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智編譯
導語:
在當今大國競爭態勢升溫的背景下,美國外交政策制定者正在嘗試通過拉攏俄羅斯來抗衡中國。作者指出,這一想法是錯誤的,因為中俄關系已建立在深厚的戰略伙伴基礎上。中俄兩國的合作日益加深,尤其是在能源、國防和貿易領域。此外,試圖拉攏俄羅斯將使美國與其歐洲盟友關系惡化,損害美國的全球影響力。作者強調,當前的中俄關系與冷戰時期的中蘇關系不同,美國無力通過拉攏俄羅斯來削弱中國的實力,這一策略不僅不可行,還可能對美國利益造成損害。
本文編譯自《外交事務》(Foreign Affairs)網站評論文章,原標題為《中俄關系難以分裂》(China and Russia Will Not Be Split),作者邁克爾·麥克福爾(Michael Mcfaul)和埃文·梅代羅斯(Evan S. Medeiros)。文章略有刪改,僅代表作者觀點,供讀者思考,與公眾號立場無關。如有侵權,請聯系刪除。
許多美國外交政策制定者都幻想著成為下一個亨利·基辛格(Henry Kissinger)。一直以來,基辛格被視為敏銳洞察地緣政治、執著奉獻外交事業的模范人物。他擅長通過重大交易撬動全球格局,而最能體現基辛格外交手腕的,無疑就是1972年促成中美關系正常化。
隨著大國競爭再度升溫,如今美國的政策制定者們希望通過上演一場“反基辛格式”的外交操作,來復刻當年的成功。他們試圖拉攏俄羅斯,以抗衡正在高速發展的中國。2021年,大西洋理事會發表了一篇極具影響力的論文,其作者是一位匿名的前美國政府官員。如他所提及,美國正在“調整其與俄羅斯的關系”,在他們看來,牽制中俄合作進一步深化符合美國一直以來的利益。
特朗普政府在其正式執政的頭幾個月里似乎非常熱衷于這個主意。美國國務卿馬可·魯比奧(Marco Rubio)呼吁,與其放任俄羅斯徹底依賴中國,美國還是要同俄羅斯“建立一定關系”。打造并發展一個“反基辛格”范式的外交操作也是特朗普總統向俄羅斯總統普京示好的完美說辭。美國人民普遍不喜歡普京,但特朗普政府認為,如果對俄羅斯的“示好”能被包裝成一種“務實的政治操作”,甚至帶有幾分“基辛格式”的風格,美國人或許會欣然接受。
按照特朗普政府的設想,離間中俄關系、使權力天平向美國傾斜,這聽起來很有吸引力,但從現實情況來考慮,這是個非常糟糕的主意。最為關鍵的是,將當下的局勢與20世紀70年代的冷戰時期進行類比,這一舉措存在明顯謬誤。如今的中俄關系不僅沒有出現類似于歷史上的摩擦,反而建立起真正意義上的戰略伙伴關系。更何況,在美國的二元對立思維下,中俄都被視為美國的“威脅”,而兩國在共同利益的基礎上,已經構建起了制度化的合作關系。俄羅斯沒有任何理由,為了與美國建立一種或許在特朗普2028年任期結束后就會消失的關系,而放棄中國在俄羅斯民生經濟與國防工業方面廣泛、具體且穩定的支持。
此外,如果美國無法“離間”中俄,那么與克里姆林宮的新和解也不會給美國人民帶來多少實際利益,反而會讓美國的其他利益付出高昂代價。普京永遠不會協助美國遏制中國;相反,在重建俄羅斯經濟和軍事的同時,他更可能利用美國對改善美俄關系的渴望,而達成某種目的。美國爭取俄羅斯的過程本身就可能對美國的利益造成實質性損害,因為任何美國對俄羅斯展現出來的“友好”都會將歐洲推遠。軍事上,俄羅斯能提供給美國的遠不及北約;經貿上,與歐盟相比俄羅斯更是次等的貿易投資伙伴。
