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員鄔立朋的敘事,是一個非常帥氣的普通人與表演這個命中注定的機緣之間相攜相生的故事。當下,他依舊在努力尋找某種表演里的確定性,完成一幅屬于自己的表演拼圖。
作者|李安、編輯|丁宇
很長一段時間,演員鄔立朋身上都貼著《甄嬛傳》三阿哥的標簽。他演過很多影視作品,但每次伴隨著角色出現的梗都是“三阿哥又長高了”。
電視劇《180天重啟計劃》播出之后,鄔立朋有了一個新標簽——“前夫哥”。他飾演的秦宇軒集冷幽默與掌控欲于一身,卻因缺乏對女友的尊重而分手。他時常打著“為你好”的名義,還會幼稚地搞“雄競”,但最終完成了認知的迭代,實現了人物的成長。
《180天重啟計劃》里秦宇軒的造型是兩鬢白發,不少觀眾以為這是為角色特別定制的效果,但在第26集的片頭,鄔立朋分享了白發背后的故事。
因為來自母親的遺傳基因,他16歲時就已經“兩鬢斑白”了,母親因此自責,覺得白發影響了他做演員的路。但導演李漠在發現他的兩鬢白發后,決定在秦宇軒身上保留這個特別的造型,“他們覺得帥,我也覺得帥,你開心吧”,他希望母親知道,來自她的一切他都喜歡,能做她的兒子是一個好命的人。
《180天重啟計劃》里飾 秦宇軒
在這段一分多鐘的片頭故事中,鄔立朋真誠又細膩的講述令很多觀眾感動,大家喜歡劇中有著人物弧光又有喜劇效果的秦宇軒,也喜歡這位沒有讓角色“臉譜化”的演員。這一次,彈幕里飄過的不再是“三阿哥”,而是屬于他自己的名字。
博客作者在北京三月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與鄔立朋見面,跟他聊起《180天重啟計劃》,這些年的發展以及對表演的理解,當然也不可避免地聊起《甄嬛傳》。我們想知道,一個出道即擁有人生角色的年輕演員,在那之后過著怎樣的生活,進行了哪些選擇?他推翻了什么又重建了什么,未來他還在追尋什么?
實際上,從大學時期在《甄嬛傳》中演了三阿哥之后,鄔立朋一直在演員這條路上努力著。他去過柏林電影節,也站上過話劇舞臺,還參加過喜劇節目。在業界看來,他是名副其實的劇拋臉,《長江圖》里的武勝,《封神英雄榜》里的敖丙,《安居》里的顧超,《重啟之極海聽雷》里的江子算,《裝腔啟示錄》里的金昊,《180天重啟計劃》讓他終于在三阿哥之后多了“前夫哥”的稱號。當然,他依然喜歡大家叫他三阿哥,因為這已經快成為他的藝名了。
現實中,三阿哥確實長高了,也長大了,他正在無限接近于那個好演員的標準,就像99%后面的那無窮的小數點,你知道目標在哪里,但努力的路還很長。
以下是演員鄔立朋的講述——
要敢把自己交 出去
在杭州拍《180天重啟計劃》的時候,我沒有一場廢戲,不能走神,都需要進入到秦宇軒的人生里去,每個瞬間都是實打實的瞬間。
我很少對自己的表演滿意,但對《180天重啟計劃》挺滿意的。很多人喜歡我演的角色,覺得秦宇軒好玩、有意思,但真正能從表演角度說出我好在哪里的人比較少,導演李漠可以,他對我的認可很具體。
我們上一次合作是《裝腔啟示錄》,李漠有一回喝多了夸我是個好演員,還說希望下回彈幕能有我自己的名字,我當時好感動?!?80天重啟計劃》這個戲讓我對李漠有了新的認識,我們走得更近了,彼此之間也說了很多對其他人都沒說過的話。
