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刺目的紅,好似鮮血凜冽冰冷;又好似火,狂暴無情。
這間房間沒什么特別。干凈,整潔,物品擺放的井井有條。已是很陳舊的家具,擺在這個房間里卻別有一番風味,好似回到民國時期。再加上那臺留聲機,楚辭感到好像真的穿越了。
“這么好的屋子怎么租金這么便宜?”楚辭問道。
房東笑道:“小伙子,看你年輕,就不要那么多錢了。你要是同意,就先把三個月的房費交了,把協議簽了。”
“好吧!”楚辭對這個房間很滿意,爽快的把房錢交了,這下可以清凈寫作了。
楚辭所在的城市是一個江南小鎮,小橋流水,古香古色,讓人浮想聯翩。近來發展旅游城市,當地的居民把自家這些上了年頭的宅院改成旅館,放些仿古的家具,給人一種所謂的年代感。這個大宅院已經有了年頭了,該是以前大戶人家的豪宅,后來成為了十幾戶人家居住的大雜院,斑駁的墻壁似乎在向世人宣告著它歷經滄桑的歷史。楚辭所住的一間屋子是最靠里面的,這樣好,楚辭喜歡清靜。
聽老板說,這屋里的家具都是真的從民國時期傳下來的。屋里布置的倒是別有一番風味,紅木的桌椅,美人的屏風,倒像是位小姐的閨閣。楚辭打開電腦,繼續更新著他的小說。不知不覺,夜已經悄悄來臨。楚辭吃過晚飯回到住處,院里已經點了紅燈籠,黑夜中望去,好似一只只紅色的眼睛,目光里充滿了怨毒。
楚辭回到房間突然目光落到了留聲機上。現在人又喜歡懷舊,還弄了這樣的東西擺在這。楚辭將那張黑膠唱片擺上去,里面傳來悠揚空靈的歌聲,似乎含著淡淡的幽怨。“嘆紅殤,緣已盡,奴獨守空房,眼中淚泱泱……”聽著這歌聲,楚辭倒像是入迷了一般,仿佛靈魂都被這歌聲纏繞住了,恍恍惚惚,似走進了夢境,一聲輕嘆從耳畔劃過。
輕嘆?楚辭的頭發立了起來,覺得渾身發冷,驚恐的叫道:“有人嗎?”
周圍靜悄悄的,只有留聲機還在咿咿呀呀的響著,楚辭在想:“我耳朵失靈了?可我剛剛明明聽到了一聲嘆氣。”楚辭怔住了,渾身的汗毛立了起來。細細聽著,除了留聲機的聲音,再無他音。
落紅身上已是一身魅惑的紅色,她哭道:“爹,你怎么忍心把女兒往火坑里推啊?”
爹抹著臉道:“閨女,爹無能,只能送你去范府給范少爺沖喜,范家有的是錢,范少爺病好了,你好歹也是位姨太太。”爹抱來留聲機道:“咱家就留下這么一個物什,給你拿了去吧!”