事實上,與中國恢復邦交的念頭起源于尼克松,而非基辛格。1967年,早在尼克松成為總統之前,他就曾在《外交事務》中寫道,“美國的任何亞洲政策都必須緊密應對中國的現實情況”,美國“絕不能讓中國永遠置身于國際大家庭之外。”尼克松之所以能假設想與中國和解,是因為彼時中方領導人也認為和解頗有必要。盡管美國仍然對中蘇關系心存戒備,但中蘇關系在當時正趨于緊張。然而,如今中俄關系早已今非昔比,沒有所謂“間隙”可以來挖掘利用。
現在,中俄領導人對全球政治有著共同的愿景,并且面臨著美國試圖分別遏制俄羅斯和中國在歐洲和亞洲影響力的挑戰。中俄一致認為,美國對各自內部穩定與外部安全構成最大威脅,美國在全球范圍內擁有過多的權力,并且在某些方面已經過度干預。盡管特朗普本人可能并不致力于將意識形態“武器化”或維系所謂“自由主義國際秩序”,但一個新總統的出現似乎難以抹去美國數十年來的戰略與外交傳統。為了實現共同愿景,中俄雙方正在多個多邊組織采取行動,例如由它們共同創立的金磚國家(BRICS)和上海合作組織(SCO)。在這兩個組織的成員國中,俄羅斯和中國均為創始成員。
中俄在經濟與軍事層面的合作也在快速發展。過去幾十年中,雙方在能源交易、投資合作、國防工業項目和聯合軍事演習方面逐步深化了合作。自2022年俄烏沖突爆發以來,俄羅斯對中國的依賴程度顯著加深。2023年,中俄雙邊貿易額達到了創紀錄的2400億美元,創下歷史新高。失去歐洲市場后,俄羅斯依賴對中國的能源出口來為特別軍事行動提供資金。與此同時,中國迅速擴大對俄羅斯的消費品出口,填補了西方商品撤出后的空白。根據榮鼎咨詢的研究,僅在汽車行業,中國在俄羅斯的市場份額就從2021年的9%躍升至2023年的61%。
在發出征收新關稅的威脅后,特朗普以驚人的速度通過激怒美國最親密的盟友,尤其是歐洲和北美國家,攪渾了大國競爭的局面。特朗普還試圖通過各種方式“討好”普京,比如取消烏克蘭的北約成員資格;在聯合國有關俄烏沖突的決議上與俄羅斯等國“站在一起”;堅持要求烏克蘭向俄羅斯割讓領土以結束沖突;甚至在和平協議達成之前就暗示要解除對俄羅斯公司的制裁。而特朗普對盟友的疏遠削弱了美國在世界上的實力和影響力,也直接違背了“基辛格式”的現實政治原則。
特朗普急于對普京給予“全面妥協”的行為同樣標志著他將美俄關系放置在比美烏、美歐關系更重要的層面;普京則毫無意外地利用特朗普對美俄友誼的渴望。今年三月,特朗普提出了一系列讓步作為普京簽署停火協議的誘因,但普京提出了更多要求,其中包括要求美國停止向烏克蘭轉讓武器、停止與烏克蘭共享情報,以及解除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的職務。而普京視中國為一個穩定的合作伙伴,他不會為了改善美俄關系的模糊承諾而放棄穩定的中俄關系。
事實上,普京視美國為最大敵人的這一認知經過了數十年的沉淀,不可能因為特朗普的三言兩語一下子發生轉變。盡管普京可能認為特朗普希望加強兩國關系,但他對美國外交政策機構的態度卻截然不同。普京深知,美國總統雖然對美國外交政策的制定有重大影響,但并非完全控制。他看到特朗普在第一個任期內未能給俄羅斯帶來切實的利益,比如解除對俄羅斯的制裁或切斷美國對烏克蘭的軍事援助。在俄烏沖突爆發以來,美國公眾對普京更加不信任,這一強大的國內阻力也將限制特朗普的選擇。
