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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來到某一個平凡的演出日。下午四點，化妝；五點半至六點，走臺；六點到七點半之間，順稿。這是脫口秀演員小鹿上臺前的流程，永遠重復，已成慣性。“別說不心懷愧疚地休息，連休息都沒有”，小鹿笑著打趣自己的忙碌，近期她在為個人脫口秀全球巡演《我的中女時代》 奔波，海外、國內飛來飛去，時差倒來倒去，腳步不停歇。好在距下一站的演出還有些時日，她長舒一口氣，“我終于迎來了一次為期六天的假期”。

帶著《我的中女時代》走向世界

2024 年 11 月 13 日，小鹿為上海蘭心大戲院的觀眾們帶來了脫口秀專場《我的中女時代》首演。年過三十的小鹿圍繞著中年女性的身份，探討了她在這一人生階段的困惑、焦慮，不少人從她的嬉笑怒罵中照見了自我。首演之后，小鹿帶著《我的中女時代》馬不停蹄地前往全世界各地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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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臺上的時候，小鹿覺得自己好比一個魔法師，總是在掌控觀眾的笑點。她在某一個時刻施加咒語，被施加的對象隨即做出相應的反應。“雖然聽起來好像是你在掌控觀眾的笑點，但其實你是在為觀眾服務，他們花了錢來看演出，你肯定得讓觀眾穩定地笑。”

就好像是，這個魔法師有 kpi？

為了“完成”這個 kpi，她不允許自己失控。小鹿會在演出前將段子反復打磨，修改甚至會精確到每一個停頓。不過，雖然不允許，但她也不害怕失控。小鹿說，她追求的精準基于她個人的判斷，但她也清楚地知道，在不同的巡演城市拋出同樣的笑點，必然會激起不同的水花，甚至可能會出現沒有水花的情況。“你會發現，對于比較細膩的笑點，不同城市的觀眾反應程度是不同的，有些城市的觀眾會迅速地做出反應，還有些城市的觀眾是剛開始沒反應，過一會他們又反應過來了。”

《我的中女時代》巡演至今，澳大利亞悉尼專場給小鹿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首要原因是父母在悉尼第一次看了這個專場，另一方面，這是目前巡演最大的一場，小鹿覺得自己與 2000 多個觀眾完整地融合在了一起，又變為一個站在臺上的音樂會指揮家，笑聲的起伏與脫口秀表演完美交融，成為一支交響樂。不過，這種狀況對于小鹿來說，其實可遇也可求，“觀眾越多，其實能 get 到你笑點的人就越多。”她的話語里充滿了底氣，“既然是大規模的巡演，它一定是一個穩定的出品，觀眾肯定會笑。只是說作為脫口秀演員，我演了那么多場，我能察覺到每一場不一樣的地方。”小鹿覺得，自己永遠都在和觀眾進行新的接觸。

她還驕傲地提到，麥瑟爾夫人的原型瓊·里弗斯 2003 年時也在悉尼這個劇場里表演過脫口秀，小鹿還能記起，她演出后臺的化妝臺上邊，仍舊貼著瓊·里弗斯的海報。

拉拉扯扯，但并不擰巴

小鹿太拼，她總是在想工作。

每當小鹿的生活里出現了些新的變動，她隨即就會把它們更新進自己的“話題庫”里。小鹿說，無論是線上節目還是線下演出，段子往往來源于脫口秀演員在不同人生階段的成長經歷。在寫段子前，小鹿會先將比較符合主題的相關經歷挑選出來，它們之間可能會有時間上的跨度，她需要再把它們串起來。像《我的中女時代》，她挑選的就是自己在進入三十歲之后的人生經歷，婚姻、親密關系、自我認識等相關碎片就成了串連的素材。“當不同階段的人生經歷放在一起的時候，它們會自然地產生化學反應，可能會產生新的梗，它們會形成自己的團魂。”她必須要隨著人生經歷的增加來更新自己的內容，但現階段的挑戰是，她太忙碌了，“我沒有生活。”小鹿略顯嚴肅地說。

