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風味星球
這種我們從小常吃的零食,到底叫什么名字?就在昨天下午,我們差點為它吵起來!
當時我正在辦公室休息,刷一個很久前加的美食群。陌生網(wǎng)友發(fā)來照片,是個很有年代感的龐大機器,正轟隆隆地吐出黃色條棍。
“新鮮出爐的泡泡果,真的好久沒見到了”,她在底下補了一行字。
“這不是爆米花嗎”,一個人緊跟著說。
“爆米花?爆米花不是電影院里的么?”
“我還真不知道這東西叫什么,感覺消失好久了。”
“我們的確是叫爆米花,坐標東北。”
“你東北哪兒的?我也是啊,我們那管這叫康樂果。”
“不是,這不是我們山西特產(chǎn)玉米棍么嗎”
●脫口秀演員徐志勝的帖子下,網(wǎng)友討論得更激烈
一瞬間,原本安靜了許久的群炸開了鍋。看著一行行片刻不停打出來的字,我震驚了,這不就是我從小吃到大的江米棍么,竟然還“活著”呢?還有這么多名字?我以為它早就消失在時代長河里了。
好奇心的驅(qū)動下,我開始搜索這個童年最愛零食。不查不知道,這個東西竟然在全國各地都有,而且副本身份十幾個:江米糖、膨香酥、甜筒、康樂果、拐棍糖、落口消… 每個之間,都幾乎毫無關聯(lián)。沒有人能說清楚它從哪里來,又是怎么走遍全國的,只是都知道,小時候很常見,小時候很喜歡,但好久都沒再見到過。
這個陪伴我們這一代長大的零食,這個幾乎喂養(yǎng)14億中國人的童年滋味,為什么后來沒有走進商超,沒有跟上時代,甚至仿佛“人間蒸發(fā)”,只在鄉(xiāng)間的隱形處偶爾現(xiàn)身?我好奇,江米棍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
江米棍在我的童年里,是有著清晰的存在痕跡的。
老家豫東平原,最盛產(chǎn)的糧食之一,就是玉米。每年七月流火,玉米進入拔節(jié)期,四野籠罩下,一眼望不到邊的青紗帳都是玉米。一到這個季節(jié),孩子們都會格外興奮。因為心心念念一整個蕭瑟秋天的零食,就要開始制作了。
“什么時候去收玉米啊,什么時候去做江米棍兒啊”,小時候我總會纏著做農(nóng)活的爸媽,讓他們停下手里的活,帶我去買江米棍。這是我最早接觸到的膨化食品,在我心中有種舉足輕重的地位。
做江米棍的人,通常會推著機器來村里。說是機器,其實就是一臺柴油拖拉機,加裝了一個“膨化機”。我至今沒弄懂膨化機的原理,只知道上面有一個上寬下窄錐體狀的料斗,內(nèi)部構造我湊近了看也看不出個大概。總之玉米粒從這個料斗進去,頃刻間就會源源不斷地涌出一條條金黃色的絲帶,空氣里還會彌漫著一股轟轟作響的香氣。
遠遠看見他們過來,村里的孩子就會奔走相告:榨江米棍兒的來啦,榨江米棍兒的來啦!不一會兒,家家戶戶都端著小盆兒,盆子里盛著秋收后最新的玉米,手里拿著洗好曬干之前給莊稼攔化肥用的編織袋,摩肩接踵地走向攤子,里三圈外三圈圍得水泄不通。
江米棍兒攤一般是夫妻兩人,男的負責操作機器,女的負責收取工費,一大袋五毛錢。他們會尋一個干凈利索的地方支好機器,一整個下午忙得熱火朝天。往往是攤子還沒支好,著急的孩子已經(jīng)吱吱喳喳在催促:叔叔你快一點啊,待會兒我媽就來趕我回去了!
剛從機器里出來的江米棍兒糯呼呼、滾燙燙的,可以隨意控制它的形狀。手藝好的老板,還能把江米棍纏成足球大小的一團,遠遠看去像一朵盛開的黃牡丹。看似簡單,實際操作起來可不是那么回事兒。而且機器一旦開動,中間很難停止,于是這種牡丹花就成了極其罕見的寶貝。
更常見的是大家雙眼緊盯著出棍口,接力似的切斷每個江米棍兒,然后到兩戶購買人家的交接處的時候,像百米沖刺一樣,屏住呼吸,袋子撐好口等在一邊,隨著老板一聲令下“換”,自家的袋子光速推到機器口。動作稍微慢點,吐出的江米棍兒會四散飛出,那畫面別提多滑稽了。
出鍋后的江米棍兒很快就會變酥脆,保存得當,可以吃一兩個月。如果不幸受了潮,那就不好吃了,不過這時候,江米棍兒會誕生出新價值:孩子們的玩具!最常見的玩法是套在五指上,像古裝劇里后宮娘娘們的超長護甲,邊吃邊舞動手指,做出蘭花指狀,好不妖嬈。又或者在江米棍上鑿幾個洞,當成笛子吹奏。有些男孩子更夸張,用口水將江米棍兒粘成一把手槍,舉著它在院子里突突突地狂奔。
那個年代的江米棍兒,配料表是肉眼可見的簡單純粹。一把不脫皮的玉米撒進去,再加幾粒糖精,因為玉米沒脫皮,江米棍兒呈現(xiàn)金黃色的顏色,甚至帶著斑斑點點的雜質(zhì),如同淳樸少女臉上的雀斑。不但不丑,還讓很多年后都會對著其他號稱玉米膨化的零食指責:這吃的什么,一點玉米味沒有!
