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簡介】
汪家隆:汪六皆之子。
汪六皆,1902年出生,1975年去世。張簡齋親傳弟子,深得張氏醫術真傳。抗戰勝利后由重慶返回南京,曾在南京同仁街54號懸壺開業,秉承了張簡齋用藥輕靈、兼顧脾胃的特點。1945年3月,中央國醫館開辦醫務人員高級訓練班和特別訓練班,講師為鄒云翔、張錫君、汪六皆等26人,張簡齋和張錫君分別為班主任。
南京市中醫院建院初期,首任院長張仲梁,攜侯席儒、汪六皆、濮青宇、傅宗翰等張簡齋眾弟子加入,汪六皆任內科主任。1956年6月6日,南京市第一屆政協會議召開,汪六皆與馮雙湜一起當選為中西醫界別委員,并出席大會。
據《南京衛生志》記載,1960年,南京市衛生局確定急需繼承的老中醫名單,汪六皆名列其中。有報道稱:中央人民政府原副主席李濟深、人大常委會原副委員長黃炎培、程潛,建筑大師楊廷寶、天文學家張鈺哲、詞界泰斗唐圭璋,以及南京大學原副校長范存忠等,都曾求醫于汪六皆。
2011年10月,汪六皆長子汪季直被確定為非物質文化遺產“張簡齋國醫醫術”的省級代表性傳承人。
父親長的又白又胖,生性平和好學
用藥輕靈,注重保護病人脾胃
汪六皆。
【口述內容】
我叫汪家隆,1962年出生,父親汪六皆當時已經60歲了。我父親是南京的大名醫,他早年在民國醫宗張簡齋門下,跟他學習。那時,我父親住在南京城南的顏料坊,這條街不長,但出過不少大名醫,比如隨氏兒科隨翰英,散文家朱自清也在那條街上住過。我爺爺叫汪為堂,是明末清初的秀才,文章寫的非常好。
我父親是在他伯伯的引薦下,到張簡齋家里學中醫的。當時我父親的伯伯跟張簡齋講,說我父親悟性很好。張簡齋一看果然不錯,當即就決定收我父親為他的弟子,當時在張簡齋家里學習的弟子不多。期間,我父親熟讀《黃帝內經》《傷寒論》《金匱要略》,背得滾瓜爛熟。5年之后,我父親就出師了,在南京下關永寧街行醫。因為父親看病很認真,對患者會從頭問到腳,對一些窮苦病人,不收診費,所以病人很多。父親醫術非常精湛,他看過的病人基本上3個月就能康復。父親基本上每天早晨到診所,到晚上8—9點鐘都下不了班。有一次父親身體有小恙,就停了幾天沒有看病。結果隔壁藥店老板就急得要命,跑過來問:汪大夫怎么沒有來?因為藥店每天都要靠我父親藥方給他,他才能賣藥。
1937年,父親避難到重慶,在重慶中二路行醫,每天大概要看60——70號病人。出診的時候,父親會坐黃包車。我聽父親講過,他坐的黃包車,車輪子很大,車把很長,車后面裝了一個箱子。車上掛著一個鈴鐺,車一拉動,一路叮叮當當地響。
1945年,中央國醫館在重慶開辦醫務人員高級訓練班,張簡齋、張錫君擔任班主任,鄒云翔與我父親汪六皆是講師。抗戰勝利后,1946年,父親由重慶返回南京,在太平南路大行宮路口的老字號“存心泰”坐診。上午是鄒云翔,下午是汪六皆。在重慶,國民黨元老戴季陶因失眠宿疾久治不愈,請我父親診治,兩劑而愈。戴季陶親題“張簡齋大門人汪六皆大夫方脈”幾個大字,并制成牌匾送給我父親,以示尊崇。
1956年,南京市中醫院成立。張仲梁院長牽頭,張簡齋幾大弟子侯席儒、汪六皆、傅宗翰、濮青宇,都受邀參加了市中醫院的創建。父親說過,每天往返市中醫院為病人看病,感覺很幸福。同時也非常累,因為病人多。
許多社會名流,像已故的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李濟深、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黃炎培、程潛,建筑大師楊廷寶、天文學家張鈺哲、詞界泰斗唐圭璋、南京大學原副校長范存忠等等,都來找我父親看病。還有特級教師斯霞、二胡大師張銳等,都找過我父親看病。
我父親是南京市政協委員,1—6屆,1960年,我父親就被南京市衛生局確定為急需繼承的名老中醫。
我父親不僅精通內科、兒科、婦科,尤其久治不愈的頑疾,經過他的診治,都有好轉。當時我父親在市中醫院里面病人很多,到中午都沒有辦法下班。做了一年多后,父親離開了市中醫院,在自己的老宅南京同仁街54號繼續行醫。
我父親是因為什么原因離開市中醫院的?我這樣猜想:一個是我父親在家行醫多年,自由散漫慣了。如果在醫院上班,必須按時按點上下班。他養成了個體行醫這種模式,不習慣在醫院里上班。另外一個,他在南京市中醫院病人很多,身體也比較累。同時感覺自己家庭人口比較眾多,認為自己在家里做收入要高一些。
我父親在同仁街54號的老宅,位于南京市中心,是一處中式四合院露天房子。優勢是可以把門診設在第一層,中間是堂屋,左邊是藥室,右邊就是休息室。
