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薪伊 口述 澎湃新聞記者 王諍 整理
“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不容思考的問題。聽,丹麥郵號吹響了……”國家大劇院制作莎士比亞經典話劇《哈姆雷特》上月底結束了第七輪演出。 本輪演出期間,87歲的陳薪伊導演在劇場接受了澎湃新聞記者的專訪。 在她看來,“朱生豪的至情至性,以及他作為詩人的另一個身份,都賦予他的譯本對莎士比亞劇作原文意韻更加詩意精妙的傳達。 我愿稱這部劇為‘朱生豪的哈姆雷特’。 ”
陳薪伊導演。攝影 王諍
演出伊始,伴隨著轟炸聲,貧病交加的朱生豪抱著被炸毀的《哈姆雷特》殘稿走向舞臺。生活的困苦并沒有磨滅他堅定譯莎的決心。由趙嶺飾演的朱生豪在妻子宋清如的鼓勵下,哪怕手稿三度被炸毀,也只是在扼腕嘆息后不再怨懟,依舊在病榻上筆耕不輟。他的腦海中,丹麥郵號伴隨著現實里炮火聲遠遠地吹響,莎翁筆下的那個充滿權謀與愛恨的丹麥宮廷也仿佛出現在他的眼前……
融合了東西方建筑元素的舞臺映入觀眾眼簾:一側是江南園林典型的圓拱門,一側是代表丹麥王室的歐式尖頂城堡。在紅與黑為主色調的光影鋪墊下,整個舞臺營造出一種莊重而又略顯壓抑的氛圍。由孫立石、楊淇飾演的國王克勞狄斯與王后喬特魯德登上舞臺中央的菱形平臺,宣布新王登基迎娶寡嫂。趙嶺也從孱弱的江南才子造型,轉換成挺拔俊秀的丹麥王子形象,作為哈姆雷特王子身著喪服徐徐登場。
劇照
一面是“行勝于言”的翻譯家,一面是“優柔寡斷”的丹麥王子,分飾二角的趙嶺在“反差”中表演收放自如。在劇中飾演宋清如和奧菲利亞兩個角色的王文杰,也充分詮釋溫柔堅韌、不向困苦低頭的朱生豪妻子,以及飽受愛情苦痛與親人離世折磨的貴族少女兩個性格迥異的角色形象。
當丹麥王室的悲劇緩緩落下大幕,舞臺一側朱生豪也在病榻上走完了他短暫的人生,將生命永遠地定格在32歲。
澎湃新聞記者注意到,在該劇開場前和幕間休息的時候,舞臺正中會垂下一面形似郵票小型張的幕布,左側是莎士比亞的畫像,右側是朱生豪的頭像照,兩人旁邊各附有英文和中文劇本,中間則用隸書字體寫著“朱生豪的漢姆萊脫”,以此彰顯朱生豪在這版莎士比亞話劇中的重要意義(朱生豪的譯本原名即是《漢姆萊脫》,“哈姆雷特”這個譯法后來出現,逐漸為大眾知曉)。
陳薪伊導演在劇場接受專訪時表示,在她看來,“《哈姆雷特》像一座金礦,永遠挖掘不盡。莎士比亞是用解剖刀解剖人性的,美和丑都同樣鮮明。”
舞臺正中垂下的一面形似郵票小型張的幕布。攝影 王諍
【陳薪伊口述】
朱生豪的這個版本最好
1954年作家出版社的《莎士比亞戲劇集》,就是朱生豪的譯版,也是新中國成立后出版的第一套莎翁全集。當年剛面世我就買了一套,記得書皮是黃色的,開本也不大,把這一摞書捆到自行車后座上,美滋滋地騎回單位,心里還炫耀著:看那一幫人都不讀書,還是我愛學習(笑)。我從來不“看”莎士比亞的劇作——看不了,剛看兩句就得讀,必須是張嘴念出來,就這么喜歡。
撥亂反正恢復高考后,我考入中央戲劇學院導演系。當時給我們上課的孫家琇老師,是國內研究莎士比亞劇作專家里的Number One。
我記得她在課上講《麥克白》,講到麥克白夫人接到丈夫的信,說他遇到了女巫三姐妹,預言他可以當上蘇格蘭的國王,麥克白夫人就開始極力慫恿丈夫弒君篡位。孫先生當時是用英文給大家朗讀麥克白夫人的臺詞,那時她已經上歲數了,聲音有點沙啞,但好聽極了。現在回想起來,我的汗毛還能豎起來。我在中戲的畢業大戲就是排演《麥克白》,我演的正是麥克白夫人。