落紅還在落淚,喜轎已經來了。那個要娶她的人,就是范家那快要不行了的獨子,范老爺富甲一方,妻妾成群,膝下卻只有一個兒子,嬌慣的不成樣子。整日眠花宿柳,染了一身病回來,又迷上吸大煙,瘦的一把骨頭,現在成了個癆病鬼,大夫都說恐怕沒幾日活頭了。夫人那個急啊,生怕兒子不行了。聽說娶個媳婦沖喜,病就能好,于是就施以重金,找了個平民的媳婦。
“這姑娘薄命啊!”大雜院里的人都嘆道,只見媒婆已扶著落紅出來。一身艷麗的紅色,頭上蒙著蓋頭,只能憑借媒婆引導,木然的上了花轎,落紅瘦弱的肩膀微微抽動幾下,而她爹已經跑出來貪婪的挨個彩禮箱子扒著看,眼珠子快要落下來。
落紅家以前世代郎中,家境也不錯,到她爹這代賭博抽大煙把家敗了,才住到了大雜院里。落紅姑娘也是可憐,從小沒了媽,這又被她爹換了彩禮。
花轎進了范府的院內,范老爺和夫人早已帶著笑容等待多時。落紅剛剛下地,就聽見后面來報:“老爺夫人,不好了,少爺病故了。”
仿佛一個晴天霹靂,歡喜的鑼鼓聲全部停了下來。
“夫人,夫人!”夫人已經暈倒在地,整個范府慌亂起來。
落紅呆若木雞,流蘇的蓋頭滑落在地,露出一張秀美的面容,戲文上怎么說?顧盼生姿、花容月貌就該這樣。落紅無所適從,怔怔的看著忙碌的人群。
落紅的嫁衣變成了縞素,整個范府沉浸在悲痛之中。夫人說,少奶奶是妖星,克死了她的兒子。落紅被安置在范府后院一間廂房,好似與世隔絕般。范府的人們都盡量繞著落紅房里走,仿佛離得近了就能沾上晦氣。
夜深了,落紅在留聲機上放上唱片,那是她最喜歡的一首《嘆紅殤》,她輕倚窗邊俯首支額,想來自己年紀輕輕卻進門便守起寡來,不禁輕嘆一聲。
“有人嗎?”房間里響起一個男聲,落紅嚇得一個激靈,起身四處找尋起來,沒有任何人。留聲機的樂聲停止了,落紅水波般的眸子在屋子四處望著,屋內空蕩蕩,再無半點聲響。
“你們干的是什么事?我說這屋子怎么這么便宜,怕是鬧鬼吧?”楚辭找房東辯解。
“你這孩子這是什么話,我看你這是敗壞我們家的名聲。祖宗留下的房子,到你嘴里怎么就成了鬼屋,你有什么證據啊?小心我告你誹謗。”房東叫道。
“好了,我不跟你說了。你把錢退給我,我再去找房子。”楚辭甘拜下風,不再與他辯解。
“想要退錢?”房東丑態畢露,拿出協議說:“如果提前離開,恕房錢不退。你要住就住,不住就拉倒,還有的是人排隊去住。”
“你這是敲詐。”楚辭怒道,想來自己大學畢業沒多久,幾千塊錢還是自己攢下的稿費。周圍已經圍了不少人,都是房東的鄰居親戚。楚辭見人多,再爭執下去,吃虧的也是自己。只得又回到那間屋子,心里陣陣堵得慌,想來便宜真是不好占啊。楚辭環視著整個屋子,沒有什么特別。楚辭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真的壞掉了。當時留聲機在放著歌,也許是自己聽錯了呢?楚辭再將留聲機放上音樂,一切都正常,沒有半點差異。楚辭躺在床上長噓一口氣,自我安慰著自己。
今晚小說更新一點都不順利,楚辭似乎是靈感枯竭了。他突然想起留聲機里那首曲子來,曲風哀婉動人,拿來聽聽,會不會找到一些靈感。楚辭下地又將那唱片放上,悠揚的歌聲從留聲機里傳來。這首歌年頭久了,音效也不是那么的好了,卻依然能打動人心。楚辭聽的,好似一個女子哀婉幽怨的控訴自己悲慘的守寡命運,希望與愛人長相廝守的卻不能實現愿望。舊時代毀了多少女子啊?楚辭想起自己看過的《烈女傳》,封建禮教下的女子被男人碰了一下手,就要砍掉手以示自身清白。
“自古紅顏多薄命,紅紗帳里淚滿襟。檀郎謝女不長久,青山白骨無盡頭!”一個女聲跟著留聲機里的歌一起唱了起來,這回楚辭確定了,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楚辭看著那轉動的留聲機,連連后退了幾步,卻一下子摔倒在地。楚辭喘著粗氣問道:“你是誰?你是人是鬼?”
