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衛選演員的眼光真的毒,找唐嫣來演“汪小姐”是再合適不過了。紅衣、高跟鞋,大波浪卷的長發,汪小姐一出場,明艷、大氣,活脫脫一個朝氣蓬勃的都市女孩。
90年代的“上海節奏”在汪小姐的快人快語中、在她利落的腳步和跳躍的大波浪中。她是那個年代典型的“新女性”,她有著嚴格的“中式”家教,又受過“西式”高等教育的洗禮。她有著有東方文化的底蘊,又是看過西方世界、見過世面的新女性。仿佛“中西合璧”十里洋場的外灘,飛速發展中的上海,就應該有這樣一位“汪小姐”。
好人家出來的孩子,從上海外國語學院畢業就分配到外灘27號的汪小姐,就像一朵明媚的向陽花,陽光燦爛又昂首挺胸地看著這個世界。所以她的世界是單純的,她的性格中帶著天真。
寶總和魏總搶做“三羊”的生意,她忙前忙后。當發現寶總沒把“底牌”告訴她的時候,她鬧了一會兒脾氣,覺得寶總沒把她當自己人。其實,她是忘了“親兄弟明算賬”的道理,商場上再好的關系也得留一手。自己被人舉報,組織部的人來找她調查,她毫無覺察,還把和寶總的“革命友誼”講得唾沫橫飛。大難臨頭,她一點危險意識都沒有。
金花說得對,汪小姐沒吃過什么真正的苦頭。她的頭上有一塊透明的玻璃天花板,她接收著陽光的滋潤,可能也見過風雪,但這些風雪從沒真正落到過她頭上。
她這朵向陽花只是一心向著她的目標,成為27號的一朵金花;也一心向著寶總,從第一頓排骨年糕開始,事事為著寶總。
對待工作,她從套郵票的“碰哭精”小汪開始,變成了黃河路上人見人愛的“汪小姐”。除了寶總的加持,想必工作中也是相當出色的。對待阿寶,從革命友誼,到不知不覺的愛戀,她為了他不惜千里奔襲,一個弱女子只身救情郎。
可惜,事業和愛情,她只能選擇一樣;可憐,到最后,這兩樣她都沒得到。
風雨百合
被舉報后,汪小姐被下放到楊浦外貿倉庫。一個從小嬌生慣養,念書、坐辦公室的小姑娘,突然被要求一個人整理偌大的貨倉。案牘勞形的苦,終究比不上真正的體力勞動,連范師傅都覺得一個小姑娘一個人一天之內整理完畢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想不到,這個小姑娘就是硬生生完成了,沒有半句抱怨,沒找一個人幫忙。
“我說行就行!”這是汪小姐的倔強。
寶總說得對,汪小姐看似柔柔弱弱,其實很能吃苦。前一刻,她是陽光燦爛、高跟鞋穿得踢嗒響的汪小姐。后一秒,她可以和碼頭工人一樣穿著粗布衣服,在倉庫里整貨整得灰頭土臉,在大雨里搬貨搬得熱火朝天。能吃苦是汪小姐,能屈能伸也是汪小姐,能脫得下長衫還是汪小姐。
生理的打擊還不是最致命的,最難過的是心理的關口。
從楊浦碼頭回到黃河路,汪小姐還是汪小姐,但汪明珠是大家都不認識的人。一個生日包廂,讓汪明珠知道,“汪小姐”只不過是個外殼。她在黃河路這么多年,大家喜歡的不過是手里有“外貿指標”的汪小姐,是寶總的紅顏知己“汪小姐”。褪去這兩道光環,就憑“汪明珠”三個字,她連包廂都訂不到。
范師傅說,人啊,總要找到自己的碼頭,27號、寶總都可以是汪小姐的碼頭。汪明珠可能從不想可以借誰的光,但耐不住這世上的人都本能地尋找光。汪小姐斬釘截鐵:我不回去,我是我自己的碼頭!
在楊浦外貿倉庫的汪小姐完成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蛻變,她不再像她的師傅一樣成為27號的一朵金花,也不再和寶總掰扯排骨還是年糕。她是她自己,不再是誰標簽下的“汪小姐”,她打碎了自己重塑,她重新做回虹口小汪。
鏗鏘玫瑰
《繁花》全劇有兩個最讓我感動的地方,都出現在第19集。一個是,金花送小汪集郵冊的時候;另一個是,寶總送汪小姐凱迪拉克,《執迷不悔》響起來的時候。
這兩件事充分說明了汪明珠的人品和能力。
金花是小汪的頂頭上司,她的業務能力和人品,她是最了解的。讓一個一本正經連自己姑父都能舉報的金科長,把自己最心愛的集郵冊送給了自己的下屬。這說明,不茍言笑的金花,內心里是愛極了這個下屬、這個徒弟的。
一直以來,大家都看到了寶總和汪小姐的革命友誼,但“革命友誼”可不是憑空就來的。除了兩人相識于微的緣分,還有經年累月的接觸。我們常說,可以不相信有錢人的人品,但一定要相信他們的眼光。寶總能認準汪小姐,絲毫不去理睬梅萍,恰恰可以說明汪小姐的品格。
汪小姐的業務能力有多強,直到最后從寶總手里搶過沃爾瑪的訂單我們可以充分了解。她知道自己的短板,知道不可能在價格和人脈上和寶總爭。但她也明白自己的優勢,她憑借的是自己對外貿政策的了解,對外貿趨勢的把控,以及對金花的信任。
當然,只有這些優勢是不夠的,她還有千里驅車的勇氣,和帶徒搏斗的魄力,有拒絕寶總明里暗里幫助的倔強。她要干就是憑自己的實力完成,人活一口氣!她成功了,打敗了寶總,她成功撕掉了外人加諸在她身上的標簽??梢哉f,她這一仗打得漂亮。
更重要的是,在如此艱難的環境下,她依然活得清醒。她拒絕了寶總,同樣拒絕了魏總。生意是生意,感情是感情,稀里糊涂過一次也就夠了。
經歷大單洗禮的汪小姐,回到27號,還是那個神采飛揚的汪小姐。只不過此時的她已經從向陽花蛻變成了玫瑰。還是那么熱烈,還是那么美麗,只不過,她不再只是無憂無慮向陽而生,她有自己的鋒芒、自己的硬刺。
人們說,愛笑的女人運氣不會太差。但其實那些愛著的女人們,所具備的不僅僅是自信和自強。所謂自信,那是基于扎實的業務能力;所謂自強,是一個人發自內心的倔強,是永不服輸的內核動力。
愿我們都能找到自己的碼頭,那不是一根繩隨意拴著的避風港,而是自己可以安身立命的法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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