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城市,依傍淮水,棲水而安。
水色暖暖,靜美幽雅,連空氣中都漂浮著水色迷離的薄霧,充滿煙雨味。
以公元前223年(秦王政二十四年)建縣為標志,她太古老,太滄桑。
“美景之美,在其憂傷?!庇兴B掠過水面,發出鳴叫,使人想起那群淮鳥的叫聲,是那樣深情,那樣期盼,嘶鳴間發出的淡淡愁緒,在大河上飄逸回蕩。
想念她的時候,點點滴滴的淚,便如珍珠般滾落在心頭。
城市是有根脈的,城市是有靈魂的。根脈在歷史深處,靈魂在真實生活中。她像一部紀錄片,默默記錄時代、記錄城市、記錄個性,鐫刻在人們記憶中,像一個博大的生命一樣,亙古地存在于我們的心田。
這里是城市精神的后花園。
即便繁華飄落,溫情依舊。
淮陰歸日故人稀:韓信故里遺址
曾漫步于馬頭鎮官巷,見一磚砌拱券式門樓,門楣上撰“韓侯故里”四字。
心中便有波動,便有蕩漾,此番畫面,令古韻猶生。
舊景何處尋?歷史的皺紋印證滄桑感,曾經的古老故事即從這些皺紋縫隙間漫溢出來。
史學家考證:馬頭鎮官巷、興盛街、今韓信故里景區,即為韓信故里遺址。像一幅斑駁陳舊的卷軸,古淮陰的畫卷在眼前緩緩鋪展——馬頭鎮:韓信之家。
《咸豐清河縣志》載:“韓王莊在淮陰故城西北,與八里莊相近,韓信生焉?!贝说匚髋R高家堰、張福河,南襟古運口、五壩遺址,東傍里運河、三閘遺址,北依淮陰故城遺址、甘羅城遺址。
淮陰馬頭鎮官巷。深深長巷通往連接清口的張福河。
安瀾馬頭鎮。
沿著靜謐街道走來,定睛于畫面深處——那個淮陰少年,肩扛釣竿走來。
他與我們迎面相對,擦肩而過。
因家道中落,少年流浪長街。為果腹,只得垂釣度日。
那時,尚未遇見漂母施食,尚未到南昌亭長家蹭飯。
寒風吹動他單薄的衣襟,瘦小孤獨的身影,穿越長街,像飄零一葉,無足輕重。
我們看見他:眼里含著冷靜的神色,像秦劍一般鋒利,臉上沒有童稚的歡容,那根釣竿仿佛武器一般,被緊緊地攥著。
他的神情與身影,顯露出超越童年的成熟與老成。
霜冷冷,心漫漫,行走在黑暗,苦等在黎明。
那年雪雨風霜,不知何時消散……
今宵夜未央,歲月已滄桑。
夜來憑欄聽雨聲:韓信城遺址
上世紀八十年代,赴韓城尋訪,尚見半人高土圩淹沒在綠蔭間。
同行者指著土圩稱:原來有一丈多高,看上去城墻很高大威武。
韓信城遺址,位于清江浦區城南鄉西境,北瀕京杭大運河,東南距韓母墓約2.5公里。宋樂史《太平寰宇記》記載:“信本此縣人,其冢宅處所并存,后受封為侯,因筑此城。”
韓信城遺址長約1000米,寬約500米,總面積約50萬平方米?,F韓信城僅存長約500余米半截南城垣,大部分城垣毀于20世紀60年代。
據此推測,韓信被貶為淮陰侯后,回到故里,并在此筑城,后人稱為“韓信城”。宋元時期,韓信城曾屯兵拒敵,為淮安屏障之一,時為兵家重地。
于一個清秋月色里,與人再訪韓城。
月升東天,如水月光灑在老城垣上,仿若冷月來探望,就像我一樣。殘存的老墻上,刻著清冷月色,孤寂蒼苔,單薄人影。
