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Editor's Comment
在這個效率至上物欲橫流的時代,任傳文是少有的以修行者姿態,將生命感悟沉淀為性靈之作,用兼具個體靈魂印記與東方文化意蘊的筆觸,實現了藝術對自然真諦的轉譯與對觀者心靈的治愈的藝術家。
于任傳文而言,古代先哲所講的“述而不作”是他所認同的理念,繪畫并不是創造,而只是傳達自然之意,恰恰要摒棄雜念才能領受自然之神的恩惠,領會自然之師的教導,傳遞自然的真諦、自己的真感悟。他滿懷期待地等候著與自然的不期而遇,山川樹木,世間百態,以“浮生”為母題的系列作品是他心中對世界的印跡。盡管生活并不總是寧靜,然而,喧囂生活對他而言,恰是用來礪練心智、修行性靈的,修行得心靈的波段足夠敏銳,才能接收到自然傳遞的靈性,在自由澄澈的天人合一狀態下,才能誕生物我兩忘的性靈之作。
體悟自然、匯于創作始終是他慰藉靈魂的方式。隨著歲月的流轉,他也安然地接受一切自然發生的變化,所見的世事也都隨著泰然自若的心境,漸漸沉淀為心中的感悟,有感而發,流于筆下。在他持續多年的“浮生”系列畫作中,隨著生命歷程的改變,畫面也自然呈現出生命光譜的漸變。
這樣的畫作,必然是獨獨的“這一個”,帶上了他個體的靈魂痕跡,流淌著古樸而帶有靈性的東方文化意蘊。作為自然之神的使徒,任傳文靜靜地用自己的畫作傳遞著自然背后無形的精神,為世人帶來藝術的治愈與幸福。
“年度藝術家”個案研究
任傳文
Ren ChuanWen
悟得自然便成師
UNDERSTANDINGNATURE BECOMESA TEACHER
遠流的合歌
布面油畫
120×80cm
2023
求真為本
SEEKING TRUTH
ASTHEFOUNDATION
庫藝術=庫:還記得上次與您對話已經是十年前,歲月總是能沉淀人的思考和收獲,這十年您最深刻的思考和最大的收獲是什么?
任傳文=任:是的,時光荏苒歲月匆匆一晃就又過去一個十年,這十年可以說是整個世界都非常特別的十年,人們經歷了前所未有的疫情,手機已經成了人們生活中最必不可少的物件,AI技術的出現和應用、三年的俄烏及中東等多地的現代戰爭等等這一切都是在我們之前的人們所沒有經歷過的世間萬象,這些對我們當下生活的沖擊是巨大的,對藝術創作本身自然也不能不說是有著某種莫名的沖擊和拆解,至于是否也會對創作生活有一定程度的提升和輔助,眼下還實在看不出來,總覺得科技的快速發展打亂了當下的生活節奏和習以為常的生活狀態,如果說有思考最多的可能是更針對社會和人的思考,關于對生活、對生命、對人與自然及人與社會之間的關系等,世事的變遷、人情的冷暖構成了一代又一代人的生命軌跡,相信這種種感受都會自覺不自覺地轉換到我們這個時代的藝術創作之中,這也許能在畫作里體現出某種潛移默化的收獲,但這一定不是顯而易見的。
禮贊青花瓷
布面油畫
165×145cm
2019
庫:今年《庫藝術》的年度學術主題是“選擇真理”,您如何看待藝術作為承載真理媒介的可能性和局限性?
任:就我個人的認知而言,真理這個概念很難在藝術創作的領域里取得比較準確的定義,美學意義上的真理是什么呢,我想應該首先是創作者本人各方面的“真”吧,藝術創作的源頭應來自人的真思想、真精神和真情感,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但凡不是發自“這一個”人內心的所感所悟應該都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創作,唐人張璪“外師造化,中得心源”所說的繪畫創作理法我是強烈認同的,我個人則在此基礎上更傾向于“無意識的傳達”這種師造化得心源的創作理念,設定假如在藝術創作的范疇內有真理之說的話,那么我們在創作中所傳達出來的圖像是否承載著真理這碼事,當須旁人或后世的評價才能得出結論吧,誠然任何事物都有它的局限性,當然藝術創作也不能例外。
浮生-門
布面油畫
100×80cm
2019
庫:您認為繪畫能傳遞人所獨有的靈境和精神境界,對您來說,藝術本質是否可以理解為對人類深層精神世界的挖掘與呈現?以此為路徑是否可以觸及或抵達真理的彼岸?
