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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慧諾

編輯 | Tang

這是《環(huán)球零碳》的第1353篇原創(chuàng)

“黑粉”這一行業(yè)術語隨著鋰電池回收行業(yè)的興起成為熱詞。它用來描述由粉碎后的廢舊電池料組成的電子廢棄物。這是一種極具價值的金屬混合物，包括：鋰，錳，鈷和鎳等。

一份來自歐洲的黑粉樣本分析結果發(fā)現(xiàn)，它包含了如下成分：鈷15.79%，鎳6.94%，錳4.82%，鋰3.19%，銅1.97%，鋁5.13%和其他組分。

根據循環(huán)能量存儲（Circular Energy Storage）進行的研究，到 2030 年，估計大約120萬噸的鋰離子電池將進入報廢階段。這意味著屆時可能產生12.5萬噸鋰、3.5萬噸鈷和8.6萬噸鎳，可回收并用于新電池的生產。

這是一座無形的“金礦”。中國、歐盟、韓國、美國和東南亞等國家，都開始加強監(jiān)管。

中國工信部12月23日發(fā)布《新能源汽車廢舊動力電池綜合利用行業(yè)規(guī)范條件（2024年本）》，要求相關企業(yè)積極開展針對正負極材料、隔膜、電解液等再生利用技術、設備、工藝的研發(fā)和應用。其中，冶煉過程鋰回收率應不低于90%。

歐盟推出的《關鍵原材料法案》2024年起生效，旨在通過回收途徑滿足歐盟25%的戰(zhàn)略原材料需求，特別是在電動車電池材料方面。

Evolution of Europe's domestic supply needs and capacity up to 2050, for the BAU scenario (in tonnes)

Institut fran?ais des relations internationales

韓國政府于2024年宣布了一項關于電池回收的國家計劃，為構建從電池制造到電動車運行、報廢、使用后電池交易、流通、再利用的“電池全周期信息管理系統(tǒng)”。

美國“基礎設施法案”為電池行業(yè)提供了約63.6億美元的資金支持，主要分配于“電池制造與回收補助金”和“電池材料加工補助金”兩項計劃。

隨著全球回收商對黑粉的需求可能超過供應，一場激烈的競爭似乎在所難免。

01--歐盟意圖加強關鍵原材料回收，但黑粉卻在不斷外流

歐盟正致力于通過電動汽車電池回收來增強其在關鍵原材料（CRM）價值鏈中的戰(zhàn)略自主性。但近期，歐洲電動車價值鏈中的一些項目遭遇取消或推遲，這不免讓人對電池回收行業(yè)的未來感到憂慮。

近年來，歐盟對關鍵原材料的回收提出了宏偉目標。除了現(xiàn)有的《采掘廢物指令》、《廢棄物框架指令》、《報廢電氣電子設備指令》和《報廢車輛指令》，歐盟還推出了《關鍵原材料法案》，該法案自2024年起生效，旨在通過回收途徑滿足歐盟25%的戰(zhàn)略原材料需求，特別是在電動車電池材料方面。

然而，實現(xiàn)這一目標并非易事。目前，歐盟在17種戰(zhàn)略原材料的平均回收利用率僅為12%。在34種關鍵原材料中，只有10種的二次原料滿足率達到了10%以上，其中包括一些電動車電池的關鍵原材料：銅的回收利用率為55%，鋁/鋁土礦為32%，鈷為22%，鎳為16%；而電池級鋰和硅金屬的回收利用率不足1%，電池級天然石墨為3%，錳為9%。

歐洲市場目前更傾向于將黑粉出口到歐盟以外的地區(qū)，主要是韓國，未來可能會增加出口到印尼或中國。據歐洲行業(yè)代表透露，目前約有80%的黑粉和60%的工廠廢料正在離開歐洲。

在全球電池回收領域，中國至少覆蓋了全球一半以上的回收能力。根據國際能源署的估算，到2023年，中國的預處理能力達到270萬噸電池單元當量，后處理能力為210萬噸，分別約占全球能力的80%。