撫摸一下老墻,想輕輕地搖醒它,打聽一下當年情景。
千百年來,淮水從身邊迤然而過,不舍晝夜,你靜默如初。掬一捧碧水,為你洗滌歷史煙塵。你的面容上布滿滄桑,閱盡世事風云,卻不動聲色。
在韓信城東,有一座土墩,高大敦實,約7米多高,底部直徑約20米,墩南一里皆為平地,相傳為韓信點將臺。
古城哀嘆,時光飛逝。
像一枚時間膠囊,將城池的英姿慢慢飄散在消失的一瞬間。
即如被貶楚王、淮陰侯一樣,古老城池選擇沉默不語,冷看碧水如黛,遠雨微涼。只是風雨聲中,隱約傳來淮陰侯集結軍士的號令,一股殺氣,似沉雷般巍巍傳來。
此一刻,滄桑與苦難,凝成漫漫雨絲,從高天垂下。
跌落唇間,不知苦咸……
一劍光寒千古淚:淮陰侯廟
韓信湖畔,一座漢家大廟拔地而起,尊嚴聳立。
廟宇氣勢雄偉,景色壯觀,門廳高大、庭院寬敞、回廊曲折、大殿威儀,一派漢代建筑風情。
淮陰侯廟,舊稱韓信廟、韓信祠、韓侯祠。韓信被誅殺后,淮陰人在故里建祠立廟,以緬懷永祀。一代兵仙,功高蓋世,勛績殊炳,威震廟堂。
早在唐代,淮陰侯廟即是一處著名古跡,往來士子前往憑吊,文人墨客留下華美詩章。
“不是寒溪一夜漲,焉得漢室四百年?!蔽∥∨d漢元戎,舒展雄才大略,出陳倉,定三秦,破魏國,平代國,擒趙王,降燕國,滅齊國,戰垓下,殲項羽,成就漢家基業。這史說仿佛就在昨日。
滄海浮云,月華星疏。未央遺恨,恨水迢迢。
蓋世無雙的“兵仙”,在中國軍事史上地位難以撼動。他只勝不敗的戰役記錄代表著一種博大的豪氣與睿智的張揚。“十面埋伏”成就了他的將帥夢,也為楚漢戰爭增添了亮麗的一筆。世事難料,一場更加殘酷、更加悲壯的“埋伏”,在五年后的未央宮里陰險地等著他。
唐詩人劉禹錫題《淮陰侯廟》:
將略兵機命世雄,蒼黃鐘室嘆良弓。
遂令后代登壇者,每一尋思怕立功。
宋詩人梅堯臣題《淮陰侯》:
功既高天下,身何不自防。
已能成漢業,無復假齊王。
復恥噲為伍,安知呂所忘。
空名流未竭,淮水共湯湯。
雄闊的“兵仙殿”內,正中供奉韓信登壇拜將時座像,樊噲、周勃、灌嬰,張良、劉邦、蕭何像,肅立兩旁。他們的位置在淮陰就是如此,這是韓信家鄉的情感定位。
殿左,立有《淮陰侯廟記》碑,此乃蘇東坡杰作,寫盡淮陰侯大氣雄壯。
盤桓廟宇大殿間,一時間,想起元代薩都剌詞:
《酹江月·過淮陰》:
短衣瘦馬,望楚天空闊,碧云林杪。
野水孤城斜日里,猶憶那回曾到。
古木鴉啼,紙灰風起,飛入淮陰廟。
椎牛釃酒,英雄千古誰吊。
何處漂母荒墳,清明落日,腸斷王孫草。
鳥盡弓藏成底事,百事不如歸好。
半夜鐘聲,五更雞唱,南北行人老。
道傍楊柳,青青春又來了。
白云浮天,滄海橫流。
山高水流長,海闊心坦蕩。山重水復,云起風落。
其實,人生早有定勢:命運軌跡,一生造化,于“云起風落”間,早已安排妥帖。水窮處,不見流水,總有浮云;云起時,不見有雨,總有蔭蔽。
這淮陰侯廟、韓信湖畔的草木,不正感受漫天水汽,氤氳潮汐嗎?