任:法國畫家高更有一件作品《我們從哪里來,我們到哪里去》,我想這是人類發自心底里最迷惑的靈魂之問,順著這個方向我常常覺得人也許本心并無任何想象的能力或思考的能力,人能想到的其實都是靈魂深處早就被設置的。只是時間是一個問題,時間是什么?時間是誰創造的?人類從生到死及中間過程中的種種境遇都發生在不同的時間點上,由此可見,時間的相對永恒和生命的不斷流逝是這個世界所能呈現給我們的某種真理,那靈魂是否和時間一樣永恒呢,這個謎一直都是我們人類所無法解開的棋局,由此我想到,唯有藝術才能滋養靈魂,因為藝術作為人的精神活動的痕跡,可能會與靈魂相生相伴,無論哪個門類的藝術它所釋放和傳達的都是無形的精神能量,而這正恰好就表現為人或事物內在的靈魂的樣子。
某一天
布面油畫
85×80cm
2013
我覺得無論是史上留存下來的,還是當下藝術家所創作出來的,只要是好的作品,都是由表及里的精神產品,為什么說音樂是這個世界上最純粹的藝術,因為音樂沒有模仿人類的物質自然生活的因素,它直接來自精神的靈魂的彼岸,當然,好的繪畫、雕塑、建筑等藝術門類無一不是表現著某種精神內涵的靈魂境地。
另一方面,每一個時代也都會有虛假的藝術作品,最大的原因可能就是沒有找到藝術創作的真理。世上大多數人一生所做的事情都很容易與自己潛在的能力失之交臂,隨之而來的自然就是力不從心后的改弦易轍、半途而廢,這種情況無論是誰都有可能發生在其身上,也因此這個世界上能找到藝術真理、能留下來的藝術經典較之數代眾生的數量的確是顯得少之又少了。
庫:您在很多文章中都曾強調要“畫一張自己的畫”,這背后蘊含著怎樣的創作動機和信念?
任:所有藝術家在年少的時候都會有一個藝術的學習階段,這是由于每個人都不能一蹴而就地成為藝術家,若想獲得承上啟下的能力,首先要在藝術的長河里學習游泳便成了一條不能回避的必經之路,因為所有的藝術門類都會面臨著某些技術層面的問題須要掌控和解決,記得法國畫家德拉克羅瓦曾經說過“臨摹是學習繪畫最好的途徑”,我們最早學習寫字也是用傳統的米字格仿影,臨帖模仿之后才有可能站在道上有所突破和創新,然而正因為要走過這條漫長的學習溫故之路,也就極易使我們在這個過程中迷失自我、失掉本心而把路走偏,如果有朝一日把藝術創作當成雜技來看待的話,由此而引發的眾多后續就會完全與藝術創作的核心理念南轅北轍了。
從形式語言到所思所想的內外相通,即藝術的表現方式和個人精神與感悟的高度契合,這才是一個藝術家要進行修練的方向,我所說的要“畫一件自已的畫”其全部的含義就是要“真”,要是自己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所感所悟,有了這些厚實誠實的積淀,加上發自心底的表現和傳達,這才能達成作品的悟象化境,達成形式和內容的高度統一,這也許才是具有藝術創作價值的“這一個”而非這一群。
記憶中的蘆笛
布面油畫
122×104cm
2008
庫:是什么因素讓您一直保持對繪畫創作的熱情和執著?您的創作信念是否隨著時間和經歷的變化而有所改變?繪畫的過程是否還能慰藉您自己?
