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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鵬:最耀眼的時刻正在發生,或即將到來 | 天涯·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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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有際,思無涯。

《天涯》2024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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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

小說《最耀眼的時刻正在發生,或即將到來》,有著一種蓬勃的力量,關于青春與熱烈,關于暗戀與叛逆,關于回憶與找尋,作者將小說創作視角聚焦于昆明,用細膩的文筆勾勒一座城市里的少年少女激蕩的人生,找尋九十年代那段光輝歲月的“消亡史”。今日,我們全文推送作家陳鵬的此篇文章,以饗讀者。

最耀眼的時刻正在發生,或即將到來

文/陳鵬

眼淚一無所是。真正的悲傷是為了那個

古老的貴族之夢。所有那些紳士

——杰克·吉爾伯特

緣起

越來越戀舊了。去年的短篇小說《七月四日,雪》就是一例,你半真半假地回憶大學時代,回憶初戀情人——真沒必要,沒到七老八十呢,何必絮絮叨叨招人煩?可你忍不住要寫過去。小說,不就是為過去招魂?于堅說詩歌是招魂術之一種,小說不就是另一種?

不,這回不是小說,不是虛構。我的意思是,摻假的東西不想再寫,要寫就來真的,把真事寫成小說。這么寫或能讓你找到勇氣和尊嚴,能讓你高大上一些,不再像個茍且懦弱之徒。雖然,你尚不清楚也不太想弄清楚往事之于你的決定性意義,或到底有沒有意義。如今我龜縮在昆明北市區一套六十平方米的小房子里寫作度日。注意,是度日,不是謀生。寫作謀不了生吶,幫我撐下去的也就一點辭退補償。是啊,疫情結束我就被辭了,那幫混蛋以公司入不敷出為由裁了十三人,每人到手八萬多,九萬不到,這點錢,再節省也就撐兩年吧,前提是你一個人,單身,沒有家累。兩年后就不好說了。好在我身體健康、父母雙亡,未來如何,錢花完了怎么辦,我還沒什么想法。何必多想呢,人生苦短,埋頭寫兩年小說不挺好嗎?

打住。

這次返回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準確說是1992年,我十七了,高二。當年最深刻的記憶是一批百聽不厭的老歌,譚詠麟、張國榮、張學友、陳百強、陳慧嫻、Beyond。對,陳百強,那家伙的情歌是獨一檔的,所以很久不聽啦。不是不想聽,是不敢聽。害怕面對他,害怕他略顯粗糲的嗓音直擊心臟。比如這首經典中的經典:

明明活在我心中

怎么偏失了蹤

發現時,已失落像場夢

對酒當歌亦沒作用

心似鉛球沉重

這顆心,也許真的很痛

歌名是《對酒當歌》。太老了,對吧。我和它之間橫著整整三十年。每次偶然被旋律抓住都會想起達亞。十七歲的達亞。無一例外。達亞,我們都叫她達亞,家住昆明新建設一幢灰色筒子樓六樓。她曾經一字一頓告訴我,她想殺一個人。

白鯨

1992年至1993年,我差不多每兩月跑一趟新建設——翠湖南側文林街區與東風路交叉路口,一道大坡將東西兩城區銜接起來,站在坡頂足以傲視全城,坡頭西面三幢灰色筒子樓,每幢樓高七層,它們構成一個相互依存的獨立王國,走進三角形天井你總感到壓抑緊張。1993年我考上外地大學,1997年畢業回昆明,重新恢復每兩月跑一趟新建設的舊例;2000年五十余戶遷走,2006年拆除,如今三幢大樓原址只是一家面積約半個標準泳池大小的洗車場。真小啊,當年這么重要的地盤居然這么點面積。2007年,我買了第一輛車,之后差不多每兩三周就去這家洗車場洗車,為此辦了年卡,好在十多年來洗車場數易其主卻從未倒閉——簡直是奇跡啊。試想能有多少鋪面堅挺十七年?除了幾家老字號小吃店、小飯館,昆明再也找不到歷史如此悠久的洗車場了。

當然,每次都渴望真正發生奇跡。發生在新建設的新的奇跡。雖然我越來越清楚現實是拒絕奇跡的,但期待三十年不也是一個小小的奇跡?我四十八了,諸位,這把年紀可期待的東西幾近于零。每次往新建設飛馳的時候我甜蜜又苦澀,這倒更契合日新月異的城市將太多人和事毀棄的當下,也更適宜于一個渴望寫出大作的小說家不斷炮制小說。總之,我還活在昆明,沒走,沒病,沒死,沒發生重大意外。總之,三十年來奇跡從沒發生,從沒在新建設三幢大樓原址上發生,我不過是不遠十幾二十公里跑來洗車的傻子之一。洗車場名為白鯨。多牛逼的名字,我起的,我給老板建議的,我說滿城“黑鯊”太他媽俗氣了,你叫“白鯨”吧。他咧著嘴巴大笑,好好好,謝謝大哥,我給你七折辦卡。他哪曉得《白鯨》是美國文學史上最牛的名著之一,以之命名一家洗車場實在辱沒了它,不過,讓略通文學的車主們會心一笑或即刻下單,《白鯨》也有了它的用處。哈哈。這么想就對了。這么想,自豪感倍增,也不妄我大老遠跑一趟。老板待我殷勤有加,每次看座、遞煙、倒茶,偶爾聊幾句生意如何難做。他2014年盤下店面重開白鯨,也整整十年。白鯨和任何洗車場相比沒什么特別的,充其量店員動作麻利,態度誠懇,時有優惠,如此而已。最重要的,我想,還是老板韌性十足。