劇照 孫立石(右)飾演“新王”克勞狄斯、楊淇飾演母后喬特魯德。
2016年國家大劇院請我來排演《哈姆雷特》,我為什么要選擇朱生豪的譯本,而且執意要把這個人物也加進去?因為我把莎士比亞的劇作作為我的教科書,所以看了諸多版本的譯本,國內目前所有的莎士比亞戲劇的譯本我都讀過,卞之琳版、方平版、梁實秋版等等。我認為朱生豪的這個版本最好,他隱藏著一種翻譯者的情愫和他的立場在里面,很難言傳,但是我意會到了。而且你知道嗎?朱生豪的工作習慣是邊演邊譯,他先把里面的橋段自己演一遍,然后再著手翻譯,可見全情投入。
朱生豪譯文的語言很美,是當之無愧的美文。我們甚至可以拋開故事,只是看他的文字就覺得陶醉,這就是文學的魅力,也特別便于導演排練。比如里面三個人的臺詞,一個散文式的句子就可以順下來。我可以舉雷歐提斯、波洛涅斯、奧菲利亞三個人告別的那場戲來說明:
“父親,我告別了。”“時候不早了,去吧,你的仆人都在等著你。再會奧菲利亞,記住我對你說的話。”“你的話已經鎖在我的記憶里,那鑰匙你替我保管著吧。”“奧菲利亞,他對你說些什么話?”“回父親的話,我們剛才談起哈姆雷特殿下的事情。”“哦,這是應該考慮一下的,聽說他近來常常跟你在一起。”
就是這種風格、這種味道,三個人的對白完全可以變成一篇散文詩。這中間是不能隨便換氣的,不該換氣的地方就是不能換,就像唱歌一樣,氣息斷了就不行,讓人聽來似乎是把一條大腸子給切斷了。我的助理在英國讀戲劇,這次排練時,我跟演員講起這段的處理,他就告訴我,在英國,老師也是這么教的。莎士比亞是語言大師,朱生豪的譯文同樣相映成輝,所以我特別希望年輕的朋友多去讀讀他的譯本,真是美的享受。
朱生豪的漢姆萊脫
在2016年國大版《哈姆雷特》創作期間,排演之前我專程去浙江嘉興參觀了朱生豪的故居。得知他在抗日戰爭時期,在炮火中依然堅持翻譯莎翁劇作。特別是在翻譯《哈姆雷特》時,朱生豪已身患肺結核——這在當時就是不治之癥。根本治不好。這給了我極大的震撼,也觸發了我一個大膽的想法:將朱生豪放到舞臺上,做成一臺獨一無二的《哈姆雷特》。
朱生豪在抗日戰爭時期,一個人在螺旋槳的威脅之下,在日本侵華戰爭的炮火聲中,完成了他的翻譯。而他的手稿兩次被炸毀,特別是《哈姆雷特》的手稿炸毀的時候,離他去世只差一年半的時間,就在這種內外交困和飽受折磨的艱危時刻,他又立刻重新開始翻譯。所以在舞臺上,我們是用轟隆作響的螺旋槳聲作為朱生豪出場時的背景聲———這個像“達摩克里斯之劍”一樣時刻存在的危險,伴隨著朱生豪病入膏肓的身體狀況,形象地刻畫了這位中國文人與炮彈和病魔斗爭的堅強執著的狀態。
劇照 董汶亮(左)飾演波洛涅斯、郎英博(中)飾演雷歐提斯、王文杰(右)飾演奧菲利亞
國家大劇院版《哈姆雷特》的舞美設計師王晶是我的學生,現在已經在倫敦和英國導演合作了。在構思舞美的時候,我就一個要求:這部戲里要有朱生豪。朱生豪的偉大,在于他是中國翻譯莎士比亞作品的第一人。而且在那么一個不幸的時代,那么一個惡劣的環境下,完成了莎翁劇作的翻譯。在朱生豪的故居,我看到他的房間里只有一張床和一個條桌,這張床我覺得就是他翻譯莎士比亞的桌子和他賴以歇息的一小塊,僅僅兩平米的一個空間。我被他感動,執意要把這張床搬上舞臺。
趙嶺在舞臺上分飾朱生豪
