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兒干都司，是明朝設置在東北的一個半羈縻機構，管轄范圍主要是松花江下游到黑龍江下游地區，包括12個衛。奴兒干都司存在時期，也是明朝疆域全盛時期。但1433年后，明朝將奴兒干都司內遷遼東，標志著明朝放棄了對整個黑龍江流域的經營。為什么明朝要內遷奴兒干都司呢？

想要了解這個情況，我們先要了解明朝為何要設奴兒干都司。明朝建立后，就對東北的女真各族進行招撫，目的是想利用女真族來對付蒙古。在洪武年間，松花江流域的女真各部基本已經歸順明朝，明朝一度在建州女真之地設三萬衛，但因為“野人女真”的進攻而被迫內遷遼東。

這里的野人女真，并不是一個具體的部落，而是泛指落后的女真部落。和明朝接觸的“野人女真”主要是東海女真，分布在烏蘇里江—黑龍江以東地區，其南部有虎爾哈部、瓦爾喀部、窩集部，其北有苦夷、吉里迷等部族，史書一般稱呼為“使犬部”“狗國”等。

明朝想要經營女真地區，就必須要解決東海女真的問題。這也是元朝時期的遺留問題。根據《元史》記載“先是，吉里迷內附，言其國東有骨嵬、亦里于兩部，歲來侵疆，故往征之”。在吉里迷東部有骨嵬人，也就是黑龍江下游和庫頁島一帶，他們經常侵擾吉里迷人，于是元朝在黑龍江入海口設置征東元帥府，征討骨嵬人，最終將庫頁島納入版圖。

這些骨嵬人到底是不是女真人還有爭議，他們似乎和日本北海道島的阿伊努人相似。由于韃靼海峽非常狹窄，他們可以乘船侵擾黑龍江流域，在冬季甚至直接走過冰凍的海峽到達黑龍江沿岸。

永樂年間，為了進一步招撫東海女真各部，也就設置了奴兒干都司。需要注意幾點：一，奴兒干都司的負責的范圍僅僅是東海女真地區，不包括建州、海西女真以及黑龍江女真，更不包括蒙古兀良哈三衛。最初，奴兒干都司有十一衛，到宣德年間衛有十八衛，分別是伏里奇、乞勒尼、只兒蠻、兀剌、順民、囊哈兒、古魯、滿涇、哈兒蠻、塔亭、也孫倫、可木、弗思木、哈兒分、可令河、弗提、弗朵河、喜申，這些衛所基本都在東海女真地區。

奴兒干乞里迷、伏里其、兀剌、曩加兒、古魯、失都哈、兀失奚等處女直野人頭目準土奴、塔失等百七十八人來朝貢方物。置只兒蠻、兀剌、順民、囊哈兒、古魯、滿涇、哈兒蠻、塔亭、也孫倫、可木、弗思木十一衛。命準土奴等為指揮、千百戶，賜誥印、冠帶、襲衣及鈔幣有差。——《明太宗實錄》

第二，奴兒干都司的職能主要是招撫，附帶保護，沒有真正的管理職能。朱棣設奴兒干都司，主要目的就進一步招撫東海女真，其次的職能是幫助東海抵御骨嵬的侵犯，所以地點才會選擇在征東元帥府故地。根據史料記載，奴兒干都司駐扎軍隊只有200人。夏季黑龍江解凍后，上千人的船隊可以到達支援。由于奴兒干都司名義上的十多個衛所都是羈縻的，所以實際上并沒有管轄職能。

第三，奴兒干都司是遼東都司的派出機構。名義上，奴兒干都司和遼東都司平行，但實際上奴兒干都司只是遼東都司的延伸，類似于行都司。奴兒干都司主要官員都是遼東的官員兼任，而且常駐遼東。而且，這些官員基本都是臣服于明朝的女真人，并允許世襲，可見其羈縻性質。

那為什么在宣德年間，明朝又內遷了奴兒干都司呢？

首先，是明朝財政空虛，必須采取收縮政策。永樂年間，大興土木，營建北京；六征蒙古，兩征安南，勞民傷財。有大規模搞朝貢貿易，對外賞賜，六下西洋，導致國庫空虛，民間起義不斷，其形勢猶如漢武帝末年。仁宣年間，為了恢復經濟，不得不采取收縮之策，穩定邊疆局勢，避免發動大規模戰爭。

而內遷奴兒干都司，正好是收縮政策中的一部分。奴兒干都司之地，對于明朝來說沒有任何經濟利益。東海女真每年都會向明朝進貢海東青、貂皮等物產，而明朝又要大規模賞賜，賞賜的價值基本是貢品價值的兩倍。因此，減少朝貢貿易，也是明朝收縮政策的重要內容。