你看,又扯遠了。

達亞

到底想殺誰,達亞沒說。

你想追問卻被這樣那樣的話題打斷,再說一個十七歲女孩說出這種話來也不太像真的。那年夏天她答應和你去一趟撫仙湖,最終沒去,沒去是因為達亞爸爸管束極嚴,禁止她獨自和男孩外出,雖然澄江撫仙湖距昆明不過七十公里,跳上中巴車兩小時就到。那時候還沒有高速,沿途要翻越幾座大山。他無數次想象自己和達亞坐在中巴車最后一排,身體緊挨著,被甩來甩去,大腿滲出汗水,熱風將她長發吹亂;山坡上冒出臟兮兮的小羊倌,咩咩叫的黑山羊漫山遍野;達亞側面酷似張曼玉,眼睛細而上挑,鼻梁挺直,嘴唇比一般女孩稍厚,下巴頦也稍尖,板著臉的時候高高在上又無限溫柔——《新龍門客棧》還是《旺角卡門》?又或是《阮玲玉》《陀槍師姐》?你想象你們在撫仙湖邊暢游,你想象她曲線玲瓏的身體,想象泳衣下面緊繃繃的肋骨,想象你也許有機會觸碰她長而圓潤的頸窩。但最終她宣布澄江之行告吹,說,對不起啊李果,請你吃米線唄。你沮喪得要命,說,這不是一碗米線的事情,不能一碗米線就算了。達亞說,那你說咋辦?你差點說你想和她待一整個下午,去東風西路冷飲店待一整個下午,吃一款叫諾亞方舟的新式冰激凌——你只是聽說,還沒見識過。你落后太多了,劉杰、張晉那幫孫子早就和姑娘們吃膩啦。你覺得達亞會同意的,只要禮拜天下午騎車沿新建設大坡沖下東風西路即到。可你沒說。她說,你說啊,我能做的絕無二話。算了,你說,米線就米線,我們吃端仕樓小鍋米線。哈哈哈,達亞大笑,笑聲從你耳朵里掏出幾只蝴蝶,眨眼飛走了。太簡單了李果,端仕樓就在我們家邊上呢。我請客啊。不不,我請。那我們說定啦?


電影《新龍門客棧》劇照

如今回想起來,當年除了達亞想殺之人是一個謎,那天晚上是一個更大的謎。你醉了,在達亞家留宿了,你們什么也沒發生也不可能發生。你們才十七歲。當年少男少女家教極嚴,再好的同學朋友過了晚上九點必須乖乖回家。再說,一大堆香港電影和粵語歌曲讓你們格外看重道義、規矩和底線,青春荷爾蒙消耗于暗戀才是美好高貴的,不可越雷池半步。你們向往兄弟義氣,義無反顧地追尋這些遙遠又具體的東西,比如《天若有情》里面被煤氣罐砸得口吐白沫的劉德華,崇拜他或仿效他相較于考試全班第一牛逼多了。也許,男女生最過火的是牽牽手、逛逛街,趁月黑風高“壁咚”一下(“壁咚”這個詞我在2020年前后才知道什么意思)。你對達亞的幻想最多到此為止,它們和性,和骯臟的性毫無關系。嗯,那天你用雙卡錄音機聽了達亞送你的陳百強精選卡帶里的幾首歌,《對酒當歌》太棒了,你來來回回聽了七八遍已能唱個大概,粵語發音也沒得說,你覺得陳百強唱進你心里了——明明還沒經歷愛情就嘗到失戀滋味,只要你認定馬上會死,會為了心愛的姑娘(達亞)被煤氣罐猛砸后腦勺,就能立即找到那種感覺,倒地抽抽口吐白沫的牛逼感覺。這顆心,也許真的很痛,此刻兩眼盡紅,受傷的心隱隱痛……總之那天擊中你的就是《對酒當歌》,不是爛熟于心的齊秦。之后,你跨上單車,向新建設進發。

