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8月，短短一個多星期內，泰國政壇接連上演三場大戲：

8月7日，泰國憲法法院裁定，國會下議院第一大黨遠進黨在去年大選期間承諾修改刑法第112條（即冒犯君主罪）的行為違憲，宣布解散遠進黨。

8月7日，泰國遠進黨前任黨魁披塔·林乍倫拉在曼谷參加新聞發布會。

8月14日，泰國憲法法院裁定，總理賽塔在內閣改組時提名有違法記錄者出任部長的做法違反憲法相關規定，即日起解除其總理職務。

8月14日，在泰國首都曼谷，賽塔在憲法法院裁定后參加新聞發布會。

8月16日，為泰黨提名的總理候選人、前總理他信·欽那瓦的小女兒佩通坦·欽那瓦在當天舉行的下議院特別會議投票中獲得過半數議員支持，當選新一任泰國總理。8月18日，泰國國王瑪哈·哇集拉隆功批準任命佩通坦·欽那瓦為泰國第31任總理。佩通坦成為繼她的姑姑英拉之后泰國歷史上第二位女總理，也是泰國歷史上最年輕的總理。

8月15日，佩通坦·欽那瓦在泰國曼谷準備出席新聞發布會的資料照片

至此，他信家族迄今為止共誕生了4位泰國總理，分別是：他信本人、他信的妹夫頌猜、他信的妹妹英拉、他信的女兒佩通坦。“他”們這一家都很厲害：他信、他妹、他妹夫、他女兒，都是泰國總理。

8月18日，佩通坦在其父親他信的陪同下進入總理任命儀式會場。

佩通坦出任泰國總理，也標志著他信家族成為世界歷史上民選體制下第一個“一門誕生四位國家領導人”的政治家族。

佩通坦生活照。

我在兩年前就曾預測，世界民選體制下第一個“一門誕生四位國家領導人”的政治家族，一定出自這兩個家族中的其中一個：一是泰國的他信家族，二是巴基斯坦的布托家族。

布托家族目前出了三位巴基斯坦領導人：

阿里·布托曾在上世紀70年代先后出任巴基斯坦總統、總理，而且是巴基斯坦歷史上第一位民選總理。1979年，阿里·布托被政變推翻并被殘忍地處以絞刑。

巴基斯坦前總統、前總理阿里·布托。

1988年，阿里·布托的女兒、年僅35歲的貝·布托當選巴基斯坦歷史上第一位女總理，也是伊斯蘭世界歷史上第一位女總理。就在她2007年從海外回國第三次向總理寶座發起沖刺時，在競選集會上遇刺身亡，年僅54歲。

巴基斯坦前總理貝·布托。

貝·布托遇刺身亡半年多后的2008年，貝·布托的丈夫扎爾達里當選巴基斯坦總統，并于2013年卸任。今年3月9日，扎爾達里再次當選巴基斯坦總統。

2024年3月9日，巴基斯坦人民黨聯合主席扎爾達里投下總統選舉選票

如今，貝·布托和扎爾達里的兒子比拉瓦爾已經長大，1988年出生的比拉瓦爾曾在2022—2023年間出任巴基斯坦外長。比拉瓦爾還很年輕，假以時日，比拉瓦爾這位“準90后”的政治前途不可限量，登上巴基斯坦總理或總統大位也是遲早的事。布托家族已經一門誕生了三位國家領導人。屆時，布托家族有望成為繼泰國他信家族后世界上第二個“一門出了四位國家領導人”的政治家族。

巴基斯坦人民黨主席、前外長比拉瓦爾。

我們再說回泰國，說回佩通坦。今年37歲的佩通坦是一位“85后”，她的父親他信、姑父頌猜和姑姑英拉都曾擔任過泰國總理。去年5月1日，佩通坦在社交媒體上發文宣布二胎產子，生產兩天后立即返回拉票活動，可見佩通坦旺盛的精力和體力，也說明外國人確實是不用坐月子的。

泰國新總理佩通坦。

這是一個盛產“總理”的家族：他信本人、他信妹夫頌猜、他信妹妹英拉、他信女兒佩通坦，都當過泰國總理。這也是個命運多舛的家族：前面三人的結局，要么是被政變推翻流亡海外；要么是屁股還沒坐熱，就被趕下了臺。

