐家、孫家，各路人馬紛紛登場，宛如兩軍對壘，雙方將領依次出陣對決。從親家間的互相指責，到夫妻間的兩相怨懟，富有層次感的演出與荒誕不經的情境構成的反差，又為文本裹上一層笑料。

當然，每場對陣并不是一種模式的循環往復。而是在統一的框架下，進一步呈現出具體化的差異。有的是口舌之爭，有的是肢體較量，嬉、笑、怒、罵，變化無窮。每個場面都是有的放矢，都分別對應和側重展現了演員手眼身法步中的一種或幾種，將川劇的一套把式活用到極致。當中，又有媒公媒婆、丫鬟仆役穿插其中，或插科打諢，或渾水摸魚，或火上澆油，或添堵搗亂，形成魚龍俱舞的局面，使整個曲目如同一盤活色生香的爆炒川菜，油鹽醬醋五味俱全，讓觀眾回味無窮。

當下，有很多新編戲，以符合新時代視聽審美需求的名義，對規范進行大舉改造。變行頭、變唱腔，引入西方戲劇的調度和舞美設計，甚至依靠聲光電的科技手段為舞臺造勢。但一番網紅式的包裝下來，傳統的程式規范和審美意境被破壞殆盡，甚至戲曲本身都變成點綴的元素符號。這種操作，使戲曲非遺陷入忒修斯之船式的困境。

《喬太守亂點鴛鴦譜》上演于寒冬時節，卻座無虛席。在演出中，有兩個現象值得關注：一是該劇作為川劇中的經典喜劇劇目，是2022年度國家藝術基金的重點資助項目；二是觀眾席并沒有像一般戲曲演出那樣“滿場白頭”，而是有不少年輕人。該劇在創作上不玩花樣，而是向縱深挖掘，將喜劇內核和巴蜀的樂觀精神有機融合，可謂守住了水源。但越是守，觀眾反而越買賬，這為當下川劇發展的守正創新帶來一定的啟示。

守正與創新，不是一條軸線上兩個割裂的概念，而是互為表里。守正為創新提供了分寸，使之不至于新得過了頭而失去自我。不說要原汁原味，但至少要保證地地道道、坦坦蕩蕩，一些最戲曲最基本的范疇，如程式化、假定性，需得看住，任何創新不能以破壞此二者為代價。守正本身是一個活態的過程，一味復制粘貼，非遺就直接進了博物館。這時，創新精神的映照，為守正提供了源源不斷的生命力。

時節之冬，亦是市場之冬。在嚴寒中，《喬太守亂點鴛鴦譜》抵御住了焚身取熱的誘惑，摒棄浮躁，按傳統工藝，用心去炒一盤菜。

一些內核的東西，反而在這種無為、不妄為的堅守中浮現出來，與當下社會議題形成一些有意無意的呼應，既豐富了這個文本的意義，也拿住了年輕觀眾的心。

除前文所述的古代婚姻與現代男女愛情，還有喬太守挑梁的公堂大審判。在這場戲中，傳統審判成為現代社會問題的折射鏡。在當代社會，審判已不再是簡單的對錯判斷，更多的是對社會倫理和法治理念的思考。喬太守在劇中“亂點鴛鴦譜”的決斷，既反映了他在傳統與現代之間的糾結，也投射出當代社會在處理復雜問題時的難題。觀眾在欣賞川劇的同時，也被引導去關注當下社會的挑戰與變革。雖然我們與馮夢龍相隔400年，但文化傳統卻把兩個時空銜接起來，讓古戲有了新的含義，也讓當下有了新的思考。

《喬太守亂點鴛鴦譜》作為一部經典的川劇，通過對封建社會婚姻制度弊端的深刻反映，以及對個體追求自由、幸福愿望的描繪，展現了非遺的時代性。這部劇以其喜劇形式巧妙地融入微妙的文化元素，通過身份錯位的戲劇手法，展示了川劇獨有的藝術魅力。

可以說，本次在國家藝術基金支持下的《喬太守亂點鴛鴦譜》的演出，既是一次對傳統川劇的傳承，更是對非遺傳承本身的有益探索。觀眾在欣賞時，既能沉浸在傳統文化的魅力中，又能在笑聲中思考當代社會的價值觀與困境。這樣的劇目不僅守住了傳統的水源，也在當代社會中發掘了新的意義，成為非遺傳統與現代價值共生的杰出代表。

作者簡介

王雪梅，四川傳媒學院研究員，一級藝術研究，四川省學術和技術帶頭人后備人選，四川省藝術研究院專家智庫成員。

聶夕童，四川傳媒學院2023級廣播電視編導本科專業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