此外,普京深知,特朗普擔任總統的時間只有四年,控制國會的時間可能只有兩年。除了特朗普本人之外,幾乎沒有其他美國方面的力量支持“親俄政策”,因此普京預計任何所謂的“美俄關系緩和”都將迅速結束。更何況,即使是特朗普本人也極不可靠。例如,特朗普在第一任期內曾宣稱與朝鮮領導人金正恩“關系親近”,但事實上,除了幾封熱情的信件和兩次失敗的峰會外,他未能推動美朝關系發生實質性變化。
普京清楚,特朗普幾乎無法提供與中國一樣的回報。如果俄羅斯放棄與中國的戰略伙伴關系,美國根本不可能填補這一空缺。例如,美國不可能替代中國與俄羅斯的能源合作,因為俄羅斯已經實現能源自給自足;美國的決策者和國防企業也極不愿意重建俄羅斯的軍事和國防工業能力。況且,考慮到美國此前在俄羅斯的投資損失,以及俄羅斯承擔的制裁風險,美國的私人銀行和企業在重新進入俄羅斯市場時終將保持謹慎。中國可以迅速擴大與俄羅斯在化石燃料領域的合作,比如完成“西伯利亞力量2號”天然氣管道項目;中國還可以增加對俄羅斯國防工業的支持;甚至可以在聯合國以及中東、拉美等共享重要利益的地區加強與俄羅斯的外交合作。
20世紀70年代初,基辛格和尼克松通過拉近中國與美國的關系,成功為美國在與蘇聯進行軍備控制談判、更廣泛的緩和政策等方面爭取了籌碼。后來,隨著中美關系的正常化,中美建立了聯合設施,用于監控蘇聯的核試驗和導彈試驗,并開始進行國防合作。進入1980年代,隨著中國改革開放,美國企業和消費者從中國制造業的崛起中受益。今天,中國與俄羅斯建立類似的伙伴關系,卻并未給美國帶來類似的好處。在外交層面,普京清楚與美國完全重新結盟是不可能的。美國的西方盟友永遠不會同意邀請俄羅斯加入歐盟或北約,甚至重新加入七國集團。因此,莫斯科不會退出金磚國家、上合組織或其他由中國主導的國際組織并放棄現有的地位。
此外,俄羅斯無法向美國提出令人信服的經濟提議。美國是化石燃料的凈出口國,不需要從俄羅斯進口更多的能源。普京雖然可以向美國公司提供各種新的投資機會,但這些公司曾在俄羅斯做生意時遭遇過重大損失。例如,埃克森美孚與俄羅斯國有能源公司俄羅斯石油公司(Rosneft)簽署了數十億美元的合資協議,但該協議在2022年俄烏沖突爆發后宣告終止。因此,外交解凍短期內不可能帶來顯著的實質性收益。如烏克蘭停火談判所示,普京無意在沒有代價的情況下作出任何讓步,甚至在得到重大讓步后也不可能放棄。
追求與俄羅斯更緊密的關系將以美國與其更加值得信賴的盟國之間關系惡化為代價。在許多國家已經對美國的承諾表示擔憂的情況下,“全面接納”俄羅斯將對美國在歐洲和亞洲的盟國帶來劇烈沖擊,進一步削弱這些盟國的信任。盟國可能會停止購買美國武器、停止共享情報,甚至減少與美國的貿易和投資。歐洲國家甚至可能建立一個排除或邊緣化美國的“新聯盟”。一些非核國家,尤其是亞洲的非核國家,若認為美俄關系日益緊密且美國不再優先考慮其在“核保護傘”下的安全,可能會決定發展自己的核武庫。
總的來說,美國試圖“聯俄制華”的想法既魯莽又不合適。俄羅斯將成為這場競爭中的“關鍵玩家”,畢竟它與這兩方都有聯系,還有發揮自身優勢的余地。與俄羅斯緩和關系將被視為認可普京在烏克蘭的行動,美國并不值得通過擁護普京來制衡中國,因為這樣做的收益確實有限。
編譯:黃楚瀅
編務:殷晨浠
責編:王加特
圖片來源:網 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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