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傘在陽臺上接吻
凌晨兩點半,我光腳蹲在飄窗上數(shù)樓下的便利店招牌。
衛(wèi)生間的磨砂玻璃透出暖黃的光,里頭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老陳又在搶救那管被他擠得面目全非的牙膏。
我都能想象他食指抵著癟下去的鋁皮,像給傷員包扎那樣小心翼翼往上捋。這場景每周要上演三四回,他媽媽要是看見準得心疼:"好端端的東西,非得糟蹋成破抹布似的。"
我們的婚房像個活體博物館。
廚房吊柜里并排放著兩罐辣椒醬,他的那瓶飄著整顆整顆的燈籠椒,是我婆婆每年入秋必做的"鎮(zhèn)宅之寶";我的這罐剁得稀碎,摻著豆豉和蒜末,是我爸當年追我媽時的獨門秘方。
有天半夜我偷吃他的辣椒醬,嗆得眼淚汪汪,他迷迷糊糊爬起來給我倒水,突然笑出聲:"你偷辣椒的樣子,跟我爸偷喝我媽釀的楊梅酒一模一樣。"
上周暴雨來得邪乎,老陳舉著傘沖進樓道,活像只濕透的金毛犬。
我順手接過傘要倒扣晾干,他突然抓住傘柄:"哎哎,得正著放,傘骨才不容易變形。"
我們倆抓著同一把傘僵在玄關(guān),水珠滴滴答答在地磚上畫圈圈。
我盯著他發(fā)梢的水滴,恍惚看見二十年前的小男孩——他媽媽肯定總念叨"傘要像朵花似的開著晾",就像我爸永遠覺得"倒過來才不存水"。
昨天洗衣服鬧了出懸疑劇。
我把他那件寶貝羊絨衫扔進洗衣機,轉(zhuǎn)頭就聽見他鬼鬼祟祟在陽臺開水龍頭。
扒著門縫瞧見一米八的大個子蜷在小板凳上,捧著毛衣像捧著早產(chǎn)兒,打泡的手法比拆炸彈還緊張。
我鼻子突然發(fā)酸,想起他講過小時候趴在紡織廠更衣室寫作業(yè),看媽媽們把羊毛衫泡在溫水里,手指凍得通紅還哼著鄧麗君。
今早餐桌擺著兩碗豆?jié){,他的那碗飄著絮狀的豆渣,我的這杯澄澈得能照見眼睫毛。我舀了勺他的"豆腐腦",他偷喝我的"純凈水",燙得直吐舌頭。
陽光從百葉窗鉆進來,在他睫毛上跳格子,我突然發(fā)現(xiàn)他右眼下有顆和我爸位置一樣的淚痣。
夜里給老家打電話,我媽在那邊嘮叨:"你爸非要把空調(diào)裝在南墻,說這樣不吹頭。"
老陳湊過來插嘴:"媽,北墻好,制冷快。"
我舉著電話看這兩個素未謀面的男人隔空掰頭,突然笑出眼淚。
原來我們身體里都住著小小的父母,他們會在晾衣服時吵架,在炒菜時和解,在深夜給踢被子的我們蓋好被角。
現(xiàn)在,陽臺上總晾著兩把傘,一把倒扣成鈴鐺,一把綻放成蓮花。
洗衣機轉(zhuǎn)著我們的情侶衛(wèi)衣,他的羊絨衫學會了和我的牛仔褲和平共處。
昨天他居然用我的辣椒醬拌面,辣得滿頭大汗還要逞強:"岳父這配方,夠勁!"
我把他喝剩的半碗豆?jié){一飲而盡,豆渣黏在喉嚨里,嘗起來像童年清晨胡同口的叫賣聲。
深夜加班回家,看見餐桌上留著剝好的柚子。
果肉剔得干干凈凈,白絡卻完整地裹著空殼——這是他媽媽傳給他的儀式感。
我掏出手機拍下這盞月亮似的柚子燈,發(fā)現(xiàn)冰箱貼上多出張便簽:"洗衣機里有驚喜。"
打開艙門,我的真絲襯衫和他的西裝外套緊緊依偎,蒸汽朦朧中,仿佛看見三十年前的紡織女工和職場媽媽隔著時空擊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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