一葉草,一支柳,皆寄托安瀾之夢。
惟愿英靈長存,魂佑故里,澤被家鄉,春色永駐。
“好是淮陰明月里,酒樓橫笛不勝吹。”(唐·孫光憲)韓侯故里韓信湖,波瀾不驚,穿越古今,講述著碧水千秋的往事。
“何時淮陰市,能報漂母恩?!保ㄋ巍钊f里)韓侯故里報恩門,修繕一新。睹物思人,一門情思,蘊藏著慎終追遠、飲水思源的含義。
自古英雄多寂寞:韓信釣魚臺
一座釣魚臺,臨水而立。
亭臺清秀,白石雕成,背倚淮陰侯廟,南臨韓信湖。
此為古韓侯釣臺所在。《史記·淮陰侯列傳》載:“信釣于城下?!薄端涀ⅰ罚骸坝謻|徑淮陰縣故城北。北臨淮水,漢高帝六年,封韓信為侯國。王莽之嘉信也。昔韓信去下鄉面釣于此處也?!?/p>
韓信釣魚臺,位于淮陰故城淮水南岸,相傳韓信布衣時,曾漁釣于此。一座釣魚臺,屹立淮水風云,凝結歲月滄桑,講述千古英雄事,令人諸多感慨。
韓信少時,曾在此垂釣,養晦韜略,靜觀時局,蓄勢待發。后人在此建釣魚臺,立“韓信釣魚臺”碑。
一座青灰門樓,磚券門上有“韓信釣魚臺”五字。
亭額為陳立夫手書“韓信釣臺”,亭柱上對聯:
清淮有幸,流傳千古占鰲鉤
歲月無情,消逝幾多漁利客
釣臺臨水柱上對聯:
千秋共釣,懷瑾握瑜雙國士
異代同逢,扶周興漢兩魚桿
宋人趙公豫有詩《韓侯釣臺》:
湖水盈盈歷古今,我來憑吊識淮陰。
王孫自失三齊志,漂母誰憐一飯心。
封拜不堪仍赤族,交游未可仗黃金。
富春亦有垂綸者,獨引高風爽客襟。
釣魚臺,具有象征性。
象征一介書生,窮途潦倒,卻執著釣竿,垂釣為生。人生雖如此,心卻不甘,等待機遇,潛伏爪牙,直把釣竿當橫笛。
單等:渭川一釣又淮陰,助漢興周振古今。
只是:千載興亡君莫恨,歌風戲馬盡荒臺。
萬般感慨,激蕩心扉。只是千年事與浮云去,光陰離弦,風景難回。
但歲月不缺記憶,穿透歷史風煙,依然記住那個淮水邊孤獨垂釣的身影。
雖受辱胯下,躬身“蒲伏”,內心卻平淡如水,剛毅如初。大度惟海,永不言敗,才是強者真正的稟賦。由此讀來,能屈能伸天地寬,胯下橋上有乾坤。
負重都從忍辱來:胯下橋
世上有千百座橋,唯獨這座橋,讓人記憶深刻。
一座橋,伴隨“胯下之辱”的成語,流傳了千年。
《宋本方輿勝覽》載:“胯下橋在淮陰縣,即韓信少年受辱之處?!?/p>
韓信釣魚臺東,有一座胯下橋,跨越韓信湖和胭脂塘小河。
橋筑券門,門前有碑,上刻“韓信胯下受辱處”。重建的拱形胯下橋,寬2.4米,長11.8米,并筑風雨亭。當年是否有如此規模,無考。
《史記·淮陰侯列傳》載:“淮陰屠中少年有侮信者,曰:‘若雖長大,好帶刀劍,中情怯耳?!娙柚唬骸拍芩?,刺我;不能死,出我袴下?!谑切攀胍曋瑐a出袴下,蒲伏。一市人皆笑信,以為怯。”
受胯下之辱,依然面不改色,沉著冷靜,此大胸懷也。
李白曾言《行路難》:“淮陰市井笑韓信,漢朝公卿忌賈生。”
河山千古淚,風雨一番寒。兩千年來,寬厚博愛,情懷難泯。韓信功成歸來,原諒那個凌辱他的“屠中少年”,任命他為“楚中尉”。
站立橋頭,懷想如此忍辱負重、能屈能伸、以德報怨、胸襟博大,如韓侯故里大樹,葉茂根深,已深深植入中華民族傳統文化中,為后人傳承,令人沉思良久。
淮陰馬頭鎮漂母墓。古墓青冢,芳魂千載,高高聳立,山一般巍峨。走近古墓,能強烈感受到歷史的灼熱感與穿透力。似能聽到那聲激越人心的喝道,穿越兩千年滄桑歲月,依然強烈回聲。
