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央視新聞報道,北京兒童醫院是我國最早一批開設兒童心理門診的三甲醫院,2024年6月,醫院從原來兒童心身醫學科的基礎上,單獨分出了一個“拒絕上學門診”。門診開設10個月,接診近一萬人次,甚至一號難求。
北京兒童醫院“拒絕上學門診”日均接診超300人次的數據,像一柄鋒利的手術刀劃開了教育生態的膿瘡。這個看似荒誕的門診,實則是一面魔幻現實的棱鏡,折射出當代中國教育體系中積重難返的結構性病癥,當數百萬青少年需要借助精神科診療才能重返校園,我們不得不直面一個殘酷真相:教育這項本該滋養心靈的事業,正在異化為戕害身心的系統性暴力。
在“拒學門診”的診療檔案里,每個病例都是時代病癥的微觀樣本。那些患抑郁癥的學生因奧數班過度透支而喪失學習動力,那些有社交恐懼癥的學生在校園霸凌陰影下瑟瑟發抖,那些完美主義者的學生在父母“清北期待”的重壓下精神崩潰。這些看似迥異的個案,共同指向教育體系中的三重異化:將人工具化的評價體系、叢林法則盛行的校園生態、情感荒漠化的家庭關系。
教育產業化浪潮催生出畸形的“軍備競賽”,海淀教室的補習機構燈火通明至深夜,重點中學的作息表精確到分鐘,“牛娃”簡歷成為家長社交貨幣,這些無不宣示著教育早已異化為吞噬學生的怪獸。這種系統性暴力不僅體現在物理時間的壓榨,更在于對精神空間的殖民,孩子們在永無止境的競爭中,逐漸喪失感知幸福的能力。
家長將“拒學”等同于“墮落”,學校視“厭學”為“叛逆”,社會把“休學”污名化為“失敗”,這種簡單歸因恰恰印證了成年人的集體無意識:用工業化思維對待生命成長,把教育簡化為標準化生產流水線。
于是乎,父母執著于“現在不吃苦將來怎么辦”的生存焦慮,孩子卻困在“為什么要活著”的存在危機中;教師強調“考不上重點人生就毀了”的世俗成功學,學生正在經歷價值虛無的精神危機。這種認知錯位制造出荒誕的雙重困境:孩子用軀體化癥狀求救,成年人卻拿著錯誤的解碼本。
“拒絕上學門診”的設立本身具有深刻的象征意義,它標志著社會開始用醫學人文主義消解教育功利主義,將問題少年重新定義為需要救治的完整的人。心理評估取代道德審判,家庭治療替代簡單說教,這種范式轉換揭示著教育本質的回歸:從規訓身體到滋養心靈,從制造工具到培育人格。
但真正的治療不應止于門診室,而在構建允許脆弱的教育生態,創設包容多元的成長空間,重建基于生命關懷的教育哲學。唯有當學校不再是績效工廠,家庭不再是壓力傳導器,社會不再用單一尺度丈量人生,“拒學”這類時代病征才能真正消弭。
站在教育改革的深水區回望,“拒絕上學門診”的爆火既是警鐘,也是希望。它殘酷地撕開了精致教育敘事下的潰爛創面,卻也溫柔地指引著治愈的方向。當我們學會用共情替代說教,用等待替代催促,用包容替代規訓,或許就能在診室之外,構建起真正守護成長的教育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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