朱生豪給他的愛人、知己宋清如寫了那么多情書,有人稱之為世界上最美的情話。我覺得他和莎士比亞是有相同之處的,可以把死亡寫得那么美,可以把愛情寫得那么慘烈……凡此種種,讓我想象著朱生豪在翻譯過程中一邊親自演繹體驗戲中人物和精神,一邊翻譯。他去世以后,所有的文稿都是宋清如幫他整理的,這也是一位讓我崇敬的妻子,一位讓人敬仰的女神。所以我也要把她請上舞臺,由一位女演員分飾宋清如和奧菲利亞。
我曾經采訪過朱生豪的兒子朱尚剛,他就告訴我,父親去世后,是母親宋清如和他繼續整理了譯稿。在排戲的時候,《朱生豪情書全集》一直放在我的手邊。他給妻子宋清如寫的情書,“近著你會使我惝恍,因此我愿常遠遠地憶你。如果我們能獲得長壽,等我們年老的時候,愿和你卜鄰而居,共度衰倦之暮年,此生之愿足矣!”每每讀來,都讓我感動不已。還有“我是,我是宋清如至上主義者。醒來覺得甚是愛你。我愿意舍棄一切,以想念你終此一生”,這句詩我也加進了戲里。
這輪演出我們加入了更多的朱生豪和宋清如愛情的篇章,以此獻給廣大年輕的觀眾。現在很多孩子不懂愛情,愛情不僅是兩情相悅,愛情是兩個人心意相通,攜手奔向一個目標。其實2016年我弄好劇本后,就想把這出戲命名為《朱生豪的哈姆雷特》,院方后來還是覺得叫《哈姆雷特》更易于傳播,但這出戲實際上講的就是“朱生豪的漢姆萊脫”。他是另外一個王子、無冕之王,他的精神也對比著哈姆雷特軟弱的靈魂。
三條復仇線,有兩條之前被忽略了
剛才說到朱生豪在《哈姆雷特》的譯本中,隱藏著一種翻譯者的情愫和他的立場,其實是有事實依據的。還是從探訪他的故居歸來后,我再讀劇本,有了一個重要的發現:莎士比亞原劇中并不起眼的角色挪威王子福丁布拉斯,他在哈姆雷特死后繼承了丹麥的王位。莎士比亞在劇本人物表上將他放在最后一位,而朱生豪的譯本卻將他提到人物表的第三位。這種大膽的錯位顯然是朱生豪有意為之。
我的理解是,朱生豪是把福丁布拉斯視為哈姆雷特的一面鏡子。福丁布拉斯王子只有兩三句臺詞,出場兩次,朱生豪為什么會挪到第三位?我想象他那種亢奮和激情,他認為挪威王子是可以言出即行的王子,這和哈姆雷特的憂郁——我們說在全劇中他有七次獨白,都是下決心要干的,又沒有干,下決心要干,又沒有干,不斷地批判自己,不斷地不干,不斷地要干,不斷地否定,就這樣一種猶豫的性格和他內心的懦弱,跟朱生豪這種堅強的生命力、頑強的意志力形成了一種對抗。
2023年在復排《哈姆雷特》的過程中,我仍然覺得《哈姆雷特》是一座采集不盡的金礦,常讀常新會有不斷的發現。在中戲讀書的時候,分析劇本就是分析《哈姆雷特》,我分析出了41個主題。我現在認為,《哈姆雷特》這部悲劇里其實有三條復仇的線,一直是被作者扭結在一起的。“哈姆雷特王子復仇”這條線是主線,另外還有兩條線會被很多觀眾忽略,甚至會被很多導演忽略,連勞倫斯·奧利弗也忽略了它們。
劇照
一條線就是福丁布拉斯,因為他的父親老福丁布拉斯在和老哈姆雷特,也就是我們的男主人公的父親決斗的時候被殺死了,所以他要組織軍隊到丹麥來復仇,他要奪回他的土地并占領這個國家。全劇結束在他不費吹灰之力便進入了丹麥王國,這是非常諷刺的一條線,它是對哈姆雷特的諷刺,這一次我們更加強化了福丁布拉斯言出必行的性格對哈姆雷特的刺激。
還有一條復仇的線,是我這輪排演時新的發現,就是雷歐提斯。雷歐提斯是奧菲利亞的哥哥,波洛涅斯唯一的兒子,當他在法國聽說他的父親被刺死便即刻回國復仇,而且他的復仇不僅僅是殺死一個仇人,他要做國王,“除了我自己的意志以外,全世界也不能阻止我!”他的義無反顧的復仇的決心也是為了反襯哈姆雷特的猶豫和軟弱,這一次我們強化了他和哈姆雷特的性格對比。