在奴兒干都司駐兵200人并不需要多少費用，但為了維護奴兒干都司的存在，明朝會在市場派遣船隊在夏季巡游松花江、黑龍江，最終到達奴兒干。巡游的船只是在松花江干流的吉林一帶。宣德初期，由于奴兒干都司被破壞，明朝想重新造船巡視。但宣德四年，由于造船、運輸費用高，明朝不得不停止，《明實錄》記載：“造船不易，使遠方無益，徒以此煩擾軍民”。直到宣德七年，明朝才得以重新巡視奴兒干，但這也是最后一次了。

松花江

第二個重要原因，是東北變得不穩定，女真等部落開始反抗明朝的勢力存在。早在洪武年間，明朝在建州之地設置的三萬衛就因為遭到“野人部落”的攻擊而內遷遼東。永樂年間，依靠強大武力以及不計成本的補給，明朝勉強能夠維持住對女真的控制。

明朝和東海女真的朝貢貿易不斷損害者當地百姓的利益。原來，明朝非常喜歡東海女真進貢的“海東青”，海東青被譽為“鷹中極品”，是東北、蒙古獵人最為喜愛的獵鷹，自遼代開始就是貢品。女真進貢海東青被視為臣服的象征。海東青十分稀有，捕捉也非常困難艱苦，在進貢道路上，往往還會死去一半。

所以遼、元、清三代對海東青進貢是有限制的，以免海東青過分損失。即使有節制，黑龍江下游的居民都會反感，因為東海女真以漁獵為生，失去大量的海東青，會導致居民捕獵困難，最終是生計困難。1346年，女真就因為“捕海東青煩擾”發動了叛亂。當然，女真部落的貴族喜歡進貢以換取大量的財富，但這些財富基本和平民百姓無關。

明朝主要官員可能對海東青的生存環境不太了解，因而也沒有限制其朝貢數量。1426年，遼東東指揮金聲說“我與內官二人入狗兒國，捕捉海青五十七”，“海青大半死于路上，但進二十八”；1433年，巡游奴兒干的船隊帶回“海青三百余”只，那這次捕獲的海東青應該在600只左右。如此大規模地征海東青，必然會引起東海女真平民的不滿。

洪熙年間（1425年），奴兒干都司已經出現了叛亂，都司基本被毀。《武公墓志銘》記載“洪熙乙巳，奴兒干梗化，命亦失哈招撫。公從之，有功。”此后，明朝試圖重建奴兒干都司，于是在松花江開始造船，直到1432年，明朝才得以重新到達奴兒干。

永寧寺姐妹碑

亦失哈等人還是到達奴兒干，重建了永寧寺，并對周邊部族再次進行了招撫，包括吉里迷人也在招撫的范圍。這時候的明朝，根本沒有在黑龍江下游用兵的勢力，只有通過招撫來穩定一下局面。所謂“特別寬恕，斯民謁者，仍宴以酒，給以布物，愈撫恤。”第二年，亦失哈的船隊就返回了遼東。這是亦失哈的第十次巡游，也是最后一次。

也就在亦失哈巡游東北的時候，明朝的松花江船廠被毀了，士兵還失蹤500人了，“軍士未還者五百余人”。最初，明朝認為這是士兵逃亡時間，這在明朝是司空見慣的事情，所以朝廷也沒有放在心上。直到明英宗時期，朝廷才知道這些士兵是被女真人所殺。而劉清等將領怕被追究責任，所以沒有向朝廷稟告實情。

“初，堯民同清（劉清，造船廠負責人）等督兵造漕舟于松花江，并捕海青。因與女直市輙殺傷其人，女直銜之。堯民等征回京，女直集部落沿途攻截騎卒，死亡者八九百人。”——《明英宗實錄》

阿什哈達石刻

松花江船廠事件，應該是讓明朝放棄奴兒干都司的直接事件。女真人敢進攻明朝的造船廠，也就意味著松花江航運線路已經不安全，明朝軍隊的任何一次航行都將變成了冒險，極有可能有去無回。而從松嫩交匯處到奴兒干還有3000公里的航程，周邊部落反復無常，士兵安全無保障，加上補給困難，明朝也就徹底失去了經營的耐心。

1435年，明宣宗去世之前下令：“凡采捕、造船、運糧等事悉皆停止。凡帶去物件悉于遼東官庫內寄收。其差去內外官員人等俱令回京，官軍人等各回衛所著役。”此事宣告明朝正式放棄了奴兒干都司。

隨后，奴兒干都司的官員基本安置在了遼東，都司都指揮同知康福擔任鐵嶺守備。王肇舟回到遼東后高老退休，其子王貴擔任奴兒干都指揮僉事，地點依然是遼東。不僅如此，其官員的俸祿也大幅度降低，比如王貴雖然是奴兒干都指揮僉事，但只靈領取副千戶的俸祿。這說明，奴兒干都司名義上為內遷，實則名存實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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