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維在《第十二兵團被殲紀要》中回憶:“計四個軍十個師約十幾萬人的第十二兵團,除少數漏網者外,悉數被殲。至于國民黨軍師長以上干部,除副司令官胡璉,副軍長谷炳奎,師長尹俊、王靖之、張用斌等逃跑之外,我和軍長吳紹周、覃道善、楊伯濤,副軍長王岳,師長王元直、尹鐘岳、夏建勣、潘琦等均被解放軍生俘,在人民的寬大下,走上新生之路。”
這么多十二兵團軍長、師長被俘,黃維在戰犯管理所看起來似乎應該不是很“孤單”,但事實是黃維在戰犯管理所卻成了“孤家寡人”——少將特務董益三怒扇黃維耳光,他手下的軍長、師長,卻并沒有替他們的“黃司令”報仇,甚至還可能心中竊喜:我們也早就想扇他了——他這個兵團司令,只知道自己有十幾萬人,具體是多少,他知道嗎?
黃維提到有八個十二兵團的軍長、副軍長、師長被俘,但這些將軍并沒有全部進入功德林戰犯管理所,有些人就是想幫黃維的忙也沒有機會,更何況他們根本就不想幫忙。
我們在特赦名單上找到了這樣的記錄:第十八軍軍長楊伯濤,1959年12月4日第一批特赦;第十軍第一一四師師長夏建勣,1960年11月28日第二批特赦;第十軍軍長覃道善,1961年12月25日第三批特赦;第十二兵團司令黃維、第十八軍第一一八師師長尹鐘岳,1975年3月19日第七批,也是最后一批特赦。
沒有出現在特赦名單上的十二兵團副司令官兼第八十五軍軍長吳紹周有主動投誠表現,所以回鄉生活;第十軍副軍長王岳、第十一師師長王元直去劉帥辦的軍校當了教官,第十八軍第十師師長潘琦1951年被“鎮反”。
打黃維耳光的,是1960年與沈醉同在第二批特赦的原軍統局電訊處少將副處長、第十五綏靖區情報處處長董益三,旁觀者是屬于晉綏軍系統的梁培璜,據黃維回憶,當時幾乎是整個學習小組的人都要沖上來揍他:“梁培璜以為我在寫檢討材料,好奇地湊過身來看,不料他看到的并不是什么檢討,而是兩句罵他們的打油詩:‘龍困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這下子把梁培璜氣壞了。這時,組長、副組長人多勢眾,大興問罪之師,并向我動起手來,我便回手迎戰,因為用力過猛,自己卻跌倒在地上,臉也碰破了。”
黃維挨了耳光,摔得臉破血流的時候,跟黃維在功德林做“同學(戰犯互稱)”的,還有十二兵團的兩個軍長、兩個師長,這些人不但不幫黃維的忙,還紛紛寫文章揭黃維的短,這就不能不讓我們感到奇怪了:大家都是一個兵團的鍋里吃飯,又一同被俘進了戰犯管理所,怎么也算“袍澤兄弟”,黃維怎么就把手下的軍長、師長都得罪了?
黃維與“部下”之間的仇怨,咱們還得從淮海戰役說起——黃維當十二兵團司令,純屬趕鴨子上架,此前他跟十二兵團的將領不是很熟悉,最初擬任的兵團司令也是胡璉而非黃維,再加上黃維是蔣軍公認的“書呆子”,根本就不擅長處理人際關系,在戰場指揮上也是昏招迭出,以至于其部下軍長師長都認為是黃維坑了自己。
黃維有沒有坑手下的軍長師長呢?我們看這些人寫的回憶錄,就能發現這些人積怨甚深,楊伯濤和覃道善沒有親自出手,已經是給黃維留情面了。
首先我們來說第十軍軍長覃道善,這是一個比較“憨厚”的大胖子,但是他卻是功德林戰犯中少數幾個被判處過死刑的:覃道善因為在淮海戰役突圍時使用了毒氣彈,所以被俘后被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以觀后效”,直到1959年楊伯濤第一批特赦后,覃道善才改判為無期徒刑,然后在1960年減為有期徒刑十五年,并于1961年第三批特赦。
覃道善之所以差點沒命,就是因為黃維把使用毒氣彈之罪都推給了楊伯濤和覃道善:“當時是分配給各部自行掌握,其使用情形不明。”
覃道善一直在為自己喊冤:“突圍前數日,兵團司令部發給各部隊催淚性和噴嚏性混合毒瓦斯彈,聽說發給第十八軍三十多箱,內裝毒瓦斯筒十二具,命令必要時使用。第十軍的陣地位置在雙堆集北面,面向東北和西北的解放軍作戰。時值寒冬,又常刮東北風和西北風,因而不適宜施放毒瓦斯;加以沒有技術人員,所以沒有使用,突圍時都拋棄了。”
覃道善說自己沒使用毒氣彈,結果判了死緩,楊伯濤倒是比較肯認賬:“十二月十二日黃昏后,解放軍的壕溝已逼近這個制高點的腳下,一舉發動攻勢,密集部隊潮涌沖鋒。第一一八師守軍即猛烈發射毒瓦斯彈,旋見解放軍即刻停止沖鋒,聲息全無。這一夜解放軍沒有繼續攻擊。另一次使用毒瓦斯彈,是在雙堆集西邊的一座山廟前,這座山廟被解放軍攻破,我企圖奪回,令尹鐘岳組織兵力配合毒瓦斯彈攻擊,先發射毒瓦斯彈,步兵跟著沖鋒,但解放軍方面似乎沒有受到什么影響,仍然有熾盛的火力猛烈射擊,攻擊未能成功。”
毒氣彈的危害,楊伯濤在回憶錄中寫得已經很清楚了,他不可能不把“戰果”匯報給黃維,黃維說自己毫不知情,責任全讓楊伯濤和覃道善來負,您說這兩個軍長能不生氣嗎?
