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吳秀雅。”

《不討好的勇氣》最后一集，吳秀雅終于穿上一襲紅裙，站在脫口秀的舞臺上說出了那句熟悉的開場白。

開場白之后，我們不會知道她這段脫口秀說了些什么，因為這已經是全劇的最后一幕。

追了半個多月，看到這一刻，我還挺感慨的。

我很久沒有在一部國產劇中傾注如此多的情感，看著那個想要討好所有人的社畜吳秀雅變成了有勇氣站在脫口秀舞臺上的女王，我仿佛和她一起經歷了成長的試煉。

我也很久沒在一部國產劇找到如此“輕新”的感覺。

“輕新”，輕是輕盈，新是新穎。

可以說，《不討好的勇氣》讓我看到了國產劇創作更多的可能性。

01

輕盈，是舉重若輕。

創作來源于生活，而不是空中樓閣般的想象，才能做到舉重若輕。

《不討好的勇氣》一開始就用一個細節抓住了我。

秀雅的襪子縮到了腳后跟。

襪子縮到了腳后跟，當然難受，但秀雅在公司并不敢脫鞋整理，她擔心別人因此對自己產生什么看法，所以寧可忍受不適。

我們很快看到，學生時代的秀雅在打籃球時襪子同樣縮到了腳后跟，她想都沒想，就脫了鞋把襪子提了上去。

一個生活中常見的細節，就把吳秀雅性格的轉變描摹得格外清晰。

每個人的襪子都曾經縮到過腳后跟，但不是每個編劇都知道把這個細節寫到劇本里。

觀察到位，共鳴才會產生。

同樣來源于生活的橋段，還有秀雅在超市調研時不得不買的50個咸鴨蛋。

大家都經歷過那樣的時刻，銷售笑臉相迎甚至幫這幫那，無法拒絕，只能就范，看到劇里的秀雅一臉無奈地揣著50個咸鴨蛋回家，我們瞬間就明白了什么叫做“討好型人格”。

不需要復雜的臺詞，一個從生活中得來的細節，就足以讓觀眾產生代入感了。

有生活，才顯得真實。

劇中的生活，很多時候是職場生活。

導演董潤年去年拍出了《年會不能停》，今年又完成了《不討好的勇氣》，兩部作品下來，國內最會拍“班味兒”的導演，恐怕非他莫屬了。

其實，不管是班味兒還是什么味兒，說到底都是人味兒。

把職場里的人塑造得鮮活了，職場戲自然顯得生動，班味兒也就出來了，所謂舉重若輕，就是找到最佳的切入點。

我特別欣賞《不討好的勇氣》的一點，是劇里沒有哪個角色是臉譜化的，哪怕是配角，也沒有誰是工具人。

比如胡經理。

作為吳秀雅的上司，胡經理是個城府很深的人，她想利用吳秀雅的工作能力作為自己的進身之階，但同時又不希望吳秀雅的風頭蓋過自己。

劇中有場戲寫得很妙。

秀雅被董事長特批參加金融峰會，沒去成金融峰會的胡經理對此感到失落和嫉妒，她要求下屬在合影中P掉了吳秀雅，還美其名曰是為了秀雅著想，為了讓公司其他人不會因為吳秀雅和前男友鄭昊同框而轉移注意力，忽略了董事長。

很虛偽，但也很真實。

可胡經理就是一個只會給主角穿小鞋的臉譜化反派嗎？

顯然不是。劇集中給出過回溯，年輕時的胡經理意氣風發，她是從標準件廠一步步干到集團總部的。

劇集后半段，秀雅說脫口秀給前同事們聽，聽著諷刺自己的段子，胡經理沒有生氣，反而笑得很真誠，她夸贊了秀雅，或許也是因為她在對方的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和胡經理相比，馬超更是本劇的血壓提升器之一。

秀雅辛辛苦苦做了方案，卻被什么都沒做的馬超搶走了功勞，干啥啥不行投機第一名的馬超，會要求吳秀雅把PPT改上幾十版，卻在最后說第一版最好，他連挑刺，都只會說字體有問題。

但哪怕是這樣的角色，導演也留給了觀眾與之共情的機會。

當他孤零零地坐在公司的園區里，聽著別人在背后的議論，“跟錯了人”的他“現在什么也不是”，那份焦慮和無奈，我們也能清晰地體會。

對于他的投機，我們當然不會認同，但我們或許也可以理解。

八卦多事的何曉麗、善良柔弱的龐靜、年輕氣盛的小鄒，包括那個喜歡說教但也頗有魄力的董事長，上過班的人或許都見過，是這些角色的立體與鮮活，構成了這部劇的班味兒。

角色有了復雜度，劇集才有了情感張力。

還是拿配角舉例。棒喝酒吧的老板大勇，是秀雅走上脫口秀道路的引路人之一，他善良、熱心、有理想、也有不顧一切的勇氣，但在劇集的最后，大勇選擇暫時放棄了脫口秀，和妻子回到老家開啟新的生活。

我們完全能理解大勇，人到中年，大勇需要考慮太多事情，而且他也能清楚地認知自己，他熱愛脫口秀，但他的天賦并不足以讓他抵達夢想的終點，有時候，選擇認慫，其實是更大的勇氣。