Global available battery recycling feedstock and recycling capacity, 2023-2050

Source: IEA

其他亞洲國家，如韓國，以及新加坡、馬來西亞和泰國等東南亞國家也在這一領域扮演著重要角色。相比之下，歐洲和北美在電池回收能力上遠遠落后，它們在全球預處理和后處理能力中的份額分別僅為10%和4%。

02--歐盟電池回收產業(yè)鏈，主力卻要靠韓國支撐？

官方數據顯示，歐洲黑粉的回收能力為預處理30萬噸和后處理35萬噸，但行業(yè)訪談透露實際累計產能僅約20萬噸，尤其后處理能力更為有限。歐洲與韓國黑粉“應收值”的差異——歐洲價格始終低于韓國——似乎也印證了這些分散的數據。

來源：EU Battery Regulation

其中，德國在歐洲的回收設施布局中扮演著關鍵角色，擁有眾多本土回收企業(yè)。匈牙利擁有顯著的回收能力，但主要得益于韓企SungEel HiTech的兩座設施。這家公司還在德國、波蘭運營，并在西班牙和德國開展項目。另一家韓企SK TES也在德國、法國、匈牙利和荷蘭擁有多個項目。

韓國由于鋰電發(fā)展較早，在打通全產業(yè)鏈方面似乎更有經驗。以SungEel HiTech為例，該公司從2000年入局電池回收，歷經24年發(fā)展，期間經歷多個金屬下行周期仍屹立不倒的原因為——深度綁定三星SDI。

近年來，韓國的回收能力繼續(xù)增加，但未能與黑粉供應的增長保持同等比例。那些新增的能力可能依賴于其國內新產能，旨在建立電池開發(fā)的回收供應鏈。韓國對黑粉的需求超過了供應，尤其是在高質量黑粉（較少雜質，特別是銅含量低于2%，鋁含量低于2%）需求突出。

2024年6月，韓國市場的競爭激烈到，支付價格（購買黑粉所支付的金額）甚至出現(xiàn)倒掛。然而，大多數回收商仍然繼續(xù)購買這些黑粉，以維持運營率。自那時以來，支付價格有所下降，搶購的緊張局勢也得到了緩解。有分析認為，韓國的長期目標似乎借助其作為OECD成員的地位，確保歐美黑粉的流入并建立庫存儲備，以供其國內后處理設施使用。

韓國政府2024年宣布的關于電池回收的國家計劃，計劃從2027年起，執(zhí)行報廢電動車電池拆卸義務制，對拆卸后電池進行性能評價后經過二次處理利用。

03--防范全球黑粉“爭奪戰(zhàn)”，歐盟邁出監(jiān)管“關鍵一步”

面對當前國際監(jiān)管體系的局限性，歐盟正逐步推進新的黑粉出口限制措施。

國際間的廢物貿易受到1989年《巴塞爾公約》的規(guī)范，而經合組織（OECD）成員國在1992年基于該公約建立了相互監(jiān)督和管理的框架。1994年，非OECD國家為了減少有害廢物的出口，推動了《巴塞爾公約》的“禁令修正案”，該修正案于2019年生效，禁止OECD國家向非OECD國家轉移有害廢物，即使交易雙方未同時批準修正案，交易也會被阻止，美國因此并未獲得明顯優(yōu)勢。

《巴塞爾公約》規(guī)定，只有在完成“事先知情同意”程序后，有害廢物才能跨境流動。這一程序要求各國環(huán)境保護機構通知并獲取相關國家（進口/出口/過境）當局的同意。在OECD及其簡化系統(tǒng)下，進口國可以對某一類型的廢物及其特定處理工廠獲得“事先同意”，以促進跨境流動。

然而，這套規(guī)則體系存在漏洞，因為《巴塞爾公約》和OECD框架都沒有明確指出鋰離子電池是否屬于廢物或產品，以及它們是否應被歸類為有害物質（即“綠色清單”或“琥珀色清單”）。這種分類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各國當局的解釋，可能會因國家經濟利益的不同而有顯著差異。例如，擁有發(fā)達電池回收產業(yè)的國家可能更傾向于將廢舊電池等定義為產品而非廢物，尤其是不希望將其視為有害廢物。