“是誰在那?”女子問道,她的語氣中喊著驚異與懼怕。
“你……”楚辭聽到這個聲音宛轉甜美,好似小白兔一般,壯著膽子站起來,又在屋子里巡視說:“你在這間屋子里?為什么我看不到你。”
“你究竟是誰?要是再不出來的話,我就叫人家丁來了。”女子的聲音很驚恐。
“家丁?”楚辭感到疑惑,什么時候了還有家丁。聽到女子害怕,楚辭的恐懼消失了一大半了,忙道:“我叫楚辭,是個剛畢業幾個月的大學生。”
“你,你不是鬼?”女子問道。
楚辭被女子的話逗樂了說:“我當然不是鬼,”留聲機停住了,女子的聲音也再也聽不到了。
“進了范家就是范家媳婦,要守范家的規矩,記住了嗎?”夫人陰沉著臉對著落紅姑娘說,她有著一股怨氣,認為她的兒子的死是因為落紅這個孤星。
“是!”落紅點點頭,不卑不亢。
落紅名義上是少奶奶,實際和下人一樣,每日要侍奉老爺太太,太太還對她百般苛刻。老爺表面上不吭聲,卻多次偷瞄落紅,估計是她模樣太俊了,老爺一定后悔早沒有遇見這位姑娘。
對于落紅來說,留聲機是娘留下唯一的遺物,爹賭輸了整個家當,幾次要拿留聲機去抵債,都被落紅硬給攔住了。落紅是識文斷字的,早年家沒中落的時候請過先生。漫漫長夜,在留聲機的伴隨下,落紅在紙上留下清秀的字跡。這該是落紅唯一的樂趣了,因為只有這一張《嘆紅殤》的膠片,反反復復都是這一首曲目,落紅情不自禁的跟著唱了起來。
“你是誰,你是人是鬼?”屋內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是誰在那?”落紅第一反應就是范少爺的鬼魂回來了,驚恐的四處望著,也不見少爺的影子。難道是有男人躲在這里?落紅不會看不到范府那些偷偷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若是有人藏在自己屋里,落紅就要與他同歸于盡,想到這,落紅拿起案前的花瓶威脅道:“你究竟是誰?要是再不出來的話,我就叫人家丁來了。”
“家丁?我叫楚辭,是個剛畢業幾個月的大學生。”那個聲音說著。
“你,你不是鬼?”落紅感到奇怪,怎么最近自己放《嘆紅殤》這首曲目時,總會有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不知怎么,聽到這個聲音似乎沒有惡意,落紅戒備的心放下了,將花瓶放回案前。
“夫人來了!”丫頭來報,只見范夫人帶著丫頭板著面孔進來,落紅趕快停下留聲機,向夫人問安。
夫人斜著眼睛,瞥見落紅的一身梅紅衣衫,勃然大怒,一巴掌甩在落紅臉上。“你現在守著寡,穿這么一身紅色像什么話!要不是我們范家把你從那雜院解救出來,供著你吃喝,你早就被你爹賣到窯子里去了。”
落紅紅了眼圈說:“夫人教訓的是,我明個就換了。”
落紅再也沒有穿過那么耀眼的紅色,她總是一身白色或青色出現在范府內。
(5)
“一般來說,在特定的時間地點形成特殊條件下,幾百年前的事物或聲音會重現在今人面前。”楚辭的大學導師,那個對玄學很有研究的教授隔著視頻對楚辭說。
“教授,我怎么沒有聽懂你的意思。”楚辭滿腹疑惑。
“這么跟你說,故宮的城墻上出現過太監宮女的影像。也就是說周圍的環境形成特殊的磁場,將當時宮女太監像錄像一樣錄下來,等幾百年后的今天,又形成了和當時一樣的環境。當時的磁場的錄像就會由光折射出來,投影到故宮的城墻上。”
“你是說,我和那個女的同時在用留聲機放那首歌,所以我們會聽見彼此說話?”楚辭問道。
