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劉軍竟然連著三天夜不歸宿,白天打電話給他,他說在上班,下班打電話,他說有飯局,再晚一點打電話,關機。隱忍到第三天晚上,我睡夢里都火冒三丈,這種近似軟暴力的冷落,擱誰身上都是一口難以咽下去的濁氣。恨恨地爬起來,把他朋友的號碼全部搜索了一遍,終于知道他和一個朋友在洗浴城。我迅速沖下樓飛車過去,街上靜悄悄的,各色窗簾后的燈幾乎全熄了。我心里傷感至極,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淪落到像個怨婦,無望地穿行在黑夜里尋找自己的男人。
服務臺那位水靈靈的靚妹卻不理會我滿面的怒氣,一直微笑著問:“找什么人?”我盯著她,沒好氣地回:“找我老公!”她撲閃撲閃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我?guī)妆橹螅艓胰フ摇?/p>
幽暗的燈光下,寬敞的大廳里,一張張緊挨著的低矮的單人沙發(fā)床上都躺著人,偶爾有人輕咳。我躡手躡腳貓腰一排一排查看,終于在最后一排找到仰面八叉打著鼾的劉軍。我氣狠狠地擰住他的耳朵,他下意識地抬手撥拉,夢囈般地嘟噥,“不喝了,再喝就喝多了。”我又加了一成手勁,他皺皺眉頭睜開眼睛,懵懂地瞅了半天才認出來是我,揉了揉眼睛不耐煩地說,“你怎么來了?”
“快起來,跟我回家。”我聲音小卻凌厲。
劉軍擔心我會吵鬧,不情愿地起身,女服務員見我找到人,曖昧地笑笑后離開。劉軍陰沉著一張臉跟我鉆進車子,一路上一句話不說,回到家徑直走進書房,“砰”地一聲關上門。我孤零零地站在客廳里,看著緊緊閉著的門,忽然間感覺到身心疲憊,這樣的婚姻還能維持下去嗎?
這人怎么說變就變了?結婚時,他說我是他一輩子的小寶貝,有了女兒,女兒成了小寶貝,我就是他的大寶貝。可是,從他升職為土地局局長開始,家就成了不花錢的旅館,我和女兒不但不是他的寶貝,想喝他燒的一口茶水都成了奢侈。從來不進廚房的我,從頭開始笨拙地學做菜。第一次做出來的紅燒刀魚,黑乎乎的碎得像魚渣,女兒眼淚汪汪地說,“媽媽,你做的魚太苦了。”我一氣之下全部倒掉,再做,依然是苦味勝于香味。時間久了,我居然也逼出了一手好廚藝,劉軍偶爾在家吃一頓飯,驚奇不已,我翻個白眼給他,“沒有你,我們也餓不死。”
其實,我真正擔憂的是劉軍隨著地位的變化,思想也在快速變化,我瞅著機會就敲邊鼓,劉軍嗯嗯半天,“你懂什么,我自有分寸。” 再多說,他聽不到兩句就不耐煩,“你又不懂官場規(guī)矩,瞎摻和什么。”
有一天,劉軍拿回一條白金項鏈,我問:“從哪來的?”劉軍沒好氣地說,“給你就戴,問那么多干什么!”前幾天他的工資剛交給我,我知道他手里沒錢,扔到桌子上隨口說:“來路不正的贓物,我不要。”劉軍的臉一下子拉得老長:“不要拉倒。”他三天沒理我,那條項鏈始終放在床前的化妝臺上,我看著礙眼,就扔到窗臺上。
劉軍氣得直罵:“這么貴重的東西,有你這么放的嗎?沒見過世面的小家子氣,窮命!”
后來,他告訴我是他的同學要欠款,人家作為債務頂替,送給他的。我還是冷著臉不理他,他看不慣我的小家子氣,我看不慣他小人得志的“丑態(tài)”。當了幾天小官,走路都昂著頭背著手,上下班要單位專車接送,小司機點頭哈腰給他開車門,他稍有不耐就訓斥兩句。我忍不住冷嘲熱諷,一番爭吵不可避免。
人說,夫貴妻榮,我不但沒感到榮耀,反而每天提心吊膽,穿件高檔的衣服也總覺得有人在背后指指點點。上下班碰到熟人打招呼,對方的熱情讓我渾身不自在,好像劉軍的官是給我當?shù)摹N羧找玫呐盐竦靥皆儯澳懿荒芘粔K地建個小廠?”我明白她其實是想批塊地皮留著升值。我說,“這個老劉說了不算。”接下來女友的話里話外就夾帶著酸味,弄得我心里七上八下地難受。
有一天我去銀行,發(fā)現(xiàn)存折上多了一筆錢,數(shù)目是我們兩個人兩年的工資總和還要多。當天晚上,我一直坐在沙發(fā)上等劉軍,直到半夜,劉軍打著酒嗝回來,我不依不饒地追問,他才說,一個鎮(zhèn)長的親戚要建食品加工廠,政策不允許非法占用農(nóng)用耕地,劉軍卻大筆一揮打了批條,事后那人給了紅包答謝他。
“這是不是受賄?”我忍著氣問,他愣了一下辯解道:“現(xiàn)在都這樣。”“你不能這樣。”我冷言勸他把那筆錢退回去,把批條收回來。他說,“工廠已經(jīng)動工了,出爾反爾怎么張開口?”我陌生人一樣看著他,這哪里還是以前連根草的便宜都不占的劉軍?為此,我們?nèi)靸深^吵,他干脆搬到書房住,扔下我一個人獨守空床。