因此，歐盟加強了出口監(jiān)管。2024年10月，歐盟在限制黑粉出口方面邁出了關鍵一步，發(fā)布了關于廢棄物清單修改的授權決策，針對報廢電池及其處置廢物，包括黑粉和處置渣等。修改涉及的報廢電池包括鋰電池、鎳鉻電池、堿性電池和鉛酸電池等，主要分為三大類別：電池回收過程中產生的渣、電池生產/銷售/使用過程中產生的廢物，以及報廢電池/電池生產廢物處置過程產生的中間品。特別是，含鋰電池正極材料的條目大多被列為危險廢物，而負極材料的電池生產廢料則被列為一般廢物。

修訂通過后，將對報廢鋰電池、鋰電池正極生產廢料及鋰電池黑粉的管制和運輸，尤其是出口產生重大影響，特別是禁止向非OECD國家出口危險廢物，包括東南亞國家和中國。此外，歐盟對廢棄物清單的修改可能將在全球范圍內引發(fā)連鎖反應，其他國家和地區(qū)或許會在一定程度上參考歐盟的做法，對報廢電池及相關廢棄物的管理進行調整。然而，將諸多與鋰電池相關的條目列為危險廢物，可能會在一定程度上限制資源的合理流動和高效利用。

04--最大對手是盟友？美國加強在本土和歐洲電池回收布局

盡管設置了黑粉出口限制，但為了真正實現(xiàn)回收產業(yè)的潛能，歐盟依然需要建立自己的后處理能力，并確保已規(guī)劃項目能夠真正落地。

在金屬提純方面，無論是金屬合金、氫氧化物還是碳酸鋰和石墨，都需要進一步處理以達到電池級鹽的標準，或者用于玻璃、陶瓷和建筑等對純度要求較低的應用。亞洲的超級工廠已經將這些提純方法整合到工業(yè)生態(tài)系統(tǒng)中，而歐洲還在努力優(yōu)化其生產流程。

陰極和陽極前驅體的生產是回收閉環(huán)的最后一步，歐盟也需要培育本土的前驅體制造商。目前，Umicore在歐洲運營著唯一的前驅體生產設施，而BASF計劃在芬蘭投產的項目因許可證問題被推遲。同時，法國的Eramet暫停了其回收項目，Stellantis也終止了與Orano在電池回收和前驅體方面的合作。

總的來看，歐盟需要一大批電池制造公司，才能從歐洲本土的二次資源中采購金屬，但這一目標遠未實現(xiàn)。歐盟的電動化項目似乎正在經歷取消或暫停的浪潮，如Northvolt燒光上千億后破產，ACC暫停在意大利和德國的工廠建設，BASF暫停西班牙回收廠的建設。Eramet在敦刻爾克的項目也因原材料供應和回收產生的金屬鹽銷售渠道的重大不確定性而受到影響。

美國可能是歐盟在電池回收領域的最大競爭對手。得益于政府支持計劃，美國公司在國內擁有穩(wěn)固的地位，并開始尋求進口歐洲的黑粉，因為其價格低于亞洲黑粉。

黑粉價格指數

來源：Benchmark Market Intelligence

美國正在制定激勵國內電池回收的政策框架，特別是在“拜登經濟學”下實施的“基礎設施法案”和“通脹法案”。這些法案為購買電動車提供了稅收抵免，要求電動車至少60%的組件在北美制造，至少50%的關鍵礦物來自美國或自由貿易協(xié)定國家。這些標準將逐年遞增，最終達到100%和80%。美國回收工藝生產的電池材料將被視為符合這些標準，從而具有顯著優(yōu)勢。

美國能源部已資助了多個回收項目，如位于俄亥俄州的Cirba Solutions和肯塔基州的Ascend Elements（總計獲得3.912億美元）；2024年9月，能源部選定了25個新項目，其中包括4個回收項目（俄亥俄州、俄克拉荷馬州及南卡羅來納州的兩個項目），總計資助4.605億美元。