任:我一直都相信每一個生命來到這個世界都是帶著使命來的,盡管我前面也講過包括我自己在內的大多數人的一生所做的事情恐有與自己的才能錯過契合的可能,但是總會有那么一些人對某些事物有一種天然的熱愛流淌在血脈當中,像打上了生命的烙印一樣與他們相生相伴。總之對我來說那種在創作過程中的愉快和幸福感是任何除此之外的事物都無法替代的,因此,這種心念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解,反而會隨著自己在對生活的感悟與表現的過程中越發顯得厚積厚愛,人嘛,總是會為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而活并為之付出努力,否則個人的生命不具意義。
自然是神也是師
NATURE IS BOTH GOD
AND TEACHER
庫:您早期的一些作品,通過對外部物象的觀察和描摹,結合自身的感受和理解再現外界的物象,且風格多樣。在那個階段,您主要想通過作品解決哪些創作上的問題?或者說,您在早期創作中,最關注的問題意識是什么?
任:回想起我早年的那些畫,當時是在一種很激蕩的情緒下完成的,那時候是自己一次偶然的機會悟到了大自然向我暗示了繪畫形式語言的內涵,有了這一個重大的啟迪,我頓覺領到了一枚上蒼給予的金鑰匙,而且我覺得形式和內容是一對孿生姊妹,要么全來、要么全不來,就是在那段時光我一口氣畫了太多的東西,并自認為這些畫作都是上蒼賜予我的禮物,我歡天喜地照單全收了。
寫生創作中
庫:當下您關注的命題是什么?您如何看待自己當下的作品與現實的關系?
任:我畫畫沒有想過要關注哪些命題的問題,僅僅是畫我想 畫出來的東西而已,所感所悟之后的想說話想表現出來就好,我也一直對那些先有主題的繪畫創作不以為然,既然這個世界上已經存在著電影藝術這樣的表述方式,那么像什么故事主題歷史主題都應該交給更適合表現題材的電影電視去做,何苦來一段永遠也追不上的賽跑呢,我們可以看看近現代史上的中外大師們的畫,很少有看到他們去畫什么主題題材的東西,再看看我們周邊那些鋪天蓋地的主題創作的作品,也能理解,大環境須要這樣的東西,只是我不相信這里面會有切實的性格和靈魂,想起來當年吳冠中先生所比喻過的假面舞會,太貼切了,一個畫家跑去畫一個別人給出的題目作為創作目的,這與我個人的創作理念大相徑庭。
活在當下,感悟當下的自然與生活然后有感而發,我覺得這 就是作品與現實的關系。
地久天長
布面油畫
60×50cm
2021
庫:您一直以寫生作為自己創作的方式,相較于在畫室創作,兩種方式在創作思路和表達效果上有哪些不同?
任:實際上我的大部分作品都是在畫室里創作出來的而不是 在寫生里出來的,當然,我覺得寫生并非是復制自然,應該是我們在自然環境中發現和錘煉自已的表現語言、感悟天地間萬物靈氣的實地操作之機,因此寫生也是一種創作,因為在這個過程中畫家的心靈波段須和自然頻率同步,從視覺出發到感覺再到心靈深處然后才是筆端上的取舍等處理,還自然以完整的真相,最終出來的應是一個有實體有靈魂的畫面,總能想到西班牙當代畫家杜馬斯畫的眾多人臉,她用繪畫的方式表現的是人的一個個靈魂的樣子。
在畫室里的創作則更多依賴的是自己幾十年走過的道路、看 過的人生風景、世態冷暖所帶來的感悟,這些關于時光歲月的感悟會慢慢沉淀成某種永恒的痕跡,將其轉換成為畫面,這便是我以為的創作節點。
寫生創作中
庫:您對馬蒂斯“當我們耗盡了創作的靈感的時候,我們就要重新回到自然面前”頗有共鳴,這是否源于您在自己的創作生涯中有類似的經歷,能否具體展開談一談?回到自然面前具體給您帶來了哪些創作上的啟發和收獲?
任:任何人都不可否認對于藝術家來說自然是神也是師這樣 一種概念,人類所有的創造都是圍繞著自然而產生的,比如我們在看一棵樹,靜下心來仔細觀察,我們就會想到,包含了所有枝葉在內的狀態才形成了這樣一棵樹的形式,接下來你就會發現每一根小草、每一片云朵、每一座山丘及每一個光斑對于畫家來說這都是形和形式的典范,你必須去注視它們、品味它們,這些平凡自然的狀態就會在某一時刻讓你懂得這一棵樹和那一棵樹的內在與外在狀態不同的根本核心在哪里,因為這些是你接收自然的暗示而轉譯為視覺語言的結果,因此,我們要不去感受自然的浸染,來不斷充實我們自身的精神內涵和表現手段,這些對自然的敬慕與凝視對畫家來說尤為重要,因為形光色線與精氣神形只有無縫銜接才能生成氣韻生動的畫面,畫家一生錘煉的通透與放松都要歸結于自然的法則,天人合一謂之創作之道。
庫:固有的知識、經驗與熟練的技巧往往會使藝術家在已有的框架之中重復過往的創作主題與動機,在您看來如何警惕和打破這種對于自我的重復?