達夏

三十年了,一晃三十年。星期天下午三點,我去白鯨洗車。兩個小伙子屁顛屁顛湊上來遞煙、倒茶,老板溜達過來,愁眉苦臉吐槽最近生意艱難的時候我走神了,我似乎瞧見一個熟悉的影子——她從一輛銀色伊蘭特上下來,鑰匙交給小伙子。她的年紀和我相仿。這張臉,太熟悉了。我心里一顫。達亞?真是達亞?!這不是奇跡是什么?三十年前的達亞。消失的達亞。她胖了,扎一條馬尾。淡藍色寬腿牛仔褲,膝蓋完好沒有破洞。她老了,但從五官上判斷是她,達亞。就算過五十年、一百年我也能一眼認出來。她走近,在六七米外落座。她一眼也沒看我,或者根本沒認出我。我就是另一個坐等洗車的車主而已。她翹起右腿搭到左腿上,身體后仰,陽光潑上來,將她勾勒得清清楚楚——皺著眉,法令紋、抬頭紋明顯;臉圓了,不再是精致少女達亞了。即便胖了,即便人到中年,某種我無法訴諸筆墨的氣息(憂傷的倦怠?倔強的酷勁兒?香港電影里常見的拽?)和淡淡的黧色皮膚一點沒變。達亞。她就是達亞。這時候兩個小伙子正往我車身上噴灑泡沫。我起身走向她。達亞?我說。

她抬頭看我,睜大眼睛。你是達亞?我李果啊——三十年了,但我堅信我們的少年時代還活著,她不至于認不出我。我一沒發胖二沒謝頂,最多老了瘦了憔悴了。二十米外,小伙子們拎著高壓水槍滋滋沖洗車身,激起大片水霧。她笑了,使勁搖頭,我是達夏,不是達亞。夏天的夏。我死死盯著她。達夏?哈,我知道你是誰了,李果,我想起來了。她道,我是達亞的姐姐,達夏。我比她大三歲。姐姐?我說,你不是達亞?當然不是。我們家有高低床,達亞下鋪,我上鋪。我什么也說不出來。一個小伙子正擦拭葉子板,另一個清洗輪胎,輪轂閃閃發亮。她從沒說她有個姐姐。當年我在北京上大學,你們剛上高二。對,高二。她給我寫信、打電話都說過你,李果,說你們挺談得來。對。你喜歡她?這位達夏,又或者達亞本人,偽裝成另一個人的達亞本人沖我微笑。我臉紅了。是啊,我是喜歡達亞。當年哪個不喜歡達亞?她人呢?她現在——對方沒吭聲。兩個小伙子繞著我的車前前后后忙活。我像被捆住了。這位達夏瞇著眼睛看我又不再看我,目光似有停頓。我已經嗅到不祥的氣息。當年,我說,達亞告訴我她要去威海,去她小姨家。后來,她真的走了,我再也——達夏仍不說話,兩手抱在胸前。反正沒多久她就退學了,我說,她去了威海,對吧?我們的聯系就這么斷了。突然就斷了。我往這個地方,她原來的家寫了無數封信,她從沒回信。達夏輕輕搖頭,身上一件栗色羊毛衫又寬又大。其實她不算太胖,穿寬大衣服只會顯得臃腫。都三十年了,她說,你怎么還記著?我說,是啊,人會記住幾樣關鍵東西,關鍵的時間、地點和人。達夏不再微笑,表情突然沉重。你還真是喜歡她啊?我沒回答。我記得那天晚上之后,大概兩三個禮拜達亞沒來上課,又過了幾天,班主任宣布達亞休學了。除了給她寫信,我還一次次跑到你們家樓下(就這地方)大呼小叫。一個男人,五官像她又不太像她的瘦瘦的男人從六樓走廊上探出腦袋大聲說,她走了,去威海了。我想問他地址,跑上樓敲門,但無人開門。他誰啊?我說,是你和達亞的父親?你說呢?達夏反問。此刻絲絲水霧飄過來灑在身上、臉上,大白天的,我突然覺得冷。是啊,你說對了,那道門里面,再也沒人了。不對啊,明明你爸他——那天晚上,那天晚上你喝醉了,你睡下鋪,我在呢,我就在上鋪躺著呢。我大吃一驚,我說上鋪明明沒人。哈哈,她笑了,說,因為蚊帳緊閉,因為黑,因為我一動不動,所以看似沒人呢。實際上她一夜沒睡。一夜沒睡?為什么?她繼續笑,你說為什么?你家里忽然闖進一個大小伙子,你睡得著?可是,我喝大了。我知道你喝大了,所以更不能睡了。我看著她,很難相信她說的話。我腦子銹住了。一根釘子扎了三十年,我想拔出來。我看著白鯨洗車場,看著當年達亞消失之地,我待過一整夜的地方。太魔幻了,新建設面目全非,人和物都不真實。這么說,我半夜爬起來找水喝的時候,你也醒著?她輕輕點頭。你都知道?她又輕輕點頭。

達亞

她說,她想殺一個人。

經典

像不少港臺流行經典一樣,《對酒當歌》也在訴說失戀:

我的心中似被戲弄

火燙情懷難說凍

這顆心,求被愛意盡融

此刻兩眼盡紅,受創的心隱隱痛

迎面還來極冷的冷風

疼啊。孤獨寂寞冷啊。對聽者百試不爽,尤其是年紀尚小沒嘗過愛情滋味的少男少女。你會發現,放大個體經驗是有效的——視域向內坍縮,他者消失了,自我的傾訴令世界不復存在,眼里只有人,孤零零一個人,痛苦的悲傷的真實的人,他的遭遇讓你心驚膽顫,讓你感同身受,恨不能抱住他大哭一場。竊以為這是港臺歌曲的最大優點而非缺點。愛情的本質就是私密,就是疼痛,是一個人和另一個人捉對廝殺,和世界有狗屁關系?再者,個體經驗有錯嗎?個體就是存在,就是本質。不過,一旦個體走向公眾,其力量又是驚人的。這一點做得最棒的非齊秦莫屬,他早期的經典就從小我走向更多的人——受困的不甘,流浪的怒吼,無數年輕傻瓜為之著迷。齊秦曾經在昆明舉辦過兩次演唱會(1998年和2009年),本人兩次到場,四萬人的體育館人山人海,大合唱場面嘆為觀止。《火柴天堂》唱響時全場自發點亮打火機(1998年手機還遠未普及),如繁星閃爍,完美復刻了火柴燃燒的天堂。后來,我再也不能從任何演唱會上找到類似的感動了,再也體會不到當年的震撼了。觀眾們也點亮這個那個,在我看來都是對《火柴天堂》的無恥抄襲,我不相信他們按亮打火機、手機是發自內心的,最多是習慣,是下意識。我們越來越老練了,就像愛和性越來越老練了。

