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個周日下午，我剛給閨女喂完飯，正準備躺沙發上瞇一會兒，媳婦林曉突然走到陽臺打了個電話。她聲音不大，但我還是隱約聽見了幾個詞：“嗯……五千？媽你先別急，我和老趙商量一下。”

我心里一咯噔，心說丈母娘又有啥事了？

掛電話后，林曉有點遲疑地走過來，一屁股坐我旁邊，躊躇著開口：“那個……剛我媽打電話來了，說她那邊養老院的事有點眉目了，手里錢不夠，問咱借五千周轉一下。”

我心里一下就不太舒服了。說實話，這不是頭一回了。

我丈母娘是那種特別會“精打細算”的人，年輕時候就愛攢錢、管人管事，家里誰買了新電器她都得問問價錢，再點評兩句“你這是沖動消費”。我們剛結婚那會兒，她還三天兩頭打電話來查崗，問我工資多少、存款多少、有沒有在外面亂花錢。

我原本想著老丈人在的時候還能壓她一頭，結果老丈人走了幾年，她越發愛管事。前兩年她賣了老家的房子，說是要去城里住，結果錢不知道去哪兒了，后來就開始一筆一筆地找林曉要：裝修錢、醫療保險錢、還有什么“健身年卡”……

次數一多，我心里難免有點膈應。

我也不是不孝順，可她從來不找我談，全繞過我，直接找她女兒，搞得我像個外人一樣。家里的錢不說是誰掙的多誰掙的少，咱是小家，花錢的事不能商量著來？

這回我聽完沒吭聲，點了根煙，抽了兩口，問：“她是打算真搬去養老院住？”

林曉點點頭：“是的，她說這家環境不錯，離醫院近，飲食也清淡，就是費用貴了點，一年要五萬。”

我皺眉：“那她自己不是還有點存款么？”

林曉低聲說：“媽說那些錢得留著應急，養老院是長久事，不能一口氣掏完。”

我把煙掐了，看著林曉，“曉曉，你媽不是第一次找你張口了。這些年你有數吧？你工資一個月多少？咱家房貸誰還？孩子誰養？你媽倒好，啥都不顧，張嘴就來，她是你媽，可我呢？我不是這個家的一分子嗎？”

林曉低著頭，眼圈都有點紅：“我知道……可她也不容易，她一個人過，想安穩養老也正常……”

我嘆了口氣，看著她憋屈的樣子，心又軟了。可軟歸軟，該說的我還是得說。

“行了，錢我可以給。但這事不能就這么著了。”

我轉身進了臥室，從抽屜里拿了個信封，里面裝了早就準備好的備用現金，一萬整。我把信封拍桌上，“你打電話告訴你媽，我給她一萬，不用還。她要真想去養老院就去好好住著，條件好點也行。就是以后別再想著來咱家長住了，也別三天兩頭張口要錢了——誰都不容易，咱也有咱的日子要過。”

林曉嚇了一跳，“你……你這話太重了吧？我媽聽了肯定難受。”

我聲音放輕：“你以為我真是圖這點錢？我是圖個明白。她要是真的老了住養老院，我掏錢可以，掏一萬我不皺眉頭。但你不能把我晾一邊啊。咱倆過日子，事得商量著來。你媽那脾氣你不是不知道，拿錢的時候來找你，真要出了事，還不是咱倆扛？”

林曉眼眶又紅了，拿起手機去陽臺打電話。我沒出去聽，但過了一會兒她回來，臉上滿是復雜，說：“她剛開始還生氣，說‘怎么突然多給這么多’，我說是你給的，她就沉默了，最后說了句‘那我知道了’。”

我點了點頭，也沒說什么。

過了幾天，她媽真搬去了養老院，還特地給我們發了幾張環境照片——床單雪白、陽臺有綠植、伙食看起來也不錯。林曉松了一口氣，我也覺得這事兒總算是落了地。

一個月后，她媽竟然破天荒地給我打了個電話。

“老趙啊，那天的事，是我不太會說話。”她在電話那頭語氣居然還挺和氣，“我這人嘴是碎了點，也不太懂你們年輕人的生活，早年是怕你們過不好，管得多了點……你別太往心里去。”

我一愣，連“啊”都忘了回。

她繼續說：“你那錢，我記著呢，雖說你說不用還，但我這心里得有數。養老院我挺滿意的，你和曉曉就安心帶孩子吧，有事我自己扛得住。”

那一刻，我腦子里閃過她之前那些“強勢”的場景，突然也覺得，人老了，有時候嘴硬心卻是軟的。

我笑了笑：“媽，您要是真過得好，我們小家也能踏實，咱都希望您過得舒服。”

電話那頭頓了一下，然后傳來她輕輕的一聲“嗯”。

掛完電話，林曉正端著水果出來，看我發呆，問：“怎么了？”

我笑著搖了搖頭：“你媽……也沒那么難溝通嘛。”

她一臉驚訝：“真的假的？她說啥了？”

我把內容簡單講了一下，她聽完眼圈又紅了，“老趙，謝謝你，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該怎么應付我媽……”

我把她拉過來抱了抱：“我們是一家人，有些話我說出來你可能覺得沖，但我只是不想你夾在中間太辛苦。”

她點頭，靠在我肩上，沒說話。

那天晚上，我在陽臺抽煙，看著天上的星星，突然覺得這日子雖然平凡，但一家人明明白白、心貼著心，其實就夠了。丈母娘再強勢，也只是想有個安心的晚年；我們再普通，也有一顆努力經營小日子的心。

錢，給得起，給得甘愿，更重要的是，給得清清楚楚、坦坦蕩蕩。這才是一個家的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