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經NO.37——

走過白天的事物

也必將走入黑夜

推薦語

“I cannot dance upon my Toes”狄金森在詩中寫到“But oftentimes, among my mind,A Glee possesseth me”。跳舞是肢體與重力的協奏，也是一種生存的褶皺：巴吞的《當我突然沉住氣》中偽飾之舞游弋于晝夜縫隙；聶小倩的《野蜂之舞》，在精巧的腹部藏著針；陳橋的《舞跳完了》中，動作也關住了跳舞的人；丁影子的《最后的舞蹈》里，小象用牙齒儲存祖母的夢境，在湖泊倒影出生命的結束；彥月的《臍帶》中，晃動的腳與手穿越時空同頻。

光在舞姿中裂變。令野《秋日》中樹葉的搖晃與流淌，還有王馨《第二夏夜》里木管低音震顫，都在重組空間的韻律。在1/2的《默劇》里，沙粒與槍聲，在追光燈下編織暴力的寓言。在黎特《大源》中，墓碑與肉廠構筑而成荒誕的劇場，被抽空的白晝，注入了夜晚。

借由舞蹈，我們說出了什么？在路邊的《一生》中，在流動的光影下，帷幕關上之前，“我終會表達完我/想表達的”。

——彥月

2025.3.1

秋日 | 令野

天空開著藍白色的花朵

地上開著粉色的花朵

早晨的路上

出現三家辦喜事的，兩家辦喪事的

聲音沿著系紅色花球的汽車

沿著嗩吶，笛子

沿著一棵大杏樹伸展出來的千萬只葉片

搖晃，流淌，跳躍起舞

它們變成光亮出現

又順著各種線條與平面

折回事物的內部

光明和黑暗都在洗滌

走過白天的事物也必將走入黑夜

2024.9.14

一生 | 路邊

我終會表達完我

想表達的

然后養貓和葉子

很小的花

不著一字

躲在角落里看電臀舞

胡子花白

有時在河邊靜坐

喝二鍋頭

詩句在腦子里飛速閃過

人飛在空中，但

不著一字

街道很干凈

我被扔在那里

2022.11.17

最后的舞蹈｜丁影子

睡不著的時候我讓舌頭懸空，想象自己就是那只小象。

在博茨瓦納，我就是那只小象。

我貼著祖母身邊走。我得小跑著才能跟上她。她告訴我要抓緊時間。她用腳掌踩在地面的聲音，和皮膚緊繃的程度告訴我，我們要向北走六十公里，或者，八十公里。我還不太會計算，于是我用鼻子輕輕纏住她的鼻子。這樣我就能知道一切。

她說我們要去看望另一位祖母。我們得在太陽落山前到她那里。否則就來不及了。我第一次了解這個信號——來不及了——一種干渴的感覺。

我們在一個藍色湖泊邊見到另一位祖母。她倒在湖泊旁，身體因坍塌而發皺。我們用鼻子和舌頭撫摸她的牙齒，那里儲存著一只象全部的信息。據說夢境豐富的象才能擁有粗壯的牙齒。牙齒永遠不會變皺。

我們圍著她轉圈，跳最后的舞蹈。

閉上眼睛，集中注意，讓舌頭懸空。

舌頭上是祖母留下的所有夢。

我們含著這些夢，和她一起，跳最后的舞蹈。

2025.3.1

舞跳完了 | 陳橋

跳舞的人

關在一組動作里

在皮膚下面

很徹底

自由地

執行暴力

幾聲吼叫

隨著汗水

蹦跳出來

差不多一小時了

呼吸變成臺上

很重的東西

觀眾不由自主地

鼓掌

用了加倍的力氣

我想

一會可以去外面吹吹風

謝幕

跳舞的人

又回到舞臺上

穿上了T恤

他說此刻深深地愛著舞臺

愛著全部的觀眾

讓他獲得了生命

他還喘著氣

深深地鞠躬

又是爆裂的掌聲

這掌聲實在太快

我沒有跟上

叫喊，讓四處的掌聲起伏

我提前走出劇場

等來一陣風

這是一條很長的風

但中間沒有一絲冷

那一刻也沒有意識

自己一個人

走在廣場上

2025.2.24

當我突然沉住氣 | 巴吞

而另一部分的我自己還沒反應過來的

時候

我看到

我的虛偽

在和你舞蹈

我渴望成為你

于是它便飛了起來

它在你的空中起舞

呼吸

我的皮膚

和你的霧

夜晚

是音樂最清晰的時刻

近乎無限貪婪的感官

用掠奪填補它空虛的有限

人的精力被搶奪

它是那么的有限

在白天的時光里

地鐵的把手擠著鼻子擠著關于你的記憶和咖啡的不好聞的香氣

耳邊是廣播的話語

剪貼畫

剪貼畫般地 碎掉的世界被拼湊在一起

而當我墜入夜晚的空

眼睛鼻子嘴巴耳朵也一并墜入水里

而你坐在我對面

夜晚的水里

映照出你

野蜂之舞 | 聶小倩

野蜂第一次出現

是貓發覺的

它過來叫我

語氣緊迫

一只野蜂在陽臺的玻璃上

盤旋 低飛 匍匐

腹部貼向光明的一面

氣味腺散發出警告的意味

捏死掉這一只后

后續又捏死了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只

今天是第十只

顯而易見的是

這屋里有個野蜂窩

在看不見的地方

它們密密麻麻地排布

精巧的腹部

藏著針

等著

刺向

光明

2024.4.17

默劇 ∣ 1/2

幕布拉起

舞臺前端

他們有一把槍

追光燈打下來

能看到在腦子里擦拭

定制的

用詞語勾勒槍的形狀

我呢，在第二幕上場

其實第一幕已經在了

掃地抹桌子，沙子人

臺詞是響亮的

絮叨的

在陰影里

追光燈打在他們身上

腦子里勾勒子彈的形狀

我往自己身上揚沙子

臺中間要從上往下揚沙

從下往上也是

轉到第三幕

我半仰在沙堆里

追光打在我的嘴上

臺詞是響亮的

絮叨的

他們扣響扳機

我死了

在沒有血色的血泊里

他們擁過來圍著我

把我從沙堆里拖出來

唱頌歌

全體演員謝幕

劇終

2022.3.26

大源 | 黎特

狂奔的蝸牛

散發著新酵母味

誰在驅趕？手執皮鞭

一群曇花，被

慈悲的舌頭卷起來

那些爬滿詞語的籠子

藤蔓般涌來，絡繹不絕

馬上就要結尾了

兩個墓碑場

把大紅肉制廠夾在中間

舞臺，燈光，劇場，

白天被抽空，夜晚被注滿

2024.11.18

臍帶 | 彥月

那個女人和小女孩

坐在兵乓球臺上

晃動著雙腿

在一個明亮的正午

我還沒有住進潮濕的握手樓

如今我扶著生銹的欄桿往下走

總能聽見一個女人

用盡渾身力氣

大聲咒罵她的孩子

在那個漏風的房間，我習慣

戴著耳機，晃動手臂

有人說，跳舞

就是回到子宮

第二夏夜 | 王馨

木管樂器最低的一群音

掛在了今晚終極的兩棵樹之間

一點偏黃和深藍的燈串

人們已經搖晃

完全走進不可逆轉的節奏

要繼續死，要繼續快樂

完全看到了不可能中間的可能

2022.7.3

特約編輯、排版：彥月

圖片：Edgar Deg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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