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聊《邊水往事》,恐怖的“殺人比殺牛還不值錢”既視感。
一,系統性的命如草芥
《邊水往事》的故事在一種“人命如草芥”的殘酷基色上展開。前有內訌的叛軍殺人后集體歡呼,后有孩子逃跑被毛攀所殺、三個變兩個;利益大網中身不由己的他們,殺與被殺都是血色“平常事”。
曹保平導演此前諸多犯罪題材電影,一貫粗糲大尺度、一貫講絕境中的人的瀕死掙扎,本質上或許都是一種“窮途末路”,善惡如煙火、絕境中瀕死綻放。
《烈日灼心》賊搖身一變成了兵,煙頭燙手、命運灼心,兜兜轉轉逃不過遮不掉、日日臨淵久久戰栗。
《涉過憤怒的海》,亡女之父和兇手之母,某種意義上都生不如死、都窮途末路。
《李米的猜想》中開出租車的、坐車的毒販子,各自被困在有形無形的逃亡路上;《追兇者也》嬉笑怒罵、本質依舊絕望。
《狗十三》乍看不一樣,青春家庭教育題材,而被烹熟的那條狗,是少女被鎖在看不見的家庭牢籠中、一邊怒放一邊枯萎的走投無路。
如果說曹保平導演的各路代表作,是某種特殊處境下人的絕望掙扎、抵死泅渡,相對“個案”;那么他監制的這部《邊水往事》,則是一種更制度化的、更整體無序的蠻荒之地語境,更籠罩更無垠。
他此前背景基于內地的作品,整體框架依舊在規整序列之中,大多只是奔逃的個體命運出了岔子;而《邊水往事》是一種群體性失控、一種徹底的近乎無序狀態,野蠻的“血與火”拳頭規則、“金與銀”利益鏈條。
這些年落地東南亞(或架空)的影視劇越來越多,部分影視劇因內容取舍或需求先后,提及東南亞某地公檢法不作為框架背景、僅僅是一筆背景、一筆陰影,并不縱貫展開。而邊水更全景式更宿命式更悲憫式,講述了“叢林法則”式境地下的命如草芥。
你看,《邊水往事》很大尺度,而這種大尺度往往和男主一臉震驚的表情一同出現。從菠蘿大叔到少年蘭波熟練大開殺戒、再到第9集叛軍內訌殺人后歡呼,沈星的震驚隨著尺度增大而不斷升級。
真正的“大尺度”,其實不是血腥腦漿物理層面上的,而是對人性的瘋狂病變深挖深探;
與其說滿屏番茄醬就是大尺度,不如說“真正叫人靈魂戰栗”才是內核的淵深不見底、風浪翻如雷。
《邊水往事》顯然是后一種,讓人看絕境之下的命如草芥、人似修羅。
蘭波殺敵、在他自己眼中大概是少年英勇、義不容辭;而在以沈星視角為代表的正常人視角中,是少年為牛就大肆屠戮、淪為惡之刀槍卻渾然不自知。
內訌的叛軍發出勝利歡呼,在沈星視角中,剝除正反對錯是非價值依附之后,是他們以血腥殺戮為樂。
你看,劇作展示他們大殺特殺,但和cult片不同,《邊水往事》里殺戮不是瘋癲過火的暴力爽學,而是一種正視殘酷基底再“以卵擊石”的不死之志、不滅之光,一種驚奇刺激外衣之下的人文悲憫。
二,山歌、山路、山人
第9集叛軍內訌的頭目,一通血腥殺人操作之后,回到故鄉山頭唱山歌。
密林深深、樹色青青,歌聲悠悠、日光曖曖,他們唱著我聽不懂的歌,但那顯然是一種更古樸、更在地、更原生態的敘事。
自然中輪回流變的花花果果,和各種武裝組織的你爭我奪,有象征性相似、但更多的是不同。
歌中天然的歸屬感,和他們殺人奪地、流血漂杵的行為,很有反差。
好似意外的點睛一筆,看似是不重要的附加項,但給修羅惡鬼標注了一點很有質感的“故鄉山林氣”。
當我們說山林山歌,往往是某種愉快勞作,或者某種貧寒紀元。
要么是山林隱逸、世外縹緲出仙氣;
要么是漁樵問答、自歌自舞自開懷,山林躬耕桃花源;