隨著長時間的分房,我們之間幾乎沒有了語言溝通,遇到重要事情,女兒是傳話筒。我的情感和身體同時被束之高閣,每次洗過澡之后,我自戀地在鏡子里一遍一遍地欣賞自己。有時候,我也為自己的強烈欲望羞愧,極力壓抑著,但是漫漫的寂寞長夜,獨自睡在松軟的大床上,我就像一條油鍋里的魚被煎得翻來覆去,口干舌燥。身體的干涸和心靈的焦慮交替地蹂躪著我,我越來越煩躁苦悶。
學校放暑假,我把女兒送到父母家,打算獨自一人去旅行散散心。這天,正為旅行做準備,接到一個電話,竟然是六年沒見面的初戀情人王杰利。
王杰利的變化讓我大吃一驚,哪里還有當年那個文弱書生的影子?體胖腰圓,臉上冒著富貴油,眼睛里有商人洞察一切的圓滑和機敏。如果不是那笑容里還有一絲熟悉,就是迎面碰上也無法認出來。
當年,他要我跟去青島,我卻舍不得丟下自己喜歡的工作,分手沒有三個月,我賭氣和劉軍結了婚。六年的歲月,好像只是眨眼的工夫。王杰利到現(xiàn)在還單身,當然我不會自以為是地以為他還愛著我,或許他是為了回來跟我顯耀成功,他已擁有一家員工上百人的公司。
相對而坐,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玫玫,我知道你過得不舒心。”他明著體貼關心,其實說我離開他是損失,我忽然討厭起他自作聰明的窺視。我說:“我很幸福,我老公是局長!”話一出口我就知道自己有多幼稚,像個孩子炫耀并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果然,他洞察一切似地笑了,“你還是那么單純。”我有些羞惱,起身就走,他急忙收起笑容伸手拉我,急切地說:“玫玫,我沒別的意思,只是覺得你生活得不快樂,心疼你。”看著他發(fā)白的臉,我呆了一下又坐下,心里的委屈涌到嗓子眼,眼眶已濕了,急忙低了頭不再說話。就在他拉住我手的瞬間,我心里一顫,這動作勾起了多年前的回憶,那時,每次生氣了任性地甩手就走,王杰利都急急地拉著我的手說好話,舊日的情感在手掌間復蘇蔓延。
幾天之后的一個夜晚,和幾個從外地回來的同學相聚,鬧騰到很晚,我醉意醺然,王杰利開車送到樓下,我剛要下車,卻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拉到懷里,他借著酒勁吻住了我。一陣眩暈涌過來,我軟軟地松開手。
清醒過來后,我覺得罪惡般地頹喪。王杰利呆呆地看我許久,神情古怪地說:“玫玫,對不起。我以為,你還愛著我,我……” 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有些事情事過境遷,就無法再恢復到原來的面目,我和他都錯了,不該讓舊情在曖昧里走遠。
我的生活又恢復了以往的死寂,心里卻惶然不安,總擔心劉軍會發(fā)現(xiàn)什么,對他也不再疾言厲色。女兒暑假的最后幾天,他回家比以往早,臉緊繃著,我心虛也不敢多問。他吃得很少,早早回到書房緊緊地關上門。我睡醒一覺,他還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抽煙,以前他是不抽煙的。終于有一天晚上,他壓抑的咳嗽聲傳進臥室時,我忍不住起身過去,悄悄地從背后摟住他,他身子抖了一下,什么也沒說。我輕輕地問:“是不是碰到什么事情?”他沉默了半晌才說:“玫玫,我可能要被撤職了。”
“ 啊?因為受賄?”我擔心的事情終于發(fā)生了。他悶聲說:“有一個紙板廠的老板占用五十畝地偷偷建造工廠,有人舉報到分局,領導要他馬上拆除,他急紅了眼,四下里找人,開始我沒搭茬,可他像蒼蠅一樣叮著我,我被纏煩了,就批了,我收了他20萬。”我心里忍不住埋怨,蒼蠅不叮無縫的蛋,“20萬?是不是要判刑?還有上次那個鎮(zhèn)長親戚的錢,你趕快還回去啊!”
劉軍說:“我已經(jīng)交上去了,批條也拿回來,市里領導正在研究對我的處分。”
事已至此,我柔聲安慰他:“無官一身輕,無論你做什么,都是我的老公,女兒的爸爸。”劉軍呆愣了片刻回身把我摟在懷里含糊地叫了一聲,“玫玫。”我聞著他身上熟悉的氣息,眼淚不爭氣地掉下來,我們好久沒有這樣親密的舉動了,我緊緊地貼著他,手有意無意地在他的身體部位摩擦,很快,劉軍的身體有了反應,抱起我走進臥室……
后來,由于劉軍及時上交了賄款,態(tài)度較好,領導決定只給他撤職處分。劉軍高興地抱著我轉個圈,說:“以后,咱們踏踏實實做事,老老實實做人,好好生活。”我們的生活又恢復了往日的溫馨,女兒說,還是爸爸做的糖醋排骨好吃,劉軍得意地嘿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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