他信家族曾經出過的三位泰國總理：從左到右：他信、頌猜、英拉。

佩通坦（左）與父親他信的合照。

他信的小女兒、“85后”小美女佩通坦，舉手投足間頗有其姑姑英拉的氣質和風范，不僅形似，更是神似，簡直就是英拉的復刻版！但是，如果佩通坦一路沿襲父親或是姑姑的軌跡，“下一個英拉”像是一句祝福，也像一句“詛咒”。因為她的爸爸他信、姑姑英拉，都是被軍事政變推翻的。他信雖然已經被政變推翻18年，但他信家族在泰國民眾尤其是底層民眾當中民望頗高。他信家族雖然富可敵國，但一直以泰國底層民眾代言人的形象著稱于世。他信本人深得社會下層民眾特別是農村人的擁護。對于泰國最底層民眾來說，他們根本不在乎他信賺了多少錢，他們只知道他信能給窮人帶來立竿見影的實惠。泰國非常多的下層民眾仍然相信著他信，愛戴著他信。跟她爸爸、姑姑當年一樣，佩通坦在泰國民眾中人氣頗高。去年投身大選的他信的“白富美”小女兒佩通坦，其實是“替父出征”。父親的名字，就是“活招牌”。

佩通坦（左）與姑姑英拉，不僅形似，更是神似。

佩通坦的姑姑、泰國前總理英拉。

我們再來說說上臺僅一年的賽塔被解職又是怎么回事。

賽塔本是他信的親信，看上去更像是替他信家族看家護院的“職業經理人”，他信父女才是真正的“大老板”。賽塔這次被解職的“罪名”是：在內閣改組時提名有違法記錄者出任部長的做法違反憲法相關規定。這其實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而在賽塔之前的16年時間內，有三位泰國總理以各種“罪名”被憲法法院解職，其中就包括了他信的另一名親信沙馬，2008年時被解職的“罪名”竟然是“因主持電視烹飪節目，違反了泰國憲法”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泰國憲法法院炒掉了愛炒菜的總理。可見，泰國憲法法院的權力之大。

泰國前總理沙馬。

那么，泰國憲法法院為什么權力這么大呢？這就要說到泰國的特殊政治體制。這一點，泰國倒是跟另一個可能誕生“一門四位國家領導人”的國家巴基斯坦很相像。無論是泰國還是巴基斯坦，在民選政府之外，軍方和法院都是兩支權力巨大且相對獨立的政治力量。泰國歷任總理的結局，大多要么是被軍方政變推翻，要么是被憲法法院解職。而泰國總理頻繁地被憲法法院解職，可以視為“司法政變”。今年8月7日，泰國憲法法院裁定解散了遠進黨；8月14日，泰國憲法法院又裁定將總理賽塔解職。

英拉的母校泰國清邁大學里的一個湖泊。（攝于2023年10月19日）

泰國政壇大致有三大力量：

第一種是保皇勢力，主要是王室、軍隊、法院三支力量。泰王一手抓著軍隊，一手抓著法院。軍隊和司法都是保皇勢力的中堅力量。泰國的政治體制是“二元制君主立憲制”，這種體制既不同于日本、英國那種君主完全沒有實權的議會制君主立憲制，又不同于沙特那種君主專制，而是介于兩者之間。而泰國的這種“二元制君主立憲制”，又不同于約旦、摩洛哥等中東阿拉伯君主國的“二元制君主立憲制”。約旦、摩洛哥等國是國王親自在一線執政，處理國家政務；而泰國國王則是退居幕后，不親自處理政務，只是在國家處于重大關頭時起到一錘定音的的作用。

泰國清邁一處泰王哇集拉隆功的畫像。（本人攝于2023年10月19日）

第二種是以他信為代表的平民勢力。

第三種是遠進黨為代表的變革勢力。

無論是泰國還是巴基斯坦，都是軍政二元政體國家，其政治體制可謂是“陰陽相濟”，表面（陽面）是實行西式民選政治，背面（陰面）軍方才是國家政局的仲裁者。其實還有一個仲裁者，就是法院。而在泰國，軍方和法院之上還有一個終極仲裁者，就是國王。王、軍、政、法四者關系，實際上政府處于弱勢。夾在三個仲裁者的夾縫中難以生存，造成泰國歷任總理大多非正常卸任。

泰國清邁柴迪隆寺。清邁是他信家族的家鄉。攝于2023年10月21日

而泰國憲法法院先后解散遠進黨、解除總理賽塔的職務，體現了保皇勢力與變革勢力、平民勢力的矛盾。用司法的方式來解散進步政黨和民選政府，卻包裝成了很文明、很現代的樣子。正如國際問題專欄作家趙靈敏女士所說：為達政治目的不斷發動的“司法政變”，已讓司法淪為政治的工具和附庸，這同樣是司法不獨立的表現。一個過分強勢、不受約束的法院，就和過分強勢、不受約束的軍隊一樣，都非國家之福。

同樣的道理，也適用于巴基斯坦。

泰國清萊白廟。（攝于2023年10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