孫立石飾演“老王”鬼魂,趙嶺(前)飾演哈姆雷特
莎士比亞的悲劇是性格悲劇。哈姆雷特的懦弱,是我要拿解剖刀著重去解析的。坦白講,我不喜歡這個人物,盡管他具有很高的審美價值。他的復仇其實就是一劍封喉的事情,“老王”父親的鬼魂已經告訴他了,是叔父殺死了自己,并占有了你的母親。而他早就可以報仇,卻喋喋不休地扯白、猶豫。他無窮盡地折磨兩個女子,先是折磨死了自己心愛的女人、美麗的奧菲利亞,又去折磨自己的母親喬特魯德。而對于“新王”,自己的叔叔克勞狄斯卻蒼白軟弱,在劇本里就找不到他和叔叔對視的戲份,所以我給了很多調度、筆觸——我們無法和莎士比亞對談,只能在劇本細節里去挖掘哈姆雷特的性格悲劇。
這輪演出期間,我在朋友圈里發了一句話,“脆弱啊,你的名字叫女人!”這是哈姆雷特說給媽媽聽的,但我認為當媽媽的人是沒有脆弱的,因為她生過孩子,保護兒子是她做母親的本能。母親都是偉大的,喬特魯德一定是主動為兒子擋毒酒——克勞狄斯是個非常兇狠的人,她也不敢當面揭穿他的陰謀,只能自己喝了這杯毒酒來表明心跡。喬特魯德在死前對克勞狄斯說“請原諒”,這句話潛臺詞無窮,“你要原諒我站在我的兒子一邊。”所以在這部戲里,死得最偉大的是媽媽。
劇照 趙嶺飾演哈姆雷特、楊淇飾演母后喬特魯德。
東情西韻的舞美設計
國大版《哈姆雷特》的舞美設計可謂東情西韻。因為朱生豪是江南才子,觀眾走進劇場會看到舞臺上方是中國南方民居天井的建筑樣式,而在舞臺兩側,左側上場口是三個北歐哥特式的尖形門框,右側下場口是中國園林圓形的拱門。下場口前方一直安放著的是朱生豪的木床,這些元素的混搭彌合了時空的交錯感,也強調了朱生豪當時的生存環境。
之所以在這部西方戲劇里也加入了東方元素,是因為我想到戲曲家湯顯祖,他和莎士比亞是同一年(1616)故去的。這一版在2016年首演,正好是莎士比亞和湯顯祖逝世400周年,在地球的東方和西方兩個素未謀面的人,他們同樣偉大,我想用這種方式來向他們致敬。
這部戲的下半場一開始,演繹奧菲利亞瘋了,失足落水身亡,用到了昆曲《牡丹亭》作為舞臺背景音樂——我在想,寫生命、寫愛情到極致的,就這兩個人(湯顯祖、莎士比亞)——而不論是花園殉情,還是父親在女兒感情路上的阻攔,奧菲利亞和杜麗娘的遭遇都是十分相似的。“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愿”,這樣的生命境界只有湯顯祖寫得出來。而“水中的奧菲利亞”其實是哈姆雷特的一面鏡子,莎士比亞在這一點上跟中國的戲曲有異曲同工之處,他有唯美精神,他讓奧菲利亞的死可以這樣美。
這段的表演對于飾演奧菲利亞的女演員要求很高。她要加入戲曲圓場和云手的身段動作,如果做得不到位,就沒有沖擊力,可如果做得太到位,觀眾又可能會覺得很怪異。我每次都需要幫助演員找到一個“平衡點”,其實就是分寸感,要把這種詩意的唯美和莎士比亞的意境融合起來,進而在舞臺上呈現出一種“似是而非”的微妙感,達到陌生化的間離效果。
這一版舞臺的主色調是黑白灰,以此暗示悲劇死亡的結局。為了強調戲劇沖突,中間是一個8米乘8米的方形疊放式平臺,尖角正對著觀眾席,背景是一個半透明的墻面。為什么要這么設置?在中國文化里,凡是方方正正的東西,一定是四平八穩地擺放,不會用尖角迎著人。在這部劇里是反其道而行之,沒有用正面去呈現它的方正,那樣沒有力度。菱形中間是一個尖銳的感覺,兩邊也是尖銳的感覺。尖角直指觀眾,暗示了會有很多尖銳的戲劇沖突,尤其到最后哈姆雷特和雷歐提斯比劍,又推出兩個尖銳的平臺,使劍拔弩張的氣氛達到極致。