角色有了人味兒，故事自然就有了人情，當觀眾可以輕松代入，產生共情，表達自然會變得輕盈。

02

《不討好的勇氣》，是部脫口秀題材的劇集。

脫口秀是全劇的重要元素，它的出現改變了女主角秀雅的生活，促使她找到了不討好的勇氣。

而這部劇新穎就新穎在，導演董潤年真的給全劇注入了脫口秀的氣質，客觀上呈現出了脫口秀的創作特點。

脫口秀講究鋪墊和扣題，本劇也完成了多次有效的“call back”。

比如兩場婚禮。

全劇拍了兩場婚禮，一場是鄭昊同事結婚。

婚禮現場，鄭昊向秀雅求婚，這是推動秀雅和鄭昊分手并且真正想要直面自己的導火索，可以說，這場婚禮是全劇作為脫口秀的第一次“炸場”，在這之前，鄭昊和秀雅之間的問題已經被完整地鋪墊，當求婚結束后，秀雅再返回婚禮現場，借著酒勁兒在空無一人的舞臺上說起了脫口秀，這場戲就變得格外動人。

第二場婚禮則是史野同學的婚禮。

此時，史野和秀雅在進行脫口秀巡演，回到了家鄉，遇到了正在舉行婚禮的同學，史野也遇到了母親，因為母親謊稱史野在大公司做廣告總監，使得史野處在了尷尬的境地。

秀雅和史野再次與老同學們相聚，也有一種親切卻生澀的復雜感覺。在這場婚禮上，史野和秀雅說了一段脫口秀，通過自嘲和祝福，他們完成了與同學的和解，也完成了與自己的和解，兩人之間有些曖昧的情感關系，也因為這場婚禮產生了更多默契，得到了升溫。

與上一場婚禮相對應，這場婚禮像是一個call back，在求婚的當時，秀雅無法表達自己真實的想法，但在同學的婚禮上，史野和秀雅通過脫口秀巧妙地完成了自我表達。

第一場婚禮的因，造就了第二場婚禮的果。

秀雅的紅裙子也是一種扣題。

學生時代的紅裙子是代表秀雅本真的符號，但父親撕爛了紅裙子，也促成了她后來討好型人格的誕生，當她再次在櫥窗里看到紅裙子時，她會心動，但卻沒有勇氣去買下，但等到劇集的最后，秀雅終于穿著紅裙子上臺，人物弧光也變得非常完整。

通過不斷的鋪墊與扣題，劇集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炸場”，這種創作思維，與傳統的劇集創作是不同的，全劇沒有非常強的戲劇沖突，沒有那種特別狗血的劇情，沒有存在感極強的反面角色，沒有貫穿始終的事件和難題，但它勾勒出了生活，描摹出了成長。

可能有脫口秀老粉會說了，有鋪墊有扣題，但沒有諧音梗，又怎么能算真的有脫口秀氣質呢？

還真有。

看中超的老球迷才會懂天津籍導演董潤年給角色取名時的惡趣味，當我看到在學校里欺負秀雅的高年級學生叫毛彪時，笑了足足一分鐘有余。

這可不就是諧音梗嘛。

03

作為女主，吳秀雅的成長當然是全劇的核心議題。

女性成長，是熱門議題，大家都在拍，但想出彩，并不容易。

董潤年的破題非常巧妙，他刻畫的不是一個無所不能的大女主，而是一個真實地面對各種各樣困境的女孩，她有很多優點，她在職場上工作能力強，她說脫口秀天賦異稟，但她依然是一個普通人，我們能看到她的糾結與焦慮，而這些都讓她的直面自我變得更加動人。

不討好，不只是不討好別人，更是不討好自己，全劇從頭到尾，都在完成這樣的表達，但導演沒有說教，沒有強灌雞湯，而是通過角色做出的選擇，讓觀眾自己做出判斷。

我很想提一個角色，某種意義上，他才是吳秀雅的反面。

這個人就是徐云峰，他是大富豪，看上去云淡風輕，他出場的幾集，乍一看似乎也有點瑪麗蘇霸道總裁文的套路，但董潤年恰恰是在反寫霸道總裁敘事，他設計這個角色，其實是讓我們看到，徐云峰或許不需要討好任何人，但他其實一直都在討好自己。

徐云峰有巨大的自我，他的自負讓他不能接受任何失敗，讓他必須在情感關系中掌握主動權，那場他說脫口秀卻遭遇冷場的戲，是全劇一大妙筆，但一個時刻都在掌控一切的人，突然遇到了失控，他的反應是非常有趣的，他迅速拉黑了秀雅，想要裝作一切都沒有發生。

失控之后，徐云峰無法直面自己的失敗，那個巨大的自我讓他無法直面自己在某些處境下的渺小，換句話說，看似強大的他，卻并沒有勇氣去直面自我。

同時，男主角史野則一直都拿出了極大的勇氣直面自我，他敢于去反對世俗的規訓，敢于去過自己想要的人生，他的瀟灑建立在巨大的代價之上，但他能夠與自己和解，不去患得患失，而是活在當下。

史野被賦予了絕對的理想形象和絕對的勇氣。

吳秀雅做不到像史野那樣灑脫，但她也不會像徐云峰那樣偽裝自己的怯懦，她更像是你我，退縮過，掙扎過，一次次鼓起勇氣，想要去直面自我。

看劇的過程中，我們跟隨吳秀雅一起成長，這種成長并不是一日千里，而是日拱一卒，是細膩的，是用無數個生活中的細節構成的。

在創作上，《不討好的勇氣》也體現出了十足的勇氣，導演當然知道什么樣的劇情最容易爆火最能上熱搜，但他沒有做那樣的處理，有很多個劇情節點，他都沒有刻意去迎合誰，而是去構建去打破，希望觀眾看到人物背后的真相。

他忠實于自己的創作，真誠地面對自己鏡頭下的角色，所以才能傳遞給觀眾最真實的情感。

就像史野最后說的那場脫口秀，不一定非得有梗，真誠地表達，也能完成炸場。

毫無疑問，輕盈新穎的《不討好的勇氣》，經過無數脫口秀和國產劇從業者的共同鋪墊，在年末出現，完成了漂亮的炸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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