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歪嘴有一個怪毛病，嘴里頭唾液特別多，還不講衛生，隨時隨地都要吐上一口。路人看到他吐唾沫，都會皺起眉頭繞道走。

這天晚上，李歪嘴從二愣羊肉館喝完酒回家，在街上晃晃悠悠往前走。到了一個胡同口，“呸”的一口唾沫噴向黑暗的角落，只聽“咩”的一聲，不知從哪兒鉆出一只羊來。

李歪嘴一愣：誰家的羊跑丟了？他前后看看，空無一人，一把抓住羊犄角往回拉。

二愣正要打烊，看李歪嘴帶一只羊進了店，問：“哪兒來的羊？”

李歪嘴“嘿嘿”一笑，說：“甭管從哪兒弄的，賣給你的羊肉館最合適不過。”

二愣搖著手說：“不說清楚，我可不買。”

李歪嘴只得如實說：“我剛才在回家的路上往墻角吐了口唾沫，結果就憑空跑出一只羊來。”

二愣得知這羊是被李歪嘴一口唾沫給嚇出來的，想了想，說：“這只羊我收了。不過，我還有兩個要求，一是這事兒你千萬不能對別人說；二是你回頭再去角落里尋摸尋摸，看還有羊沒有，如果還有，找到多少我就收多少，具體價錢咱倆再商量。”說著，二愣給了李歪嘴錢，把羊拉進了廚房。

李歪嘴點完錢，往兜里一揣，出門回家。

路過剛才撿到羊的胡同，李歪嘴突然停下腳步，心說：看這里黑漆漆的，說不定還藏著什么東西。有棗沒棗敲三竿子，不費勁。

李歪嘴伸著雙手摸了進去，不一會兒就把胡同走了個遍，最后摸到一道濕漉漉的墻，李歪嘴收回手一聞，一股尿臊氣。

“我呸！”李歪嘴不由得對著墻角又是一口唾沫，“真是狐貍沒打著，空惹一身騷。”

李歪嘴正要走，只聽“咩”的一聲，角落里又鉆出一只羊來。李歪嘴一時摸不著頭腦，拉著這只羊，再次回到二愣羊肉館。

此時，二愣已經殺完先前那只羊了，他看李歪嘴又拉回一只，得意地說：“我說什么來著？咱倆可以合作發財了！”

李歪嘴滿腹疑惑，問：“看你胸有成竹，你明白是怎么回事兒？”

二愣說：“我擔心你聽了害怕，不肯再做這樁好買賣。”

李歪嘴腰桿一挺，揚聲說：“只要能賺錢，死了都不怕。”

二愣點點頭，一招手，李歪嘴麻利地把耳朵湊到了二愣嘴邊，聽得二愣說：“別擔心，這買賣死不了人。實話實說吧，你知道鬼最怕什么？最怕唾沫。那羊，就是孤魂野鬼沾上你的唾沫變的啊！”

李歪嘴后背不由得冒出一股涼氣，緩了片刻，說：“老子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唾沫，這么輕松的買賣，咱們做定了！”

原來，二愣早就知道鬼有這么一怕，之前無意間用這招抓過羊，可惜唾沫有限，抓到的羊不多。現在他這羊肉店里，有真羊肉，也有鬼變的假羊肉。如果李歪嘴能保證貨源，二愣就能進一步節約成本，很快就能賺大發了。

二愣告訴李歪嘴，夜間哪里鬼集中，哪個角落里容易藏鬼，再商定如何分成，雙方皆大歡喜。

老話講，無利不起早，有利盼雞啼。李歪嘴白天上街不再浪費半口唾沫，只等著把唾沫用在噴鬼上。到了夜里，他腰掛大水壺，手拿牽羊索，在眾鬼藏身的地方“呸呸呸”地吐，天天熬到雞叫三遍，然后大清早拉著十幾只羊送到二愣羊肉館。沒過多長時間，李歪嘴已經為二愣供應千余只羊了。

一天深夜，二愣送走最后一撥客人，正要打烊，突然闖進來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他敲著桌子催促道：“老板，快上好酒好肉，老子餓壞了！”