達亞

提議喝酒的是達亞。不過就米線喝酒而且在端仕樓喝酒顯然不合適,再說你們只是兩個孩子,于是商定吃完米線找個地方喝,就近買了兩瓶46度玫瑰露酒去往華山西路,右拐上中和巷,找一處臺階坐下來。此處闃寂無人,高處翠柏掩映,幾百米外可見翠湖。你問她怎么找到這個好地方的,達亞沒吱聲。她臉色微黑,像抹了一點咖啡,卷曲濃密的長發傾瀉而下,牛仔褲褲腳上卷,膝蓋位置有錢幣大的破洞。你們擰開瓶蓋對飲。你問她,什么時候學會喝酒的?她說她經常一個人溜達出來,經常喝兩口,啤酒或白酒。我酒量還行,哈哈。她笑了。你喝一口玫瑰露,酒味甜膩嗆嗓子。你還不太會喝酒,也從來不覺得這玩意兒好喝。你不明白父母一代及外公外婆那一代為什么那么多人嗜酒。你問她,沒想過高考?她說,什么意思?你說,我想跟你報考同一所大學。她說,你百分百能考上?那是,考不上還行。要是落榜呢?不可能落榜。萬一呢,我說萬一。沒有萬一,不允許萬一。好好好,你牛逼。你笑了,說至少武大南大什么的,她說她想好了,不想高考。你大吃一驚,瞪著達亞,說,你瘋啦,沒喝多?達亞說,不開玩笑。憑什么不能不考呢?你都高二啦!高二咋啦,高二就必須考大學?當然,上了昆一中只能往前沖,千軍萬馬一根獨木橋。達亞沒說話,拎瓶子猛喝一口。你看出來她沒開玩笑。你一下犯了迷糊——不想考大學又何必考上昆一中?這不瞎耽誤工夫?昆一中高中不是你想考就考得上的。都說上了昆一中一只腳就進了大學校門,高考就穩了。可能,我說的是可能,達亞說,我去山東威海,去小姨家。下學期就過去。威海?山東威海?你急了。幫她打理海蚌養殖場,她說。你無法理解她說的每一個字,無法想象山東威海。你頭一次聽說這個地方,更不曉得威海曾是北洋水師所在地。最大疑問是為什么?為什么放著大好的昆明不待而去山東小姨家?為什么放棄高考?哪來的小姨?哪來什么海蚌養殖場?不遠處,翠湖白得像她膝蓋上的破洞,夕陽血淋淋的,水杉樹筆直站著。你猛喝幾口,酒勁很快上來了。達亞卻面不改色心不跳。你說,不考大學是不行的達亞,你已經是昆一中高二(2)班的學生了,不考大學是不行的,是絕對不行的。達亞說,你告訴我為什么非要考大學?一個高中生,昆一中高中生必須考大學?當然,你說,一個高中生,一個昆一中高中生當然必須絕對考大學。實際上你心里知道這個問題不成其為問題也不需要答案,它像水杉樹,像翠湖,像中和巷,不言自明,哪來什么答案?達亞反對說,你錯了李果,人活著不能必須這樣或那樣,人不是機器,不是小貓小狗,人是有思想有情感的,人是獨立的,你不能強迫一個獨立的人做這樣做那樣。我不高考了,我就不高考了,我就想看看,天塌不塌得下來。你怔怔看她,突然明白了——上了重點高中尤其是昆一中卻不考大學,大概率是出事了。你大聲說,你到底咋啦達亞?她微笑,目光深不可測。哈哈,我說的是可能嘛,沒說一定,沒說板上釘釘。你搖頭,想弄清楚達亞到底怎么想的,她說的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但你弄不清楚。根本弄不清楚。達亞可是走在你們這些凡夫俗子前面的達亞,她是班上頭一個穿破洞牛仔褲的女孩,也是全班頭一個抽煙喝酒的女孩。從香港電影里學的?溫碧霞、邱淑貞、王祖賢、鐘楚紅?你真去了什么威海只能證明你是個傻子。你惡狠狠地說。哈哈哈,達亞笑了。對對,我就是個傻子。我是更大號傻子。為什么?因為……你看著達亞的眼睛,頭一次發現她眼仁是淡褐色的。因為……因為你要敢去威海我就追在你屁股后面去威海。哈哈哈,你這是表白嗎?你滿面通紅。你發現你借著酒勁兒說漏嘴了。你可真是個傻子啊。你使勁搖頭,說,不不不,達亞,我只是告訴你千萬不要去什么威海,什么威海,貓屎大的地方哪比得上我家昆明?你要是……你要是丟下高考跑去什么威海就太可惜了,實在實在太可惜了。你不承認。承認什么?承認你的表白。不不不不,達亞,達亞,問題的重點是可惜,是可——惜——;哈哈哈,好吧。多可惜,比死了還可惜?對,比他媽死了還可惜。你不覺得,去海蚌養殖場打工掙錢多他媽酷啊,還不滿十八就自己養活自己了,就掙著你們這幫傻子想都不敢想的錢啦。錢不是最重要的,高考才是最重要的,你聽我的,達亞。你要是敢去,我他媽絕不放過你。哈哈哈,你可真傻呀李果。她狠狠喝一口酒,打出一個充滿酒香的嗝兒。行啦行啦,我說了只是可能,其發生概率通常是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九十不等,當條件不允許,也就是充分條件而不是充要條件不允許,它就百分之百不會發生。來,喝酒。她拎起瓶子碰碰你的。兩只酒瓶的叮當碰撞聲清脆悅耳。夕陽暗下去了,眼前模模糊糊,翠湖大得像一個灰色幻覺。你們東一句西一句聊同學、老師、課后活動和即將到來的歌詠比賽,聊齊秦、陳百強、譚詠麟、張國榮。陳百強的歌好聽?她問你。好聽,非常好聽,你答。《念親恩》就不說了,《煙雨凄迷》牛,最牛的是《對酒當歌》。哈哈,來兩句唄。你隨口來了幾句,達亞說,真他媽應景,我們不就在對酒當歌?又接了一句,人生幾何?你傻乎乎地回應,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心里暗暗嘲笑你們傻透了。兩只傻鳥。然后半天沒人說話,各喝各的酒,瓶口掙脫嘴唇時發出啵的一聲悶響,猶如放屁。你笑了,達亞也笑了。她伸手拍拍你腦門,想證明你喝多了而她還相當清醒呢。她太生猛了,酒瓶差不多見底仍巋然不動。你懷疑她足足能喝兩公斤,是的,兩公斤白酒不在話下。你真暈了。你暈暈乎乎眺望翠湖。你搞不清楚此刻是翠湖醉了還是你醉了,湖水燒起來,紅彤彤一片。她問你,剛才粵語歌詞都唱了什么?你說,失戀。她笑了,說,太不應景了。哪首歌才應景?你想的是《偏偏喜歡你》,也希望她說《偏偏喜歡你》,可她說的是譚詠麟的《暴風女神》,說完哈哈大笑,說來兩句唄,于是你又賣力唱起來:狂風,猛風,怒似狂龍……狂叫著,Lorelei,Lorelei——她使勁拍手高聲附和你,Lorelei,Lorelei——你停下來呼呼喘氣。她說,行吶李果,牛啊,這歌也會。你唱一陣放棄了,一通猛咳,一連串高音差點把聲帶撕裂。你嗷嗷直叫,她使勁拍你后背想讓你舒服些,你偏偏被拍得生疼又極其享受,恨不能一把拽住她的巴掌拖到懷里使勁啃她,使勁啃。可你不敢。你慫了。你不是那塊料。你絕沒那個膽子。你聞見蜂巢洗發水和力士香皂的氣息,從她頭發上、衣服上、臉上向外擴散,連酒瓶也塞得滿滿當當的。然后她忽然趴在你耳朵邊上說,她要么殺個人,要么去威海,唯一不會發生的就是上大學。你心驚肉跳,歪著腦袋死死瞪她。你他媽瞎說什么呀達亞?哈哈哈,她繼續大笑。來來來,喝酒喝酒,我胡說八道呢。一瓶玫瑰露酒下肚,你飄了,往外走的時候晃晃悠悠差點栽倒。達亞一把托住你,行不行啊?行,行。你酒量太次了,我要知道你這么次就不讓你喝那么多了。


