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妻子擺攤賣麻辣燙。
中年失業(yè),自力更生。
冬天來了,麻辣燙攤很少有人吃了,只能是維持。
這些年,最怕親戚和朋友來我家了。
家里實在是寒酸。
冰箱里除了放了一年蒜茄子,其他啥也沒有。
前幾天,媳婦接到電話,說我大舅哥來了,在我家樓下。
媳婦邊蹦邊掉眼淚。
我大舅哥這個人,和她妹妹感情很好。
之前,我媳婦一直住他家。
可,自從我們結婚,他很少來打擾我們。
大舅哥這個人話不多。
多年前,他在哈爾濱工地上有一號。
有一號的意思,就是他至少是個人物。
那時候,他在工地上做包工頭。
每次來我家都是急匆匆的。
他經常是半夜來,來我家也不上樓睡覺,在我家樓下小旅店。
第二天早上來我家,我媳婦給他包餃子。
大舅哥從來不在家睡,他說,他腳臭。
大舅哥這個人是個外場人,話非常密。
可是來我家,話幾乎沒有。
在我家吃完餃子,坐一會看看電視,就走了。
大舅哥來的時候很少買東西,臨走,偷偷給我媳婦叫到一邊,給我媳婦塞錢。
至于多少我從來不問。
反正,那時候他生意也好。
大舅哥出手也大方。
我剛結婚那時候,他親自去了一趟大超市,回來的時候大包小裹的。
不是搟面杖就是各種調料,他和我說,我妹不會做飯,你多擔待啊。
這是他和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
之后,大舅哥生意失敗,欠了很多錢。
那時候我媳婦給他拿錢,大約是十多萬,大舅哥沒要。
說,這點錢不解決啥問題。
之后,他去外地了,消失了很多年。
不過,每年過年,他都回給我媳婦打電話,報平安。
媳婦管他要固定的手機號,他說,他沒有固定的手機號。
我媳婦那時候總是哭。
前幾年,大舅哥來電話,說他所有的外債都已經還完了。
讓我媳婦放心。
那個晚上,我媳婦嚎啕大哭,哭了一個晚上。
說,哥哥出了那么大的事,自己也沒幫上一點忙。
這次大舅哥來,我很興奮 。
我們應該至少十多年沒在一起了。
我到家,他在我家小區(qū)的凳子上坐著。
零下30歲,他鼻涕直流。
舅哥從南方回來的,穿的單薄。
我媳婦看著,眼淚飛出來了,上去就摟著脖子,兩人一起上樓。
晚上吃飯,媳婦給大舅哥包的餃子。
大舅哥說,我妹妹的手藝見長了。
我媳婦說,哥,我嫂子呢。
大舅哥說,在那邊忙不開,下次她來。
然后,大舅哥說,自己吃飯忘了洗手了。
他去衛(wèi)生間。
晚上,我讓大舅哥上床去睡,他說他睡沙發(fā)。
我媳婦怎么勸都不行。
之后,我和大舅哥在客廳地板上鋪被子睡。
我倆幾乎沒睡著,嘮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早上,他起大早就走了。
我去送他,他說不用。
我說,你怎么也給你親妹妹打個招呼啊。
他說不用了,我妹白天累了一天,她有睡懶覺的習慣。
媳婦醒的時候,已經是9點多了。
我大舅哥來電話,說飛機已經檢票了。
我媳婦嚎啕大哭,哥,哥,你不是說待幾天再走嘛,哥。
哭啥,見面的機會有的是,我那邊很忙。
然后,大舅哥說,妹,我在你家茶幾底下放了一千塊錢。
我媳婦哭的更兇了,哥,你現在這么難,我們還想給你拿點呢。
別裝了,咱倆誰不知道誰啊。
大舅哥晚上睡覺的時候和我說,這些年他也沒來家,讓我別挑理,這些年他不太好。
還有,大舅哥的媳婦,也就是我媳婦的嫂子其實已經去世了,癌癥。去世了好多年了。
大舅哥和我說,讓我別告訴我媳婦。
大舅哥說,我妹妹心焦。
之前,我媳婦一直住他哥家,她嫂子就一直伺候我媳婦。
兩人一個被窩。
我岳父岳母去世的早。
我媳婦一直在她哥哥家長大。
長嫂如母。
媳婦之前和我講過,關于她和她嫂子的故事。
說有一次,她心疼嫂子,她不想再念書了。
她嫂子騎車子硬是給她送回了學校。
嫂子給她塞錢,說咱家啥都缺,就是不缺錢,缺錢管嫂子要。
大舅哥兩口子是個好人,從來不計較錢。
那時候生意好的時候,給我媳婦都是幾千幾萬的給。
大舅哥生意落魄的時候,我媳婦攢了十多萬。
一直要轉給我大舅哥,大舅哥就是不接受。
還有,晚上,大舅哥和我說,萬一哪天我身體不行了,我一定會給你提前打電話的,你別讓我妹妹擔心。
我說,知道了。
媳婦看著他哥哥留下的那一千塊錢,哭的渾身哆嗦。
說,為啥早上走的時候,不喊她。
媳婦去廚房做飯的時候,哭的更兇了。
原來,凌晨,我大舅哥去廚房上抽煙的時候,給我家的油煙機擦的锃亮。
醬油,豆油,各種瓶子擺的整整齊齊。
最扎心的是,不知道大舅哥什么時候去的早市,買回來好多的雞蛋。
冰箱都塞滿了。
那么多的雞蛋,他是怎么拎回來的。
我家早市離我家有兩站地。
最讓我扎心的是,大舅哥晚上和我說,他最遺憾的是,他沒時間,他有時間的話,給我媳婦腌點蒜茄子。
晚上,我把這一切都告訴了我媳婦。
媳婦給我大舅哥打電話,就是打不通。
我知道大舅哥為啥關機。
之前,是因為他生意不好,他不想讓自己妹妹擔心。
這次,是因為他得了肝癌,他不想讓妹妹知道。
這個噩耗,我打算過一段時間告訴媳婦。
還有,大舅哥在我家吃餃子的時候,我媳婦問嫂子怎么沒回來。
大舅哥說,下次的。
我媳婦說,等嫂子來的時候,我還想和她一個被窩呢。
然后,大舅哥說,去衛(wèi)生間洗手。
我也去洗。
我發(fā)現,大舅哥拿毛巾捂著臉,兩個手直抖。
補充一下,后來,我媳婦在陽臺上發(fā)現了三袋大米,三個白菜。
我猜測,應該是大舅哥從早市上打車拉回來的。
可是,我睡得太死,一點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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