任:從嚴格意義上講,每一位有建樹的藝術家他的一生其實 也就有一件作品,一幅畫,一首曲子等等,這就是隨個人的天性使然,只要創作者是遵循本心的,就如同我們看一棵樹,杏樹和柏樹整體看上去的強烈不同是由它們各自相近相同的形狀和顏色一致的枝葉疊加組成的。人也一樣,一個人個性的獨特和另一個人是有著強烈反差的,因此只要遵從自己的內心去創作和傳達對自然對生活的所思所想,那么這種個人的獨特性就會顯露無疑,而每個人的每件作品就會像那棵樹的枝葉一樣有著相近或相同的基本特征,因此,在這個意義上來說個人作品的這種相似相近并不能簡單歸結為機械性重復,其作品內在的關聯和外表的相似恰恰就是這一個藝術家的個性使然。然而,本就僅僅以技巧和習慣性的方式來進行所謂藝術創作的作品就是機械性重復,因為僅僅用手而不走心的創作本來就談不上是創作,Ai的繪畫永遠也不可能取代人的繪畫的根本原因也在于此,克服這種狀況的前提就是有話要說則說,沒話就不要找話說,更不要去學說別人的話,活出自己,畫出自己才是真理。
南塘清秋
布面油畫
80×60cm
2022
庫:相較于文學或電影,繪畫在今天盡量避免過多的敘事性,轉而回到對繪畫本體的探索。在您的創作中,是如何處理繪畫與現實世界的關系,避免讓繪畫淪為單純的講故事工具?
任: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也是大多數畫家不想去說的 問題,因為對于任何一位藝術創作者來說,有些個人的創作源流真的是可以比作天機,我早年常常對世界著名男高音歌唱家帕瓦羅蒂的發聲部位有很多猜測,我不完全相信書上所講的 怎樣打開聲帶那些總結性的知識,有時候突發奇想我覺得帕 瓦羅蒂本人一定隱藏了只有他本人才知道的發聲部位,這對于他來說就是天機。再說回繪畫,尤其是現當代中外大師們我沒見過他們其中的哪一位是在拿繪畫敘事,即使是畢加索自己所說的《格爾尼卡》是在表現法西斯的戰爭屠殺,但他的這件作品也是從繪畫開始并從繪畫結尾的,無論如何去解讀這件作品,它本身所呈現出來的是繪畫的本體,是黑白和顏色的交織,是形狀與線面的組合,所有這一切都是圍繞著一有意味的形式而生成的,首先是繪畫然后才連帶著其它。
一個人的成長歷程是,年輕的時候要獲得對生活和世界的認知,一定是要親歷親為,時刻與自然貼合,并從中吸納覺悟,而到了一定的年齡段之后,那便是與世界和解的過程,個人的創作也一樣,過了親歷親為的年紀之后的創作動力,則是數十年所積累的感知認知及對自然與生命的理解,有些靈魂深處的東西是不可逆的一種永恒的存在,不用擔心重復自已,前提是只要自已每次創作的沖動都是有感而發、有話要講,不生搬硬造、不無病呻吟就沒有問題,活在凡俗世界,慧心寄托于上蒼,我想這就是現實與藝術之間的關系。
浮生-午后
布面油畫
122×104cm
2008
庫:唐代畫家張璪提出“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的藝術創作理論,而“意象”也是中國傳統的美學觀念。作為中國意象油畫當代性探索的代表之一,在您的創作實踐中,師造化與得心源之間有著怎樣的微妙關系?繪畫又該如何在反映現實的基礎上超越現實,從而展現出獨特的藝術價值呢?