“原理是這個原理,但情況就因人而異了。”教授說。楚辭這樣聽來,心也就放下一半了。按教授的說法,如果不用留聲機放音樂,也就不會出現那個女人的聲音。可楚辭偏偏對那個女人有些好奇起來,他放了《嘆紅殤》,卻沒有那個女人的聲音。不過楚辭的心情卻變得輕松了許多,今天天好,楚辭打算出去走走,這幾天被女人聲音擾的心神不寧,該好好輕松一下了。
小城氣候很宜人,大街小巷都透著古樸的味道。楚辭路過一條小巷,聽到兩個須發花白的老頭在講著:“我們家祖上幾輩都是在范府當差的,范府曾經吶……”老人家嘖了嘖嘴。“那是富甲一方,瞧瞧那大宅子,如今成了旅館了。”老人指了指東邊的方向,那正是我住的大院子。
我對老人的話來了興致,也坐在門檻子上聽著老人講著大院的歷史。
“若不是那場火災啊,范府大院要比現在保持的完好,瞅瞅現在破成什么樣子了。”老人感嘆道。
“您知道最里面那間廂房發生過什么嗎?”我問道。
“最里面?你是說后院的西北角的那間廂房?”老人問道。
“對。”我點點頭,迫切的想知道關于那個神秘女子的故事。
“那間屋子還空著呢吧?聽說那間屋子鬧鬼。”老人說。
“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傳聞?”我已經對鬧鬼這個說法有免疫力了。
“都是祖上流傳下來的傳說。聽說那是個很兇的女鬼,一進門就克死了少爺,后來范家全家人都被克死了,范家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衰敗的,還著了火。有人看到過那間屋子里有著一個穿紅衣服的女鬼在唱歌。”老人說的很恐怖的樣子,在楚辭眼中,卻變得好笑。
“我家里收藏著一本范府的族譜來著,上面記載著范家所有人。”老人得意洋洋的說道。
“能帶我去看看嗎?”楚辭急切的問道。
“你這么有心,就帶你來看看吧!”楚辭跟著老人去了他的家。
(6)
自從落紅嫁到范府,整整瘦了一大圈。她挽起衣袖露出一段酥臂,手臂上全都是針扎的痕跡。是夫人做的,夫人經常用簪子扎這些不聽話的丫鬟,落紅自然逃脫不了,只能悄悄流著淚拿著一包藥粉往自己手臂上灑,包扎過后,又拿起針線開始刺繡,又放上了《嘆紅殤》的歌曲。
“我等了你好幾天了。”男人的聲音傳來。
“你……”落紅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說:“你是那個大學生?”
“你還記得我,我是楚辭。”楚辭聽了很是欣喜。
“你在什么地方?為什么我看不到你?”落紅問道。
楚辭道:“說了你別不信,咱們之間相隔一百多年呢!開始我也不敢相信,以為是鬧鬼了,但這就是真的。只要咱們同時放上唱片,咱們就可以聽到彼此的聲音。”
“哦?”落紅聽了,發出銅鈴般清脆的笑聲,這個見不到面的男子給她的生活帶來了一種特殊的樂趣。
“你別告訴我,我猜猜你叫什么名字。嗯,劉詠梅?范紫蝶?范清溪?邢慧山……”這些是楚辭在范家家譜上看到的夫人小姐的名字。
“都不對?”楚辭說一個,落紅搖搖頭否認。
“那你叫什么?”楚辭問道。
“落紅,吳落紅。”落紅一字一頓的告訴楚辭,充滿女生的小俏皮。
“那為什么范家族譜上沒有你的名字?”楚辭認定她不是小姐就是夫人,不然不會有著當時很先進的留聲機。
“我就是給少爺沖喜的丫鬟,剛剛過門少爺就去世了。”落紅說完這句話,就低下頭不再言語,仿佛在自憐的身世。
楚辭聽了,卻不知道該怎么去勸慰她,封建禮教害人啊!