20世紀90年代云南昆明街頭一景

醉了

達亞攙著你回華山南路打一輛的士。你還算清醒,只是站立不穩、走不利索。進入新建設筒子樓大院突然醒了,像被黑沉沉的灰味、水味、木頭味扇了一巴掌。你問她,這是哪里?我家。你家?對,去我家。她像個男孩架住你胳膊往上走,你被濃烈的護膚霜氣息籠罩反而聞不見它了,她微微隆起的胸部不時蹭你的臉。你感到窒息,像被人擠牙膏一樣擠出去,兩腳懸空,身體飄忽,下面突然有了反應。你嚇得心慌意亂想掙開她又掙脫不了,想甩開膀子大步走又絕無可能。你們一步一步挨到六樓,達亞掏鑰匙打開一扇豬肝色木門。進去,往里,往左,高低床,你被撂到下鋪。很快,一面濕熱的散發香氣的毛巾為你擦了臉,鞋脫下來,又洗了腳,挪上床,蓋上被,達亞低聲道,睡吧。你一把抓住她手腕不放,她用力,你更用力,你們像在扭打。終于,她放棄了,在黑暗中輕輕嘆氣,手滑入被子找到你的下身。你感到宇宙塌下來,黑暗像烏鴉羽毛一團團、一簇簇壓在身上能活活把人悶死。那只手退出去進入黑暗。她消失了,無聲無息。恍如夢境。是的,黑暗制造又抹掉的夢境。你想,這里不是達亞的家也不是自己的家,你像個廢人躺在風暴中心等待某人拉你一把。你閉上眼睛,像石頭入水一樣沒入黑暗。

你睡著了又沒睡著。達亞端來一杯蜂蜜水為你灌下。你想問她點什么卻遲遲開不了口。你們之間多了某種東西,某種黏膩滾燙又即刻冷卻的東西。像默契又遠非默契。窗外朦朧暗淡,黃昏消失了。院里有貓的慘叫聲。你也許看見鴿子,也許沒有。你問達亞,怎么把我帶家里來了?達亞說,近啊,離我家最近。你醒了酒再走。走?去哪里?你自己家。你不讓我——想死啊你,才八點剛過呢。達亞摸摸他額頭又出去了,輕輕帶上門的聲音如山呼海嘯,讓你熱血灌頂,你聽見太陽穴突突跳動。你知道你喝醉了,你從沒喝過那么多酒。內褲濕漉漉的簡直沒法動彈,你想找到紙巾之類的東西,可哪有啊,你只能挨著,等著。這是達亞的家。她的家。居然是達亞的家。一定是她的床,有濃濃的力士香皂氣息。你抱緊被子,一刻也不想松開。你想蜷縮著哪也不去。不回家,不必回家,你醉了。那就留下。永遠不回家才好呢,變成嬰兒鉆進香噴噴的被窩再也不必出來。不知什么時候睡著的,你夢見和達亞并肩騎車,在東風西路的水杉樹影里瘋狂追逐,直到兩艘巨大的諾亞方舟橫在面前。她還講了一個腦筋急轉彎讓你哈哈大笑,大意是什么東西白天睡大覺夜里忙壞了,你猜不出來,你們笑著飄到空中越飛越高,都超過了水杉樹。你笑醒了,口渴得厲害,房間黑乎乎的。是達亞的閨房,你占了她的床,她就不能再回來躺下了。她在哪里?幾點了?達亞在哪里?真是達亞的家,達亞的床?

達夏

這么說,達亞去了威海?達夏既不點頭也不搖頭。此刻我真正意識到她不是達亞。她們長得太像了。但不是達亞。目光,表情,氣息,都不是。達亞浪漫神秘,我相信幾十年后也變不了。達夏卻疲憊憂傷——抬頭紋、法令紋暗示了她異于常人的經歷,某種來自內部的不可逆的衰敗。是嗎,她在威海嗎,達夏?我能這么叫你嗎,還是應該叫你一聲姐?她淡淡一笑。達亞不在威海,也不在昆明。在哪里?你真不知道?都說她去了威海。不在威海。在哪?哪也不在,無所不在。我懵了。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啊?她沒回答。為什么?你知道。我不知道。你是知道的,但你裝不知道。你什么忙也沒幫上。我張口結舌。達夏為什么這么說?達亞說過什么?我希望她解釋清楚,可她不說了,問我,那輛吉普是你的?我點頭,她說她的車,旁邊那輛伊蘭特,快散架啦。不過,車嘛,代步而已。我問她,你一直在昆明?是,二十多年,一直在昆明。達亞她……請你告訴我好嗎?當年,我和達亞……你想說什么?你想說什么其實我非常清楚。都三十年了,李果,你連最簡單的“喜歡”二字都說不出口。一把年紀了還那么慫。達亞錯看你了。不是,達夏——喜歡就是喜歡,哪來那么多廢話?是,我是喜歡達亞。多喜歡?非常。非常?每天都想見她,陪她做作業、說話、逛街、回家。幻想著將來娶她為妻呢,每天膩在一起就不用第二天上學才見面了。既然你那么喜歡她,既然你們說好了——達夏一聲長嘆。她還是高估你了,高估了你的膽量。事實上,她沒想到,連我也沒想到你那么膽小,簡直膽小如鼠。