千秋母愛成絕唱:漂母墓·韓母墓
淮水奔流,飽含大愛。
靜待時光飛逝,傳頌千古佳話。
《水經注》載:“城東有兩冢,西者,即漂母冢也。周回數百步,高十余丈。昔漂母食信于淮陰,信王下邳,蓋投金增陵以報母矣。東一陵即信母冢也?!?/p>
兩墓相對而立,兩位偉大母親,以飽滿胸脯,聳立水岸,博大母愛,滋養后人。
漂母祠,如一幅長卷,水墨浸染,濃淡相宜,緩緩鋪展:黛瓦,如煙墨染;飛檐,隱約現出;粉墻,分外鮮亮;大墓,如山而筑。
漂母墓,聳若蒼嶺,屹立于四季風雨中。
小時,曾到過漂母墓,見黃土封壘,十余丈高大,黃澄澄造型,如金字塔,向人們述說著一個留芳千古的真情故事。
鄉思長念,母愛長存。韓信被封楚王后,歸來第一件事即找漂母,賜謝千金,“一飯千金”典故由此而來。漂母離世后,韓信令十萬大軍每人兜一兜土,為漂母墳墓添土,漂母墓成為中國歷史上罕見的民間大墓。
如今,青冢巍峨,墓草青青,漂母墓高15.8米,底部直徑52米。墓似芳草坡,四周松柏、銀杏、陽槐、綠柳,綻放清新,亭亭玉立。
漂母芳名,鐫刻進史書,長留藍天下、芳草間,更在人心中千古流芳。天地,用晶瑩的露珠洗滌她的名字;人們,以深情緬懷呼喚她的名字;歲月,將真摯敬意獻給她的名字。她的名字一如兩千年前那般美麗,令人真情呼出,滿口余香。
唐人劉長卿《經漂母墓》:
昔賢懷一飯,茲事已千秋。
古墓樵人識,前朝楚水流。
渚蘋行客薦,山木杜鵑愁。
春草茫茫綠,王孫舊此游。
許多時光都這樣過來了。那吹拂故鄉的風,依舊飄動今日的衣襟,留下人間冷暖、山河印痕。
她的香魂,就像青冢上一捧黃花、一片青草,在長淮的清風中,傳送著永恒美麗與溫暖。
清清二河,如黛漪中分:韓母墓在河東,漂母墓在河西。
韓母墓,位于清江浦區城南鄉小河村高莊境內,與漂母墓隔河相望,兩墓相距約3公里。韓母墓緊挨古韓信城南沿,史稱“青墩”,當地人稱為“清水墩”。
《史記·淮陰侯列傳》載:“韓信雖為布衣時,其志與眾異。其母死,貧無以葬,然乃行營高敞地,令其旁可置萬家。”
韓母,歷經家族興敗,在坎坷中將韓信撫養成人,付出殷殷心血。目睹人生滄桑,命運多舛,再沒有錦衣玉食,再沒有優雅安樂,便洗盡鉛華,素衣布袍,粗茶淡飯,以母愛身軀,遮擋風雨,呵護親情。那佇立淮水畔的身影,分明是一柱柔情里的韌骨,經得起歲月滄桑。
明末清初著名史學家談遷,于清順治十三年(1656)由京城南返故鄉時,來到韓信城尋古訪幽:“五月己卯朔。早雨,尋止。晚登陸,訪韓信城,在興福閘南。韓信母冢在城下半里,西為漂母?!饭^韓信母冢,其旁可容萬家。余觀北土曠衍無際,奚獨韓信母冢哉!”
前來拜謁韓母墓,想起那句名言:如有真愛,當真心言說。
但見兩千年風雨相摧,韓母墓依然高約8米,墓底直徑達20米。
墓草清新,花朵綻放,一切皆如昨日一般。
站立墓前,仿佛聆聽一首母愛之歌,歷經千年,穿透歲月,溫暖心靈,輝映星辰。
這一刻,墓園里十分寂靜:只有懂得,才能寧靜。
在舒展的心靈間,母愛如春雨,一點一滴,灑透方寸。(文/淮陰區大運河辦 江淮 圖/運河之都百里畫廊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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