落紅和楚辭一直聊到后半夜,兩個年輕人一見如故。落紅醒來的時候,已是艷陽高照,落紅慌忙起來梳洗,然后向老爺太太問安。
只見房中有著一個年輕人,穿著西服帶著禮帽,拿著一架相機給老爺太太拍照。太太笑瞇瞇的說:“你們這從西洋回來的,就整著那個洋玩意。”
“姑媽,這位姑娘是……”
“是你表弟媳婦。”太太白了一眼落紅,卻又不得不承認她的身份。
“我給弟媳拍一張照片。”年輕人拿著相機對準了落紅。
“不用的。”落紅百分嬌羞,被定格在相機里。
(7)
楚辭仿佛癡迷上小城的歷史,他來到博物館,檔案館,多方面的查著范府的歷史,卻沒有在任何資料上查到描寫落紅的只言片語。
小城有一條街是舊物市場,賣著一些看上去很有年頭的古物。據說有人在這里淘到了明代流傳下來的首飾,有很多外地人在這里選一些紀念品帶回去。楚辭也是沒事來這邊逛逛,看著一群人在攤主面前討價還價。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一個相框上,里面是一張黑白照片,已經有了破損,依然可以辨認出上面的女子,明眸皓齒,含嬌帶羞,一身旗袍裙看不出顏色,卻好似一株秀麗白蓮。楚辭的第一直覺就是上面的女子是落紅。
“這個相框,一百塊錢拿著。”攤主說。
“我只要這張照片,多少錢?”楚辭經過討價還價,以三十塊錢拿下,整個下午都愛不釋手。
“我知道你長什么樣子了。”楚辭看著照片對落紅說,兩人穿越的時空的距離親密交談著。
“瞎說。”落紅嬌嗔道。
“我覺得她就是你,盤著頭,帶著一只珠釵,衣服是偏襟的。”楚辭細細的描繪著,讓落紅也變得驚訝起來。
“那是表少爺給拍的照片。”落紅頓了頓說:“你有幾天沒有找我了。”
“這兩天趕稿子了。”楚辭有些歉意,他知道,他或許是那個孤獨的落紅唯一的慰藉。“你可以給我寫信啊!”楚辭突發奇想,這是兩人一種新的交流方式。
落紅每寫完一封信,都要在地下長眠一百多年。楚辭將小鐵盒從地下挖出來,里面古老的信件還保持完好,上面呈現著落紅娟秀的字跡,還是繁體字,有的時候,楚辭要去電腦上查這些字念什么。
落紅的生活很枯燥,每日都是向公婆問安,侍奉公婆、做女紅,只有夜深人靜才能和楚辭寫信聊天。她向楚辭訴說著自己的不幸身世,楚辭竟跟著落下男兒淚來,安慰著她說:“別難過,一切都會好的。”他也講著自己的故事,講著自己和父母決裂離家出走,用低微的稿費維持生活。
落紅氣道:“百善孝為先,父母恩大于山,你怎么可以和父母這般?”
是啊,自己也是二十多歲的人,怎么還這般不懂事。楚辭聽從落紅的勸告,給父母打電話承認了錯誤。
楚辭感到,兩人好似異地戀的情侶,都已經深深愛上這種溝通的方式。
“范府的大火是怎么一回事?”楚辭問道。
“我沒聽說過這件事。”落紅說。
(8)
落紅沒聽說過范府的大火,也不會想到大火有一天會落到范府,她和楚辭相談甚歡,她很羨慕楚辭所生活的世界,那里不論男人女人都可以自由的戀愛,不用像自己一樣被關進牢籠里。
門開了,嚇了落紅一跳,是夫人帶人來了。落紅停下留聲機,向夫人問安。夫人警覺的四處望著,對家丁們說:“搜!”落紅看見家丁們在床下、榻下、衣柜里到處翻著,然后向夫人報告說:“沒有人。”
夫人斜著眼問落紅:“你在和誰說話?”
落紅怔住了,夫人竟然懷疑自己與其他男人有染。落紅紅著眼圈道:“我沒有和任何人說話,夫人不是叫人搜查過了,沒有人。”
“走!”夫人不相信落紅的話,卻又沒有證據,只得帶人走了,卻悄悄囑咐下人說:“這幾天好好盯著她!”
落紅是妖這個消息如同長了翅膀一樣在范府不脛而走。據下人反映,少奶奶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開著留聲機,在屋里又說又笑,好像有個人在屋里一樣。
夫人嚇得臉都白了,突然揉著胸口道:“我那苦命的兒啊,就是被這個妖孽活活克死了。”
范老爺也擼著胡子道:“怎么是個妖呢?怎么是個妖呢?不像啊!”