經典

你很難說清楚香港電影和粵語流行歌對那一代人、對七○后意味著什么,為什么難以磨滅。也許某種發達資本主義的高階生活是通過它們,通過高度類型化的音樂和影像散發出來的,其真實的人味拒絕宏大敘事,那些小市民,那些煙火氣,那些雞毛蒜皮多精彩啊,廁身灣仔、廟街、銅鑼灣的小人物講義氣、辨是非,有擔當、知進退,忠和恕是安身立命之所,是黑幫分子們,是好的壞的不好不壞的大英雄小混混拼死捍衛的。他們為兄弟兩肋插刀,為正義窮追猛打,為愛人挺身而出。無論大佬還是馬仔,警察還是線人,這幫家伙拋棄了“正確”或“謬誤”,直來直去,不計后果,于是免不了悲劇收場,免不了偏執地傻乎乎地死掉。你發現你明明知道(猜到)結局,還是欲罷不能。那些大大小小的角色多難忘啊,小馬哥、山雞、雷洛、九叔、至尊寶、聶小倩,還有塑造他們的一撥大神,周潤發、成龍、周星馳、劉德華、張國榮、張曼玉、鐘楚紅、譚詠麟、張學友、郭富城……嚴格說來陳百強地位稍次,但因出道甚早而擁有一大票歌迷。喜歡他的人真是喜歡他,優雅、真摯、傷感,不溫不火、娓娓道來。他的香港氣息是所有香港歌手中最地道的,就像劉青云的香港氣息是所有香港演員中最地道的。你很難說清楚這種“地道”是從哪來的,但他一定是一等一的情歌高手,連張學友、譚詠麟也望塵莫及,堪與之比肩的,也許只有女歌手陳慧嫻。

暗夜

你摸黑起來,桌上一只座鐘,顯示零點三十八分。你渴得要命而且頭疼。床上就你一個人。當然就你一個人。你瞄一眼上鋪,蚊帳嚴絲合縫,應該沒人,不可能有人。你開門出去,想摸進廚房接一杯水。內褲干透了,你曉得它干透了,這玩意兒像膠水一樣干得特別快。一張小圓桌,碗碟倒扣在篾盤里。窗外深黑,你不敢開燈,也找不到燈繩。圓桌上沒有涼水瓶。你湊到洗碗池前面,擰開水龍頭,將生水灌進喉嚨。你喝了很久才停下,大口喘氣,轉身往回走——去達亞的閨房。快到門口時你聽見隔壁屋里有動靜。這個聲音,這個壓抑驚恐的聲音讓你牢牢記住三十年。它像一枚鋼釘狠狠砸進大腦,把你釘在黑暗中,釘在地板上,釘在混沌的有香椿炒雞蛋氣味以及豬油味、洗潔精味的空氣中。門虛掩著,你輕推,門后撤,呲呲啦啦響后又無聲無息。眼前還是黑暗,大片黑暗。意識喪失了,像無數只烏鴉撲上來。你沒法動彈,沒法思考,你溶化在黑暗中。你聽見一個聲音怒斥道:滾出去!

三十年后你仍不免驚心動魄。你知道記憶通常是靠不住的,帶有強烈的自我欺騙和防護意味。可那枚鋼釘就在那里,就插在你大腦深處,最深處。又或者,那地方什么也沒有。什么東西也沒有。

滾出去。

你回達亞床上躺下,耳邊似有烈馬嘶鳴。黑暗壓得你快碎了。你想回家,想逃走,又渴望達亞回到房間。她明明來過。她來了又走了。她留下絲絲縷縷香氣就走了。她在哪里?出了什么問題?你就在她床上,她呢?她人呢?為什么喝那么多酒?到底睡著了還是醒著?你什么也不能確定,唯一確定的是你嚇得夠嗆,可你根本說不上來為什么驚嚇。

天蒙蒙亮了,你聽見狗叫,聽見早起的人在某處吱吱刷牙,趿著拖鞋來回走。你躡手躡腳起來,疊好被子,盯著自己躺過的帶白色花紋的棉布床單,伸手輕輕按壓又小心撫平,盡可能把你的痕跡抹掉。你走到外面。隔壁房門緊閉。一模一樣的豬肝色木門,門頭上有方格小窗,窗框交叉呈十字。空氣凝重。你心臟怦怦亂跳。你拉開門鎖來到走廊上。清晨微寒的風撲上來。你跑下一樓,來到新建設坡頂,水杉樹之間霧氣彌漫,面前就是昆明的淡藍色清晨,通往東風西路的大坡上連條狗都沒有。