而且我越來越覺得,他在我身上施加了很多魔法。我為什么用魔法這個詞?《180天重啟計劃》劇本圍讀當晚我們吃飯,那是開機前的一次聚餐,聚餐結束后其他老師都走了,剩下我和他還有制片人,我們聊了一會兒,快走的時候,李漠跟我說,你這兩天圍讀的時候,所有的內容全都不對,但沒事兒,你放心。
這句話分兩段,所有內容全不對,但沒事兒你放心。我選擇相信哪一段?我是那種如果覺得自己演得好,你再說我不好我也不信的人,但我覺得自己演得不好,你說好我也不信。李漠說不對肯定是在他的理念里不對,無論我信哪一段,都是要完全相信他。
我就挺“生氣”,說你挺瀟灑,給一嘴巴然后讓我放心,我怎么放心?你知道那個糾結和別扭的感覺。后來我寫了很多關于秦宇軒這個人物的想象,他之前做什么,去了上海之后做什么,把所有的東西都具像化,然后咔咔發給他,他說,誒呀,真好。我就按照那個方式演,其實我也不知道和圍讀的時候有什么區別,但就是演得時候賊順。
這個經歷讓我有雙重收獲:一個是從工作角度完成了導演的指令,另一個是越過了我自己對表演的那把尺。所以我說他有魔法,他兩句話就能衍生出一個比較好的結果。
我和周雨彤最后一場吵架的戲,那是真真正正李漠的功勞。原本我們吵得沒有那么好,第一遍拍完后又拍了幾場其他戲,我們仨同時回過味兒來,覺得不對。一起聊了很久,又重演了一遍,再加上李漠選的鏡頭,他后期的剪輯,把那場戲變得很精彩。
你說他是個導演,他又很像個演員,他和我們搭戲的時候,有時候講起來賊好,他還可以配合自己導的戲的氣質,賊有意思,他真的是個有情感的魔術師。
現在我覺得相信導演很重要。我之前是不自信也不相信別人,這源于我有很高的審美,但是能力又達不到(我的審美)。很幸運的是,通過和李漠的合作我完成了這個平衡,他幫我解開了這個扣,讓我能完全地去相信導演。
我第一部戲拍的就是《甄嬛傳》,現場很多大腕兒,你很怕給別人添麻煩,又擔心被人唬住。所以第一次拍戲我啥都不知道,但要假裝專業,于是我就各種小聰明亂飛,學走位、學擋光,學這學那,人家說一遍我就能記住。
那時候我也養成了一個不好的習慣,就是會提前把一切都準備得極好。慢慢地你會發現,你只能演到你準備的70%,之后就沒辦法沖破這個闕值了。表演成了你自己的事,但是你缺少了和導演的配合。
導演這個崗位是很忙的,有很多事情要照顧,他覺得你好像還行啊就過了,不會來幫助你去提升到更高的水準。久而久之,我失去的是被人刺激和挑剔的機會,我明白自己沒那么好,卻又不敢把自己交出去。
它可能不是一個大問題,但它一直存在,遇到李漠后就好多了。他覺得我和很多演員都不一樣,有些東西是怪的,但又很巧妙。這個怪是怎么來的?我會抓住一些生活中看到的瞬間然后用到表演里。
準備《180天重啟計劃》時也是如此,李漠很早之前就跟我說了要拍這個戲,我就找了身邊好幾個男性制片人,去和他們聊天,去觀察他們,在這件事上做了很多功課,它會在潛移默化中給你幫助,比如我在戲里喊某個導演寶貝,可能觀眾不理解為啥,但行業內的人會懂。
把空蕩蕩的感覺填滿
我在這行起步比較晚,一些同學大一大二就開始拍戲了,我是大三下半學期才拍了《甄嬛傳》,明確了自己能干演員這一行。
其實《甄嬛傳》里我的戲份不多,只不過角色讓人印象深刻。三阿哥從第一集開始就被人念,所有妃子想說自己孩子好,就貶低三阿哥,想說齊妃不好,也貶低三阿哥。但是我的表現沒有讓觀眾就記住我這個人,是大家覺得角色好笑,包括后來一系列的玩梗也是。