落紅被關進柴房,無論怎么拍門叫人都沒有人來理她。落紅好似陷入絕望中,怎么都掙扎不出來。
夫人請來術士來除妖,那術士在范府里“做法”一番,認定落紅就是妖魔孤星轉世,若不趕緊除掉,范家必家破人亡。他的辦法是,將落紅在柴房里餓上七天,然后用定魂釘封住七竅和心,最后要鑄一口大鼎,將妖孽骨灰埋在鼎里,范家方可安生。
落紅在柴房里聽到這樣的處理方法崩潰了,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要受到這樣的懲罰。夫人卻對那術士的話深信不疑,從今天開始就要執行,已經下令不準任何人給落紅送吃喝。
落紅在柴房里不知時日,已經餓得雙眼昏花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斃,她要逃出去,活下去。半夜,落紅都要在土墻邊上挖洞,當她的身子在洞口卡住,她已經透不過氣了,求生的欲望卻讓她硬生生的從那小小的洞口爬出。
又見到外邊的天了,落紅狠狠的吸了幾口氣,風大的在耳邊呼呼直響。望著周圍黑幽幽的一片,該何去何從?范府正門房門都有人把守,逃出去談何容易。
(9)
落紅沒有和楚辭通話,也沒有書信來,楚辭猜測她出事了。楚辭就像是那熱鍋上的螞蟻,四處打探著落紅的消息,他害怕那場大火會在什么時候落到落紅身邊,盡管他知道那是不可避免的,我但還是希望落紅能夠平安的躲過這一劫。
在楚辭一籌莫展的時候,一本舊書引起他的注意力。這本書看上去有年頭了,書頁都散架了,是一位旅英華人作家寫的,六十年代再版,題目叫《牢籠里的人》。開頭幾頁是有些模糊的舊照片,有一張照片正是落紅。
楚辭如饑似渴的看著,有一章寫道:“我姑媽家就是一大戶人家,姑父有著很多生意,在當時是富甲一方。我在姑媽家里遇到這樣的一個女子,潔如梅花,秀似蘭花。她是表弟的媳婦,在過門的那時候表弟就去世了,因此姑媽認為她是不祥之人,將她安排在后院的廂房。自從弟媳過門后,姑父的生意也越來越差,家中又有幾個老人去世,姑媽把這一切歸咎于那個狐媚樣子的弟媳。而我,在第一次為她拍下照片的時候就覺得她很特別,如果她不是姑母的兒媳,而是個待嫁姑娘就好了。”
“原來還有人對落紅有著這一番情誼。”楚辭想著,繼續看下去。“當我一年后回國竟然聽說她是妖精,多么可笑的傳說。她要被用很殘忍的手法除掉,才能保我姑母一家的平安。那時候,姑母不再是疼愛的我的姑母,而是一個殘害少女的魔鬼。封建的枷鎖在姑母的身上一輩子都摘不下去,她竟然用這樣可笑的理由來除掉一個無辜的女子。就在有一天晚上,姑母家著了一場大火,人們對那場大火至今還心有余悸。姑父姑媽和家眷們一個人都沒有逃出來,最后都葬身火海。而家丁丫鬟們見火勢大控制不住了,紛紛帶著范家值錢的物品自顧逃走。有人說,她真的是妖,在茫茫火海里一身紅裝笑著奔跑,最后飛上青天。是的,她最終解放了,在這個吞噬她青春生命的范府化作煙塵,悄無聲息了。想到她,我很心痛,我真后悔當初為什么沒有堅持,沒有鼓起勇氣帶她走。”
楚辭看到這,淚如泉涌。這樣一個美好的生命就這樣煙消云散了。“落紅,我要救落紅”。楚辭打開電腦,他要用自己的力量改變落紅的命運。
“教授,有沒有辦法讓我回到過去?”楚辭問道。
“楚辭,你這是發什么神經啊?穿越劇看多了?”教授說。“人的速度比光速快的時候就可以穿過蟲洞來穿越時空,但是以人本身來說,穿越蟲洞的時候分分鐘就成了粒子……”
楚辭心灰意冷了,真的沒有辦法來救落紅了?楚辭恨自己為什么沒有早看到這本書,提醒著落紅注意。楚辭捶胸頓足,提著電腦從圖書館走回旅館,卻看到旅館方向一片火光沖天,消防車已經在遠處凄厲的叫起來。“著火了,不能進去。”房東攔住楚辭。
“留聲機,留聲機。”楚辭發狂一樣沖進去,仿佛將留聲機拿出來就可以救出落紅一樣。他當時并未想太多,只是不想讓自己和落紅之間的唯一的聯系也葬身火海。
等楚辭沖進房間里已是濃煙滾滾,楚辭已經感到頭暈目眩,一陣焦糊的味道沖進我的口鼻。楚辭彎下腰,極力鎮定找到了桌子上的留聲機。楚辭緊緊抱住留聲機,只覺耳邊陣陣轟鳴聲,楚辭的腿支撐不住了,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越來越覺得渾身無力。隱隱約約,仿佛又聽到《嘆紅殤》的曲調,楚辭看到火光里有著一個窈窕的身影,一身紅裙搖曳。
“落紅!”楚辭輕聲叫道,只覺得周圍的著火聲音,呼喊聲都不見了,只有《嘆紅殤》的幽怨的曲調。落紅靜靜的站在那里,輕喚道:“楚辭!”