小鹿停不下來，持續在為自己熱愛的工作奔走著的她，也會時時提醒自己留意生活，提醒自己思考下一階段還可以講什么：“我要講什么話題，既能體現我個人的風格和思考，同時又能給身處不安和困惑中的聽眾遞上一顆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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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語速飛快，往往在我們拋出一個問題的當口，她就能穩穩接住，并迅速給出回答。或許是喜劇演員害怕尷尬的特性，她總努力不讓話茬掉到地上。小鹿覺得自己之所以這樣，是因為她身體里有三股力量在同時將她撕扯。一個來自于心臟，一個來自于大腦，一個來自于身體，她無時無刻不在處理這三方的關系——她的心發出迷茫與痛苦的吶喊，而大腦卻因為長期受到“優勝劣汰”“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的觀念影響，逼著她向前沖。源自大腦的擔憂和不安全感，催促她竭盡全力向上走，身體還能如何呢？只能被兩股力量拉扯著前行。小鹿慶幸，自己的身體還算“給力”，不斷地供應大腦和內心兩頭的需求。碰到情緒低落又要演出的日子，小鹿會選擇躺在床上，從兩點哭到三點，等到眼睛不那么紅了，再趕到劇場，開始四點的妝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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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太累了，累得脫水，所以流出了一些淚水。”她還不忘押韻。

時間在流逝，人也在成長。如今，小鹿想要活出自己的樣子。她花了這么多年站在舞臺上，打磨出了獨屬于自己的表述方式、理解方式和舞臺人格，她希望讓未來的一切自然地流淌。“如果你喜歡我的內容，那是我們的緣分。但如果你沒有產生共鳴，其實就是我們的成長路徑不同，創作者還是要堅定自己做的東西。”雖然身體是疲累的，但小鹿的內心堅定，她要昂頭迎接未知的風浪。

有多堅定呢？ “我只能說今天非常堅定，明天就不一定。”小鹿話音剛落，又給自己接上了一串笑聲。

TRUE 保持真實：

L'OFFICIEL：在什么情況下，你最接近真實的自我？

小鹿：和老朋友在一起，或者抱著小狗時的我最接近真實的自我。因為每次抱著小狗的場景，都是我在家穿著睡衣，臉非常腫，前一天做的頭發甚至還亂糟糟沒有洗掉的時候。這也是我和朋友、家人在一起時的狀態，是原生態的“我”。作為一個可能在一定程度上被公眾認識的人，在和他人交往時，你需要保持禮貌客氣、適度幽默和體面，是一直在“表演”的。不過，它也算真實，只是它是一個社會化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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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FFICIEL：你在段子中提到的真實生活中的尷尬、憤怒和困頓，能夠通過自己每一次的表達而不斷消解嗎？

小鹿：我覺得只能等問題真正地解決了，這些尷尬、憤怒、困頓才會消失。很多時候你做喜劇創作必須要挖掘自己真實的想法，這個過程是能夠幫助你舒緩情緒的。但是寫梗，它屬于技術性的事情，并不會幫助你解決問題。創作等于帶你走出第一步，讓你先去面對問題，讓你正視自己的情緒。至于你到了河邊會不會游泳，能不能游到對岸，你至少在河邊站著先看看再說。

REALITY 現實觀察

L'OFFICIEL：你會如何觀察生活中形形色色的人？

小鹿：說實話，現在能吐槽的對象也不多了。最近我老公帶我爸媽旅行，我就會觀察他們仨。中年男子、老年男子、老年女子對世界的態度、對旅行的態度、對他人的態度，我覺得這些都很有意思。我老公帶著兩個老年人出國，過海關的時候別人問他，他們是誰？我老公說：“My family.（我的家人。）”海關一開始不相信，還以為這兩個中國老年人被騙出國。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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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槽點很多，但身上沒有任何梗，主要靠我媽冒出來一些梗。我媽挺好笑的，她經常給我造梗，我覺得好笑的點都會記錄下來。比如前兩天我們去一家海鮮餐廳吃飯，當時是在澳洲，我老公就拿著菜單問我媽想不想吃魷魚：“媽媽你想不想吃 squid（魷魚）？”我媽說：“死貴？不吃死貴的。”還有一天我老公帶她去泡溫泉，人在水里面不是會飄起來嗎，她趕緊去抱了一個大石頭壓著自己。我媽一輩子都不處于家庭的中心，一輩子都在照顧別人，但她出了國就非常輕松，即使別人聽不懂她說的話也沒有關系，她就想辦法溝通。我覺得我的冒險精神就是從她那里學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