二愣端了一鍋羊肉上來，壯漢狼吞虎咽，瞬間一鍋肉見了底，他又敲著桌子喊：“這點兒不夠塞牙縫的，有多少來多少，不是給你說了嘛，老子餓壞了！”

碰見能吃的客戶，二愣頓時來了精神，他店里存貨還有不少，馬上全端了出來。壯漢甩開腮幫子，一頓猛吃。

足足吃了兩個時辰，壯漢這才捧著酒杯，打了個嗝，說：“總算飽了，但是，你這羊肉味道不對呀，不是真羊肉吧！”

二愣明白了，碰見吃白食的了，吃的時候不說，等吃飽喝足了，開始挑三揀四想賴賬。二愣為了討錢，也不怕壯漢：“小子，我伺候你一夜了，別沒事找事。這明明是羊身上下來的肉。”

壯漢“哈哈”一笑：“肉從羊身上出的不假，可惜是掛著羊頭賣鬼肉。羊肉館可不是這么開的，你把鬼變成羊殺了，比那些拿耗子肉當雞鴨肉賣的人惡劣多了！實話告訴你吧，老子被你們害得好久沒吃過飽飯了，今天特意來嘗嘗鮮，不過，鬼變羊的味道真不怎么樣！”

二愣呆住了，問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正在這時，李歪嘴趕著一群羊進來了，說：“二愣，收羊了！哎喲，今天這么早就有客人啊？”

只見那壯漢“騰”地站了起來，說：“好，都到齊了。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老子叫鐘馗，專門捉鬼、吃鬼！你倆做得太過分了！”

原來，李歪嘴和二愣一個唾鬼，一個賣羊，形成產銷一條龍，禍害著陽間客人，同樣也嚴重影響了陰間秩序。

鐘馗吃不飽肚子，到閻王爺跟前告狀，閻王爺垂淚說：“別提了，黑白無常出去勾魂，在路邊休息的工夫，一不小心著了李歪嘴的道，也被二愣宰了吃掉了，現在，我這兒都沒人干活啦！”一商量，閻王爺便派出鐘馗，要他給李歪嘴和二愣一點顏色看看。

聽鐘馗一說，李歪嘴頓時冒出了壞主意：我這唾沫夠厲害，既然能把黑白無常變成羊，那鐘馗豈不是也能手到擒來？想到這里，李歪嘴出其不意，“呸”的一聲，一口唾沫直奔鐘馗而去。

鐘馗眼疾手快，見唾沫快到自個兒跟前，他瞬間移動到李歪嘴背后，推了他一把。李歪嘴的魂魄一個踉蹌飛出體外，不偏不倚，和那口唾沫撞在了一起，剎那間，出現了一只歪嘴羊。李歪嘴的肉身“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二愣驚得目瞪口呆：李歪嘴自己吐了口唾沫，把自己的魂魄變成了一只羊！

鐘馗對二愣說：“這只歪嘴羊，半天之后就會變回魂魄，重新回到李歪嘴體內。你抓緊時間，只要你殺了這只歪嘴羊，我以后就再也不來難為你了！”

歪嘴羊一聽，被嚇破了膽，撒丫子跑了。二愣不想被鐘馗再為難，他毫不猶豫抄起刀開始追歪嘴羊。

就這樣，歪嘴羊在前頭拼命跑，二愣持刀在后頭拼命追。一人一羊跑了大半天，羊突然“砰”的一聲消失了，二愣沒能追上羊，哭喪著臉回到了店里。

進了門，鐘馗早不見了，李歪嘴迎面走出來了，一把揪住二愣的脖領子說：“好你個二愣子，真要殺我呀？要不是我跑得快，差點就遭了你的毒手。咱倆今天掰了！今后我再也不唾鬼了，你也別想得到羊了！”

二愣驚魂未定，擺擺手說：“你就是再給我羊，我也不敢賣了呀!我可不想再看見鐘馗！”

從此以后，二愣羊肉館悄悄換上了真羊肉。

李歪嘴出門也不吐唾沫了，每當嘴里濕潤難耐，他就“咕咚”一聲，把唾沫咽回肚子里去。

當然，鐘馗沒再找過二愣，他又能吃飽飯了，還來干嗎呢？

作者：山岫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