除了在毒氣彈問題上甩鍋推責,更讓楊伯濤和覃道善憤怒的,是黃維提前逃跑,讓他們當墊背。
楊伯濤在回憶錄中毫不留情地揭露:“黃維、胡璉怕坐戰車在夜間行動不了,逃不了命,下午四點多鐘就命令第十一師和戰車部隊開始突圍,他倆跟著在后面沖出,根本沒通知覃道善和我。直到我等得不耐煩,出外瞭望的時候,才發現西北亂成一片。派人聯絡,才知道黃維、胡璉已經走了。”
覃道善說得比較“委婉”,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對黃維的怨氣也不小:“突圍命令下達后,各部隊頓時引起騷亂,到處都在破壞武器和燒毀文件,呈現一片惶恐狼狽狀態。有的為了保命,竟不顧規定時間而提前逃走。在這種混亂不堪的情況下,根本就不能形成有組織的突圍戰斗。”
覃道善說的“有的”,就差直接點出黃維和胡璉的名字了。
我們細看淮海戰役史料,就會發現如果黃維和胡璉不丟下大部隊搶先逃跑,那么楊伯濤和覃道善也是有可能逃掉的,第十八師師長尹俊和第七十五師師長王靖之就沖開一個口子逃出去了。
楊伯濤到死都不肯原諒黃維,是因為他認為黃維的瞎指揮,可把部下坑慘了:強渡渦河的時候,黃維并不知道水之深淺,結果一一八師的一個團淹死大半,剩下的也被對岸火力殲滅;被包圍之后,黃維對傷兵冷酷無情,第十二兵團的負傷官兵估計近萬,但黃維只讓工兵部隊挖了幾條壕溝讓他們躺著,有的連壕溝都沒有,就躺在野地里不管不問,“無醫無食又值嚴冬,輕傷者轉成重傷,重傷者很快死亡。”
眼看著手下官兵凍傷致死,楊伯濤和覃道善再想想胡璉從南京帶回來的香煙、水果、洋酒堆在兵團司令部,他們一口吞掉黃維的心都有了。
黃維是從“新式軍官學校校長”變成的十二兵團司令,所以把手下的軍長師長都當學員看待,作戰命令全憑自己拍腦門決策,比如蒙城之戰,黃維不僅沒有召集各軍長研究一下,就連對同住蒙城內近在咫尺的楊伯濤事前也沒有通知,楊伯濤接到莫名其妙的命令,稀里糊涂地開拔,這才在黃維的指揮下,把整個兵團都送進了包圍圈——據楊伯濤回憶,他當時已經預感到解放軍已經布下了口袋陣,但軍令如山,黃維讓他走,他也不敢不走。
兩個軍長對黃維恨之入骨,第十八軍第一一八師師長尹鐘岳的一個團被淹死,第一一四師師長夏建勣與覃道善一同被俘,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黃維和胡璉一人一輛坦克車跑了出去,要是當時他們有火箭筒,肯定會一炮將黃維的戰車掀翻:說好的黃昏突圍,現在才四點,你們就搶先開溜了!
這樣一想,讀者諸君就應該明白黃維為什么會在功德林戰犯管理所被少將特務扇耳光,其手下的軍長師長無一人相助了:你是兵團司令不假,可是在淮海戰場上,你拿我們當兄弟了嗎?
黃維于1975年最后一批特赦,他如何對待苦等了多年的妻子,筆者有些不忍心說,所以最后只能把評判權交給讀者諸君:在內戰中使用國際公約禁止使用的毒氣彈,覃道善被判處死緩,黃維應該如何處置?黃維的“倔強”是在自知性命無憂之后才表現出來的,如果他真那么硬氣,為何沒有主動暴露于炮火之下替老蔣殉命?黃維在被俘前后眾叛親離,又應該如何解讀?在您看來,黃維能否算一個稱職的兵團司令或合格的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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