而且北美市場則由本土企業(yè)主導，特別是Li-Cycle、Cirba Solutions、Ascend Elements和Redwood Materials。唯一在北美設點的外部企業(yè)是韓國SungEel HiTech，其在佐治亞州擁有一座預處理設施，并計劃在印第安納州惠特斯敦建立預處理項目。

與此同時，北美企業(yè)也開始在歐洲擴展回收業(yè)務，如Li-Cycle在英國有廠，并計劃在法國和挪威拓展，Ecobat在英國擁有設施，Ascend Elements在波蘭簽署合資協(xié)議，共同運營預處理設施。

05--歐盟完善電池回收體系，對國內回收企業(yè)有何啟發(fā)？

根據作者了解的情況，歐盟將采取四個方面的措施，努力實現(xiàn)電池回收閉環(huán)：

• 建立準確且集中的數據平臺：涵蓋歐洲黑粉流動和回收能力（區(qū)分預處理與后處理）的集中數據庫。

• 最大化將黑粉留在歐洲：首先，將黑粉和廢舊電池明確劃為危險廢物。其次，歐盟應主動部署保護措施，支持新興的電池回收產業(yè)。例如，要求黑粉生產商優(yōu)先選擇歐洲回收設施，并支持歐洲前驅體（pCAM）和正極活性材料（CAM）生產的結構化發(fā)展。

• 完善黑粉回收商業(yè)模式：引入回收費用、確保產業(yè)輸出多樣化、建立再生金屬交易體系等措施；

• 推動電池回收研究與技術支持：加強歐洲電池回收研究與支持，優(yōu)化后處理技術（如火法冶金、濕法冶金）的環(huán)境影響與能耗，同時覆蓋其他電池部件及新化學體系，并建立適當的融資生態(tài)系統(tǒng)，助力創(chuàng)新工業(yè)化。

面對國內回收企業(yè)的產能過剩，從海外進口廢舊電池材料成為制造新電池的重要途徑。由于廢舊電池含有有毒化學物質，我國長期禁止進口電池“黑粉”。但隨著市場需求增長，政策有所放寬。2021年底，工信部發(fā)布新標準，允許從2022年4月1日起合法進口經過預處理的含鎳、鈷的鋰離子電池廢料制成的粗氫氧化鎳鈷產品。

2024年起，《關稅調整方案》為粗制氫氧化鎳鈷設立了單獨的稅號，使其在進出口貿易中有了明確的分類。同年5月，我國首次進口了17噸粗氫氧化鎳鈷，標志著這一政策的實施。

隨著中國車企紛紛進入歐洲市場，歐盟的新電池法規(guī)定了更嚴格的環(huán)保要求，這將增加國內電池企業(yè)對回收的需求，為回收企業(yè)出海帶來新的機遇和挑戰(zhàn)。新電池法要求電池產品在設計、生產和回收過程中減少碳排放，促使國內電池企業(yè)考慮更環(huán)保的生產技術，并在海外布局或與回收企業(yè)合作以滿足法規(guī)要求。

盡管歐洲的監(jiān)管框架支持電池行業(yè)的循環(huán)經濟，但并未直接保護本土回收企業(yè)，也沒有強制要求在歐洲回收電池。目前，OEM企業(yè)更傾向于與亞洲企業(yè)合作以履行回收義務，而中國企業(yè)可以利用技術和產能優(yōu)勢在歐洲市場增加份額。

面對歐盟新的黑粉出口限制及未來更多本地化需求，回收企業(yè)可以通過與海外責任主體綁定來規(guī)避政策風險并擴展業(yè)務。借鑒國內經驗，回收廠在沒有穩(wěn)定原料供應的情況下，產能利用率低，且由于高投資和高折舊，項目盈利性較差。在這種情況下，合資建廠，中方提供技術，掌握權益產能，并依托合作伙伴保障前線退役電池的回收數量，并享受當前政策以低成本實現(xiàn)海外布局。

作者簡介：作者目前從事國內科技企業(yè)的投資和出海服務工作（歐洲和美洲為主），并為多家智庫提供地緣經濟相關研究和新媒體編輯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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