“落紅!”楚辭爬起來,用盡全力跑過去,想要握住落紅的手,卻發覺自己根本碰不到落紅的身體,“落紅!”楚辭大叫一聲,不省人事了。
(10)
落紅跑至旁門,覺得那里人能少些,卻看到一群人舉著火把在對一個人拳打腳踢。那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打人的幾個家丁這才住手啐道:“老東西,姑娘賣給我們家還想領回去,沒門。”這時,一股濃煙撲鼻而來,有人喊道:“著火了!”說完,幾人慌忙跑去救火。落紅趕緊跑了過去,想要去將那人救起。
“落,落紅!”地上那人掙扎著要起來,卻又趴在地上。
“你是……爹?”落紅看到趴在地上被打的半死的人正是爹,落紅爹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爹,你怎么來這里?”落紅大哭起來。
“女兒,爹對不住你,爹……”爹的話未說完,張大了嘴巴合不上,一只手在地上摸來摸去,最后放下了一動不動了。
“爹!”落紅口鼻流下一股血流,爹吃喝嫖賭胡作非為,卻也是自己的親爹,在自己有難關頭依然來救自己。落紅看到爹手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布包,已經散落開來,灑出了許多藥粉,在過去行醫的時候是用來麻醉的,落紅不知爹拿這個做了什么,對著爹的尸首磕了一個頭,拿著布包跑了。
火勢更加旺了,在風的力量下如同一條火龍一樣纏住了整個范府。那是落紅的爹為了救出女兒做的最后的事情。就是這個大院禁錮著她的靈魂,誣蔑她是妖,打死了她的親爹,她恨這個院子。
柔弱的人體內也藏著一只發怒的雄獅,落紅被幾個家丁攔住了去路,她狠狠的將手中的藥粉灑在幾人眼中,拿起地上的燃著的木棍狠狠向幾人打去。房梁上掉下一塊木頭將幾人壓倒在地,落紅趁機逃跑。面對著這個大宅院落紅眼睛紅了,望著大火,哈哈大笑起來,笑著笑著卻又哭了起來。完了,一切都完了。落紅悲痛欲絕,突然想起楚辭來,那個給她鼓勵給她安慰給她希望的男人。她瘋狂的跑進熊熊火海,想要搶救出那個留聲機,有它在兩人才不會斷了聯系。
火烤的落紅身上陣陣發熱,火勢極大,當落紅抱著留聲機時候,自己的房間已經被火勢包圍住了。真的逃不出去了?落紅一下子竟然想開了,自己什么都沒有了,還怕什么?她從柜子中找出新婚那天的紅裙子換上,打開留聲機放上《嘆紅殤》的曲子。歌聲伴隨下,落紅感到自己的身體變得輕快了,好像一只蝴蝶可以飛起來。落紅許久沒有這樣快樂,她輕輕起舞,歡快的笑起來。
“落紅!”她聽到一聲呼喊,轉頭望去,火光中,一張年輕俊秀的面孔在落紅面前。
“楚辭!”落紅輕喚道。
后記
“終于醒了。”護士說。
楚辭睜開眼,聞到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和一片白色。他發現,自己是躺在醫院里,手上扎著點滴。
“已經沒事了,休息幾天就好了。”護士把滴完的點滴拔下,又有些神秘的對楚辭說:“你女朋友是劇組的演員吧?拍的是什么戲?”
“哦?”楚辭一頭霧水。
“在那呢?”順著護士的手指望去,只見一片艷麗的紅色出現在門口。水漾般的眸子羞澀的往楚辭臉上輕輕一瞥,又趕快低下頭,兩頰已經涌上彤云。
“落紅?”楚辭大聲叫道,兩人的淚水都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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