然而,關于江米棍的記憶,從我離開了豫東小城后就戛然而止了。
十八歲的女孩子,大概都有著一種對大世界的好奇和虛榮心。我仍然清晰的記得來到寧波的第一天,被市中心各種彩色屏幕和絢爛霓虹“閃瞎眼”的興奮。我認識了費列羅巧克力,知道了品客和樂事的區(qū)別,嘗到了日本風格的水果蛋糕,也把那個秋天田野里搖著父母手,哀求去看一眼江米棍兒的女孩,丟在了故鄉(xiāng)的田野上。
偶爾街角匆匆一瞥,遠遠看到轟隆隆的機器,以為是江米棍兒,走近看卻發(fā)現(xiàn)其實是吆喝著賣19.9一斤的賣炒栗子的。問老板有沒有江米棍賣,老板會一臉茫然地看著我,搖搖頭。
為數(shù)不多的過年回家,家里也沒有再買大袋大袋的江米棍兒了。小城不再時興吃這個,而是跟當年的我一樣,渴望更時髦的東西。我外婆前陣子還興奮地跟我說,她學會用智能手機買東西,“我給你買了很多俄羅斯進口巧克力,等你過年回來吃。” 我本來想告訴她 ,“我想吃那個…” 但話到嘴邊,竟一下子沒想起江米棍兒的名字,于是也不怎么好意思跟老人家再提起。
其實寧波的糧油小賣部也有見過些五顏六色,類似江米棍的食物,介紹牌子說是小米、黑豆、紫米五谷雜糧,碼起來整整齊齊的,米黃雪白藕紫什么顏色都有,甚至還有一些小魚小動物形狀的。但心里的沖動總會被理智化解:衛(wèi)生嗎?有產(chǎn)品許可嗎?過期了嗎?吃了真的不會拉肚子嗎?
都說成年人的世界沒意思,大概也就是這個意思。看著部分網(wǎng)友說江米棍可能鉛含量超標,都是糖精,說可能發(fā)動機器的柴油分子會附著在米棍上… 我感受到的不是反駁,而是默默的贊同。我只是可惜,為什么童年的江米棍不爭氣,你看辣條泡泡糖跳跳糖甚至七個小矮人冰棍都成功的跟上了時代的潮流,成為了干凈衛(wèi)生的標準化產(chǎn)品,為什么江米棍還留在村子里,走不進大城市,也走不進時代?
群里的爭辯,叫醒了我心底沉睡已久的對江米棍的念想。啊,我又想去吃兩口了。上網(wǎng)搜索家附近是否還有在賣。欣喜的是,寧波鼓樓街頭,看到有人還在做江米棍兒!
下班我就去了這個江米棍攤,一輛三輪車上,熟悉的柴油味飄散在空中,老板雖然戴著手套,但很難分辨究竟是為了衛(wèi)生還是防燙。我忍不住發(fā)現(xiàn)車上那年歲帶來的污垢,忍住了沒走上前。來買的人還是挺多的,有小孩子也有年輕人,大家拿著這些模樣新奇的江米棍,邊吃邊拍照。
所以江米棍還是有的,只不過如果總是以這樣的方式賣,消亡大概也是遲早的吧?回到家,我把昨天的群截圖發(fā)給發(fā)小,吐槽不知道如今哪里能吃到干凈又衛(wèi)生的江米棍。她如今在老家的一家食品企業(yè)工作,可能會有一些渠道。
看著群里的爭執(zhí),她也震驚了。但她接下來說的,直接敲碎了我的次元壁:“不過超市里都有啊,就是那種夾心米果卷,散裝的,不就是江米棍夾餡兒么?”
我感覺我大概知道她在說什么。迅速換上衣服,我大步流星走進家門口的超市,直奔散裝零食柜臺。果然,在貨架上,我看見了她說的零食:徐福記米格瑪、9+9能量谷物棒、還有長鼻王!對哦,長鼻王,另一個消失在記憶里的名字。
我買回去了一些,雖然不及小時候的江米棍來得“低脂低卡”,撕開一包,那種“吃舌頭”的粘刺感,還是瞬間把我拉回了童年。這么說來,它們沒有徹底消失,只不過換了個身份,就跟群里那幾十個名字一樣,在這個時代,繼續(xù)增加分身。
仍然沒有人知道江米棍的由來,但那,又重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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