任:在那些日日月月凝視觀察揣摩自然和生活之后,胸中自 然會沉淀太多無形卻又是時時泛起的感悟,當這些感悟在某一個時刻與我們生活中的某一個時間點物象相碰撞的時候,那種有意或無意識的瞬間會讓我們的感覺升華到一個境界里面,那個境界或許就是先賢們曾說過的禪,是離靈最近的地方,它會使我們在平凡處獲得愛的光華,在樸素里享受到溫暖與高貴,我縱觀東方藝術的種種痕跡里,這種精神氣息幾乎占了全部,正所謂“一粒沙中看世界,一朵花里見天國”,我國古人的畫,一草一石一花一木的畫面里讓我們感受到了太多靈的境地。
記得楊降先生說過“這個世界是自已的,與他人無關”這樣的百歲感言,我想如果畫家們都能將認知提升到這個檔位的話,我們這個民族的繪畫藝術作品得是何等的璀璨輝彰,君子和而不同的前提就是每一個人都有相對獨立的認知和思考,都有他們最個性的一面在起作用,尤其對于藝術家來說,鮮明的個性在藝術創作的過程中尤為重要,還是那句話,“真”是找到真理的前提,每一個藝術家都以“真”去對待生活、對待創作的話,人性與神性就會統統在這些被藝術家創造出來的藝術世界里熠熠生輝。
大漠
布面油畫
200×125cm
2022
庫:“浮生”系列一直是您最重要的創作母題之一,這個系列思考的核心問題是什么?這個系列與您所相信的“宿命”有怎樣的內在聯系?
任:我們從哪里來?我們到哪里去?無論古今中外這個問題 是人類一直都思考的問題,我們追溯時間的夢與永恒,夏夜在山里仰望星空的時候心早已游蕩在浩瀚的宇宙凝想之中,看到一滴雨掉落在一片葉子上面,一片雪花在天空中搖曳而來劃過眼前,每每這些生活中平凡的瞬間都會震顫一些慧心者的心中田地,也許就是因為這些一個一個的點連起來的一根線會將人的情緒搭到一個巨大的疑問里面,生命與靈魂是永恒的還是有限的?我的“浮生”系列正是基于這樣一種理念才開始的欲罷不能的創作之旅,有時候我會從書堆里向上追溯歷史的光陰里曾泛出的那些故事,從舊照里體會時間的幽幽暗暗冥冥晦晦……由此便形成了以透過現實去追憶時空印跡為心念的某種創作心境,我相信靈魂的永恒性。
應該說這是我個人在用繪畫要表達的大的精神框架,我之所以不想把它和題材二字聯在一起,是因為這個框架好像和通常意義上說的題材有所不同,如果一定要歸結成容易解釋的話,那這也許就是我的創作母題吧。
有一點必須強調的是我不去找畫,我只是在等它自己到來,年輕的時候倒是跑到處面去找畫,數九寒天烈日酷暑都在找著畫,連自己跑丟了找不到原路了也不自知,直到有一天才懂得,其實就在畫室里心氣平和地等著那些畫的到來就行,不必那么辛苦。
浮生-水
布面油畫
140×120cm
2019
庫:隨著時間的推移和創作的不斷深入,“浮生”系列在觀念、題材和創作方法發生了哪些變化?
任:就順著自己的心境去畫就好,每個時段都會有一些變化 這是一定的,就如同我們的容顏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著變化。豐子愷的一篇文章《漸》就講了這種不易察覺的、漸漸的變化,一個少女漸漸地變成了老嫗,如果不是“漸”那么生命就不會可愛,因為沒有人能接受早上還是兒童、晚上就成了 老翁這樣的事情,一個人的畫也是一樣,總會有一些不知不 覺的變化,但有一點必須要說的是,人靈魂深處的東西應該是永恒不變的,能變化的只是表層的面貌而已。對于包括創作在內的所有的漸變我都順其自然,沒有刻意關心過這一塊,邊走邊畫就好。
庫:水和青花瓷等元素不斷出現在您不同階段的作品中,能談談這種符號性的元素在您作品中的象征意義嗎?