《甄嬛傳》播出之后,我的生活沒有什么變化,它給我帶來的職業便利或表演提升其實也沒那么大。那之后,我還是一個戲接一個戲地去試鏡,去爭取,劇組不會因為我演了三阿哥就覺得可以演類似的角色。反而那段時間我演了很多“窩囊廢”,那會兒還沒有“賽道”這個說法,但我可能是第一個闖進這個賽道的人。
當然《甄嬛傳》是我一個非常重要的代表作,在那之前,我家里人包括學校老師都不覺得我能干這行,大學老師說我頭大臉大不適合做演員,也是因為這個我差點沒去《長江圖》的試鏡。試鏡前我和陳思斯(注:《甄嬛傳》里曹貴人的飾演者)見面,她看我情緒低落,問我怎么了。我說明天有個電影試鏡,但我沒自信去,因為老師說巴掌臉、小腦袋才能演電影,她說你不要想那么多,去了再說。
《甄嬛傳》三阿哥
現在看,《長江圖》更像是完成了我表演夢想的一個拼圖:拍膠片電影,去三大國際電影節,和像李屏賓、秦昊這些之前只是在電影里見過的名字合作,這是一個非常難忘的好的經歷,也帶給我自省的部分。
其實我當時的智力、能力和文化水平都夠不著《長江圖》這種深刻的電影,但拍完《長江圖》之后有段時間我迷信“零度表演”這件事,就是一種氣質、破碎感的東西,當時我不知道這種表演方式只適用于《長江圖》這樣的電影,它讓我誤認為自己可以用那種方式去表演,甚至會讓我“不勞而獲”,覺得自己演了一部膠片電影,和賓哥、昊哥合作,去了柏林電影節,好像我配得這些,但是它無法讓我在表演方面有實質性的進步。
那段時間像一場幻夢,我當時在上海演《國士無雙黃飛鴻》里的牙擦蘇,每天都是很夸張的表演,戴個大牙“啊”這樣。過年的時候去柏林電影節走紅毯接受采訪,因為檔期問題又提前回組里繼續牙擦蘇的生活,很分裂。
鄔立朋在柏林電影節
拍《甄嬛傳》和《長江圖》之間,有一段時間我內心覺得非???。2014年,我第一次演男主角,在《書圣王羲之》里演王羲之的一生。當時我26歲,把所有會的東西全部拿出來還是覺得自己空蕩蕩的。其實現在回想,我當時也沒啥東西,就是空的。但那種空蕩蕩的感覺讓我明白了自己要去做點什么把它填滿。
然后我演了第一部話劇《帽子戲法》,2017年我又演了第二部話劇《微微一笑很傾城》,反而是那次連續演了12場之后發現自己非常牛。我確認自己的基本功是好的,是可以掌控自己的,這很重要。我的臨場應變能力也不錯,那部戲是古裝換現代裝,一場換6次,沒有休息和喘息的時間,臺詞和走位也巨多,演完之后我很驕傲的。
去年大家又在《喜劇大會》的綜藝上看到我,其實參加《喜劇大會》時我正處于一個很大的心理低谷期,當時我覺得表演是我能自救的一個方式,哪怕是在心情最差的時候我也不想走,還因此差點錯過了《裝腔啟示錄》的拍攝。
《喜劇大會》劇照(從左至右:梅謹譯、鄔立朋、王蘊凡)
我去參加《喜劇大會》是因為我覺得我想要讓人笑。你說三阿哥有什么價值,可能是大家看到梗圖后開心0.05秒。但喜劇太直接了,我可以(通過喜?。┳屇阈ξ宸昼?,我覺得它非常有價值。
在我看來,好的喜劇是讓人沒有任何負擔的笑,好多諷刺的東西我都笑不出來,比如罵老板的那種,聽著挺爽,但在另一個切片里的我會覺得愧疚,覺得你是在詛咒一個人。我很喜歡電影《假結婚》,桑德拉?布洛克跟瑞安?雷諾茲演的,我在很多生活劇里還模仿過他們的節奏和表演,特別輕松、好玩。
在《喜劇大會》排練的時候太開心了,在特定的時間里和四五十個弟弟妹妹一起排練、工作,讓我變好了。然后我發現給別人帶來快樂這件事是有意義的,它也讓自己快樂。
表演也運氣的瞬間