我父親長的又白又胖,生性比較平和,好學。特別愛好京戲,有時候會拉京胡,自拉自唱。而且他是個美食家,對美食比較愛好,他自己能做幾個菜。
我父親晚年患有血壓高,他是1975年離世的,那時候我才13歲。
在我印象當中,父親是一個非常愛學的人,他對中醫非常認真。我記得他晚上有時候也看書,要鉆研鉆研。病人用什么藥,他都非常仔細地看。
父親常說,病人用藥非常有講究,病人的胃一定要保護好,不能因為吃你這個藥把胃吃壞了,那這個醫生就不是成功的。他還常說:脾胃為后天之本,吃藥還是要靠脾胃來吸收,才能達到藥的功效。他用藥比較輕靈,就是分量少,藥效高。有時候,他的藥方到了藥店,抓藥的還講他開出的這個藥太輕。雖然他用藥輕,但能打中病人患病要害。人家送給父親一個外號叫“汪三副”,意思就是找他看病的病人,如果吃他的藥,三副就可以藥到病除。
文革中,我家受到沖擊,很多古籍醫書、老式家具都被抄走。我父親去世的時候,我的哥哥汪季直30歲。我哥哥汪季直完全繼承了父親的衣缽,開始像他一樣為病人看病。
可惜的是,像我父親,特別是張簡齋這些名家,因為當時病人實在太多,沒有時間著述醫書,也就沒有留下什么記載。
【歷史現場】
南京市唱經樓小區,一棟典字形高層居民樓一樓,就是汪季直后來的診所。一室一廳的室內,擠滿了古老的藥柜、中藥炮制的工具,以及清末民初留下的古典家具。家具上鑲嵌著釘螺閃片,墻上懸掛著戴季陶親筆題寫的“張簡齋大門人汪六皆大夫方脈”牌匾。
汪六皆手書處方。
汪家隆介紹說:桌子上這幅老式眼鏡,我父親戴過,我哥哥用過,板材的。我父親、哥哥他們都是純中醫,望聞問切,不用儀器的,沒有電的情況下都能看病。
哥哥十七歲跟著父親學醫,深得親傳
主張一人一方,人送外號“一帖靈”
汪六皆長子汪季直。
【口述內容】
我哥哥汪季直1945年出生在重慶,受我父親嫡傳,17歲高中畢業后就在我父親身邊學中醫,常跟我父親出診。他的行醫跟我父親一樣,延續了張氏醫術的特點,對病人的問診也很仔細。他認為用藥如同打仗,要調兵遣將,每一個處方用什么藥,怎么用,他都要經過很慎重的考慮,要好中選優,而且要保護好病人的胃腸。
我哥哥汪季直對中醫非常熱愛,行醫將近40年。同仁街老宅沒有拆遷之前,他基本上在家行醫。后來他搬到南京藏經樓小區里面繼續行醫。門口不掛招牌,全靠病人口口相傳。我哥哥常說:病人是拿自己吃飯的錢來看病的,也沒有報銷。在體制外行醫,必須要有真本事才行。
汪季直在南京魚市街診所為患者診療。
文革期間很亂,但我哥哥沒有放棄行醫,他說他要永遠堅守傳統中醫這塊陣地,他相信中醫一定能大放光彩。我哥哥對張簡齋醫術非常崇拜,也延續了我父親用藥輕靈的特點。他說現在這個中成藥對病人還是不太適合,根據個人的體質,病人一人一方比較好。他用藥的時候非常注意這方面,一般的發熱、外感病,我哥哥一般只用一副藥,病人就能夠好。所以,人家送我哥哥一個外號叫“一帖靈”。
張簡齋的孫子張繼凱,從美國到南京,他找我哥哥汪季直看過幾次病,曾經講過我哥哥汪季直完全延續老太爺張簡齋的風格,老太爺的醫脈就在這一塊兒了。
外面好多醫院、醫館都想聘請我哥哥,但我哥哥跟我父親非常相似,認為時間要自由一點,不要受什么約束。
焦易堂(前排左一)隨孫中山先生及夫人宋慶齡女士出席中國國民黨廣西支部成立大會。
《焦易堂先生》紀念集書影。
有一次,原中央國醫館館長焦易堂的小兒子,因為失眠,也來找我哥哥看病,還送了我們一本他們自己編的焦易堂紀念冊。十幾年前,他也找過我哥哥。
2023年,我哥哥汪季直不幸離世,時年78歲,行醫近60年。生前,他獲得了張簡齋國醫術省級代表性傳承人稱號。
2024年1月26日,南京市金陵醫派中醫文化遺產研究中心舉行汪季直追思會。
【歷史現場】
汪家隆介紹說:作為汪六皆最小的的兒子,我是1993年跟我哥哥汪季直學的中醫。當時我哥哥汪季直跟我講,他說名師指點一下勝過你讀十年書,這句話講的非常好。
學習中醫一個要悟性高,第二要有名師指點,比課本上學的要好得多。真正的老中醫必須師帶徒,以家傳的方式來延續,這才是真正的中醫。
我哥哥汪季直時常跟我講,用藥的時候必須要處處照顧病人的胃。只有不傷他的胃才能吸收你這個藥。還有一句話就是,你看再多的書不如接觸病人多來的好,這句話是非常有道理的。
所以我現在正在對我父親、我哥哥的醫術進行整理、研究,我要把他們寶貴的臨床經驗總結好,讓張氏醫術薪火相傳。
【采集時間】2024年7月5日下午
【采集地點】南京市丹鳳街唱經樓小區
【采集整理】南京市中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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