達夏

我的吉普已擦拭干凈,渾身锃亮像部新車,她的伊蘭特也洗凈了,一身疲態,我猜車齡至少十年。我問她,車況如何?她說,十七萬公里吧,還行。早晚要處理,可是,她又說,你習慣的舊東西終究不舍得。我半天沒吭聲。她收起笑容,說,抱歉啊李果,我說謊了,那天夜里我不在家,當年我還在北京上學呢。我和達亞在電話里聊過,聊了很多。我恨不能立馬回昆明又不可能回昆明。她多次談到你。可是,那天夜里你明明看見了聽見了,你明明——我沒法說話。我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那些洗凈的車雪亮刺眼。你什么也沒做,她說,你什么也沒做。一個禮拜后,她就趴在這里,前面,大概就我車那里,天井里。那三幢樓你知道有多高,一層十米,六層就是六十米。李果啊,不能怨你也不該怨你,要怨就怨我這個姐姐。我差不多三年后才回昆明。我缺席了,我這個姐姐缺席了。達亞一直想去威海投奔小姨。可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想跑那么遠,離開昆明,離開家,總要一筆錢對吧,去哪弄錢?再說小姨那邊什么也沒談好,什么也沒講清楚。這種事情你沒辦法講清楚。三十年前,她把一個男同學帶回家里過夜,簡直是天方夜譚,我盼著再上演奇跡呢,可是,他媽的——她不說了。一個小伙子上了我的車,開到車位停好,下了車將鑰匙交給我。也好,達夏繼續道,永遠十七,多好。你想想看,我們這把年紀總算明白了,人活著無非吃苦受罪,除非你永遠十七。你承認嗎,李果?活著沒多少人記住,死了反而被記得牢牢的,直到記住的人也一個個死掉。達夏微笑,法令紋上有絲絲光亮。我問她,現在做什么?住哪里?她搖頭,別問我這些無聊的問題,我不是達亞。又一陣沉默。我告訴她我結過婚又離了,去年剛丟了工作,一年多來一直埋頭寫小說,寫哪算哪。再不寫就來不及了。哈哈,達夏笑了,你總算沒那么慫了。我說,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人還活著就死不了。你說對了,她說,人還活著就死不了。要死也就死一次,死過就不會再死——這是誰的名言?海明威?哈哈哈。我問她達亞的具體地址,她不再說話,也不再看我。

我本想約她吃飯,隨即打消了這個念頭。我從后備廂掏出一瓶可樂,達夏沒拒絕。走吧,你走吧,她說,我再坐一會兒。她指了指還沒收拾好的伊蘭特。我向她道別。她忽然說(她說話的時候盯著地面),我很長時間沒法原諒你,甚至恨你,想找你算賬,但是——她使勁搖頭,抬頭看著我,但我知道,你也只是個孩子,你就是個孩子。李果,三十年了,你還是個孩子。我突然原諒你了,知道嗎?難道因為沒老婆沒家的單身老男人都可憐?哈哈。我突然覺得勇氣這種東西吧,有還是沒有,是老天爺給的。你說呢?我站著,沒法說話也沒法動彈。行啦,你走吧,她說。一瞬間,她側身的瞬間,她就是達亞。鼻子、額頭、下巴一模一樣。三十年了,沒一點變化。我說,這地方,這地方我一兩個月就來一趟——她冷笑。你要讓我表揚你?來干什么呢?這就是個洗車場,還白鯨呢,你的點子吧,你的傻逼點子。有意思嗎?不就是一個破洗車場嗎?她不再看我。

經典

明明活在我心中

怎么偏失了蹤

發現時,已失落像場夢

對酒當歌亦沒作用

心似鉛球沉重

這顆心,也許真的很痛

你看,《對酒當歌》就這么直來直去,絕不遮遮掩掩拐彎抹角,文采和意境遠不如黃霑、盧冠廷的歌詞,直接道出失戀的無望,愛情的終局。但是,你不得不承認,凡是旋律響起,這些歌詞,這些淺白的字句一經陳百強唱出頃刻妙不可言,一曲終了,我會聯想到失戀的災難性后果——1993年,我考上大學那年,陳百強去世,年僅三十五歲。據說他正是為無果的愛情郁郁而亡。這首歌,他的絕大多數歌都幽怨無比,此后,任何人翻唱他的歌都無法望其項背。是的,陳氏情歌已成絕唱。他定義了那個時代情歌的高度和極限,直到十年之后,張國榮也以相似的方式定義了那個時代偶像的高度與極限。

李果

你沒法說出或解釋你看到的聽到的,也不能說出你看到的聽到的。甚至分辨不了它們是真是假,是夢中之夢還是酒后幻覺。總之你嚇得夠嗆,整整一個多禮拜緩不過勁兒來。后來你逐漸將細節拼湊完整,從此再也忘不掉它:你們吃了端仕樓小鍋米線,你們坐在中和巷青石板上,你們一人一瓶350毫升46度玫瑰露酒。她的牛仔褲是淡藍色的,褲腳卷起,膝蓋有破洞;她穿一件圓領T恤,白得刺眼;頭發濃密卷曲,垂在肩上。多像張曼玉啊。你記得你們在你夢里或并非夢里講了一個笑話,什么東西白天睡大覺夜里忙壞了,你哈哈大笑。你胡思亂想,她偏不讓你胡思亂想,瞧你腦子里塞的什么垃圾。你們探討了勇氣,對,勇氣,說一對戀人遭歹人搶劫,男的是沖上去保護女友還是趕緊逃命?你說,當然是沖上去,就算對方手里有刀有槍也要沖上去,這還用問嗎?就像,他媽的,對了就像劉德華保護吳倩蓮,周潤發保護鐘楚紅。你說這話的時候激動壞了,拎著空酒瓶子在空中使勁揮舞,想象一場惡戰,想象你贏了。你把幾個混混揍得屁滾尿流。哈哈,她笑了。你拎起空酒瓶使勁扔出去,砰!——一聲巨響,玻璃瓶炸裂,預示著你一生中最耀眼的時刻正在發生,或即將到來。

作者簡介

陳鵬,作家,現居昆明。主要著作有《絕殺》《去年冬天》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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