劇照 孫立石飾演克勞狄斯
一個劇組就是一個家
《哈姆雷特》其實不是講宮廷的,它不是宮廷劇,它是講人性的,講脆弱到極致的人性。我反正也這把年紀了,說話口無遮攔,我并不喜歡勞倫斯·奧利弗自導自演的《哈姆雷特》(1948的英國電影),我認為他演得就不對,那是白馬王子,不是憂郁王子。我也不喜歡孫道臨的配音朗誦,太奶油了、太華麗了,像那樣的處理起碼不是我的審美需要。哈姆雷特的語言得是毛毛叉叉的,其中最有名的那句“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應該是用一種略顯模糊、低沉憂郁的嗓音緩緩地說出來,這才是它該有的味道。
國家大劇院版的《哈姆雷特》在2016年推出時,的確先是做了明星版。作為導演,我其實是國內第一個做明星版話劇的人。1986年,我在廣州執導《裂變》,當時是和四個團合作,祝希娟主演。之后的《家》、《雷雨》,包括《紅樓夢》、《洋麻將》、全女班的《奧賽羅》等都是。明星版話劇是制作人的目的,因為要上座,但就我而言,更希望培養出新生代。比如《商鞅》當時沒有起用一個明星,明年這出戲就三十周年了,換了三撥演員。
劇照
2017年再排《哈姆雷特》,就換成了國家大劇院戲劇演員隊的孩子們。可以說每次排都有提高——我特別希望別人不要給他們排戲,排完我再接手感覺就不對了。導演的工作是用感情去建造,我和這批演員已經相處9年了,假如生個娃也已經9歲了,他們就像我的孩子一樣——西安話劇院的老院長、導演萬一,當年培養了一批好演員。再說回北京人民藝術劇院,若沒有焦菊隱導演,只有“郭、老、曹”(郭沫若、老舍、曹禺)這些偉大的作家、編劇,能有今天嗎?職責不同,他們都是書寫者,而焦菊隱要把文字變成立體的舞臺演出。
對我而言也是一樣,演員、燈光、舞美在我幫助下都能成長,我常常以此為傲,常常自我夸贊(笑)。我已經和六代舞美合作過了,從第一代祖師爺輩兒的我的老師,到現在二十來歲的小姑娘。在排練廳,我不是個好脾氣的人,常常罵他們,他們也不生氣,因為成長了,而且愈發成熟。你剛才在排練廳也聽到了,大家都管我叫“奶奶”,這么叫我,我就“gua cang”了(京劇鑼鼓經行話,可以理解為“沒轍了”),我就不好再開口訓人(笑)。他們用這個來討好我,就是這種感覺吧,一個劇組就是一個家。
網上能看到我的小紅書和視頻號,跟大家分享一些戲劇的感悟。其實小紅書我現在也不上了,有一個階段,宣傳組幫我弄的。但我是一個愿意分享的人,發東西特別隨機,從不事先設計。有的時候很累了,躺到床上也得把朋友圈發完再睡覺。但我有一個缺點,好為人師,老想把自己懂得的告訴年輕人。
我從來不給年輕人寄語,搞藝術不像是做生意,賣油條的,你炸我也炸。做演員、當導演都要個性化,而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生活閱歷,有不同的生活習慣,他的經濟地位、社會地位和文學修養也不一樣。寄語沒有用,沒那個文學修養你跟他說啥呢?
劇照/國家大劇院提供
聲明:我們是澎湃新聞文化娛樂部的微信公眾號,欄目官方微博為“澎湃有戲”,唯一的APP叫“澎湃新聞”。本文來自澎湃新聞“文藝范”欄目,未經授權,謝絕轉載。轉發朋友圈請隨意。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