任:“上善若水”是我們古代先賢老子所講的,意思是最大的善行就應同于水,澤被萬物而不與萬物爭名利,我們的文化傳統里是講五行的,而水則是金木水火土五行之一。那么在視覺和感覺的繪畫創作領域里,水因之無形則更接近靈魂,靈動和淵遠這樣的意境都是用來描述水的狀態和意味的,因為它和精神最近。
青花瓷是天然的靈魂在器物上的住所,瓷是我們祖先將五行組合在一起所創造出來的器物,五行聚集必有靈犀,幾百年前的西方人就是從青花瓷器上開始認識和想象我們祖先的生活的,那時候他們在書中寫道,在東方有一個神仙居住的國度,其實他們所描述的正是我們中國古人的青花瓷所散發出的那種神秘的幻境,我自覺或不自覺地靠近這些極具靈境的事物現在看來也是一種自然而然的過程,是個人的情懷貼合了現實生活中的某種境遇,有意無意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實實在在地遇見了它。
天界-父親和母親
布面油畫
180×145cm
2019
庫:在您的一些畫作中,人的形象是小小的、模糊的,似在夢境之中;而您也有一些畫作中的人物很鮮明具體,有的甚至占據整個畫面。在您的繪畫中,人是怎樣一種存在?您對人物不同的處理和呈現是出于怎樣的觀察和表達意圖?
任:我就是隨手畫出來的,也可以說是那些人或物的樣子是 他們自己出來的,我沒有具體地去構想畫面的細節,我喜歡在畫畫過程中的靈光乍現、天人合一,我一直主張要把自己錘煉成一個傳遞者,錘煉自己把所有的能、懶、散統統拋掉,盡可能讓自己變成接得住傳得來的這樣一個畫家,不用“能”來畫畫,要通透簡練和內在的準確才好,抄寫照片進行創作是我從不采用的,我以為畫并非是畫人物或景物,而是要用繪畫的方式去表現自然背后種種無形的東西,在那些僅僅專注把人臉的褶皺、淚水、汗水搞得比真事都真的那些畫里,我只看到了人手賽過放大機的效能而與繪畫藝術無關。
只把畫能畫得是畫這是不夠的,撐起藝術天空的當屬文化, 文化則是從古至今的人類心靈和精神活動連線的總和,因此藝術作品的真理就應該是判定其在五彩繽紛的模式中有沒有靈魂,如果只是把繪畫搞得和高難度雜技式的、或把繪畫淪 為某種圖式宣傳工具、再或把繪畫做成和猜謎語似的狀態等 等,這些都是我認為不可取的東西。
山水光陰
布面油畫
195×125cm
2024
庫:疫情期間,不少人都經歷了生活和創作上的巨大變化,您那段時間似乎也處于創作的低谷。如今當您再次拿起畫筆嘗試描繪時,您認為最艱難的部分來自于什么?
任:是的,已過去的五年雖說時間不長,但卻讓所有的國人站在了某種時段的分界點上,這個世界似乎被疫情和戰爭攪動得再也沒有了往日的相對平和與寧靜,其實現在最為艱難的依然是人人都還在這種狀態里難以自拔,我相信藝術創作首先要求具備的條件就是能夠讓自己心靜氣和,寧靜才能致遠嘛,然而當下能讓自己靜下來實在是太難了,沒有誰能真正超越時代。
前些日子我在微信上看到一條視頻,是北大的錢理群老先生 在講:“這是一個無真相、無共識、不確定的時代。”想想看,在這樣的時間段里我們能傾心竭力去做事是不是很困難?物理意義上的時間倒是寬裕,而心里這片地兒卻仿佛總 也騰不出通透的空間來。 所以眼下還是有必要讓生活慢下來,慢慢讀書,思考及品味,只有這樣好像才能慢慢趨近那個藝術創作的合理心境,我之前說過,創作的根本支撐點是文化,是承接一個民族一代又一代人的精神和思想的溪流,其生生不息容納原野百川,文化是氣脈,是創作的驅動力,修得一身通透才能做好自己,不著急,一切都慢慢來吧。
藝術家簡介
任傳文
Ren ChuanWen
1963 年生于江西豐城,曾就讀吉林藝術學院油畫系;中央美術學院油畫系高研班;現任吉林藝術學院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中國油畫學會藝委會委員;中國國家畫院油畫創作研究員;中國藝術研究院特邀藝術家。
◎《2024年度主題·選擇真理》任傳文個案研究文獻圖書內頁版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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