要么是悲苦封閉模式,窮山惡水中、眾人衣食無著落。
《邊水往事》這首山歌,約略有幾分接近貧苦后者,但又截然不同。
滿手是血、滿身孽債殺回的悍匪,在古老土地山林間高歌,不再是單純被哀憫的他者,也不是我自高蹈出塵外、主動隱逸的隱者,而是打著在地烙印的歸來的“掠奪者”。
回到故鄉的山林里,當剝削壓迫所有人的土閻羅。
你看,恰恰是山林之歌的傳統美學屬性,和由血色之人歌唱的特殊所屬,二者之間的矛盾反差,造就了更有張力的一幕。
山林山人山歌,在劇中不是第一次出現。
拓子哥歸家看老母,母老家貧侄子幼,事事堪哀;那鍋清水煮雞蛋,更是讓他的來時路平添幾分凄愴,且有了更廣闊的土地悲情陰影。
麻牛鎮眾人看著艾梭命“妻弟”(bushi)對妻子行刑,則是另一種古老愚昧又無聲的殘忍。
他像頂端最貪婪攫取壓榨的“當地無名之土王”,卻也在扮演假裝脈脈溫情的大家長;宗族土地傳統的扭曲延展,在此構成了一種復雜又奇特的雙刃樣貌。
你看,《邊水往事》中形形色色惡人群像,不是異域觀光式的浮光掠影,而是一種更深遠更洞若觀火的“煉獄群像”。
三,血色中的一點星光
第9集中并置兩條線,一邊是所謂上流社會的衣香鬢影,前有昂貴食物、后有陳會長說話幾次三番不看人,都是財富、都是算計、都是博弈;
另一邊則是山林中伐木工人們干活,底層又原始、蠻荒又殘酷。
兩條線都血色都殘酷,但前者將血色包裹在金色外衣的不動聲色之下,后者將血色放置在原始的青翠群山中。
兩端對比很鮮明,棋子和執棋者身份又隨時可能血腥對調,那朱門酒肉已臭、刀下幼童將死,無一字說“殘酷”,卻極其殘酷。
蘭波帶著兩位小朋友荷槍實彈外出干活,四舍五入像一個高中生帶著兩個幼兒園小朋友武裝工作;斗不過惡人被擒,逃跑過程中“三個孩子變成兩個”。
特別毛骨悚然的就是這“三個變兩個”,已播內容甚至沒有孩子被殺害的直接畫面,此事一直只存在于第三方轉述中。
一種轉述,是大佬們談判桌上的砝碼;
另一種轉述,是蘭波心心念念要替小朋友報仇,自己都成了俘虜當了苦力、依舊要死要活惦記情意、企圖血債血償。
前一種是對人命的輕漠,活生生的孩子不過是一點輕飄飄的棋子,生與死、輕與重之間、不談血色但分分鐘叫人膽寒;
后一種是原始而又真摯、勢單力薄而又九死不悔的稀缺情感,以卵擊石、很悲劇,在吃人的黑色叢林中講情義、很奢侈。
你看,蘭波上線后戲份并不多,但角色質感幾轉幾折,從“乖巧發慈善糧食”到“為牛為路就瘋狂殺人”,再到不敵更惡的惡人們被擒,叢林法則中殘酷長大的孩子,在人命如草芥的格局中依舊保留著人的天然天真(當然復仇中也不乏慣性的斗狠成分),更叫人唏噓。
如果說少年殺人讓人膽寒,那么他不顧一切為小朋友報仇的情意和正義,則又是黑色叢林中不曾泯滅的一道光。
同樣的是拓子哥,細狗出事就逃亡、又慫又真實;而刀山火海封鎖區,拓子哥堅持要去,他和沈星在一群人監視之下意外會面那一瞬,是一種“點點微光照亮層層死地”的力量。
你看,層層黑遍地血叫人恐懼,而這滿目黑色中那些不肯熄滅的人性之光,比如沈星一心找舅舅、贈與姐弟小寶石,比如拓子哥闖生死關救沈星,比如小蘭波一心復仇,比如猜叔重點講生意但也講一點情義。
長路似風燈,暗夜如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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