作為演員,我覺得自己最珍貴的地方是我不滿足,我永遠沒有覺得自己很好,這個很重要。我之前很痛苦,總在想怎么能演到自己喜歡的樣子,現在不會了,我明白很多時候表演也需要運氣,我會在現場等待這個運氣。
在《180天重啟計劃》和《雙食記》的時候,我都等到過這個運氣?!?80天重啟計劃》里秦宇軒從上?;貋碇蠛皖櫾铺K在咖啡廳那場戲,我們都沒想到我會演成那樣,和我拍攝之前做的功課不一樣,倒不是說它多好,而是它最終呈現的樣子很讓人意想不到。
《180天重啟計劃》秦宇軒出圈臺詞
我覺得諸如此類的意想不到就是你得到了表演之神的眷顧,這種運氣在《180天重啟計劃》里是比較分散的幾個小點,但在《雙食記》里是一場15分鐘的大戲,我覺得自己等了十年終于等到了這15分鐘。演完那場戲之后,我激動得在街上跳舞,我當時告訴了幾個親近的朋友,說得痛哭流涕的。
那場戲時長、臺詞、走位之多,情感之豐富,實在是太難了。但我演到大概四分之一的時候就感覺自己跳出來了,有另一個自己在看著我演戲,演戲的我變成了非常完美的提線木偶,看戲的我在支配他向前走,我把所有的東西都完成得非常好。那一次,我體會到了那些表演巨匠們所講的跳出來控制自己意識的感受。
不過這樣的情況太難得了,也很耗神。那場戲是我從進組開始每晚都會在房間自己演一遍,它太長了也有太多種可能,我能排演出N種版本。兩個月之后,在現場我演出了和之前排演時都不一樣的版本。這其實和舞臺劇上的那些時刻很像,當一段戲變成了你的記憶,你的臺詞情感調度都自然地連貫了,才會有這個“運氣”降臨的瞬間。
鄔立朋
當然不可能每一場戲都這么準備,表演本來就有很多方法。比如《180天重啟計劃》里很多戲我毫無準備,最后呈現出的效果也非常好,拍一兩遍就過了,這也是一種運氣。工作中也有很多程式化的東西,我會把基本功放在日常努力的30%,把留給不確定性和表演之神點我的空間留到70%。
關于為什么表演這個問題,我是為了做一個生命價值的確認。它關乎我和這個世界的關系,和他人的關系,我演的角色和這個世界的關系,角色被他人看到的那個關系,包括我的作品是否被別人喜歡的關系。
在我看來,好演員是他的表演哪怕是一個瞬間,也讓我覺得他是我、我是他,或是我夢到過類似的情境。我很喜歡一個同齡的演員叫卡萊伯?蘭德里?瓊斯,他在電影《內特拉姆》中有一段表演,是和售票員有一段交談,那段戲讓我看到了他的靈魂。好的演員應該有這樣的瞬間,我想有這樣的瞬間。
我覺得自己距離好演員差不多了,但這個差不多是無窮大的,很微妙。我對自己演完的東西有一個很確認的判斷,這是邁向好演員的基礎,就是你可以確認自己剛剛完成了一段什么水平的表演,但再往上夠太難了,未來我的目標還是繼續尋找這個確認。
鄔立朋與李漠打球
拍戲之外,我平時的生活就是打網球,大概一個禮拜能打四五次,李漠也是我的球友。其他愛好的話,就是和朋友吃飯、聊天吧。最近在和肖鼎臣拍《嗨愛瑞玩》的視頻,也是緣于一個喜歡攝影和剪輯的同學,他一直想創作一些東西,我們沒事就溜達溜達,拍拍Vlog。做起來后發現挺有意思,年初我去澳門參加《甄嬛愛不?!返耐頃r,他也幫我記錄了很多。
這就是我生活的全貌,喜歡坐公交、地鐵,如果要形容自己,我就是一個非常帥氣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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