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溫暖，要淋過雨才懂。

1. 雨夜的葬禮，親戚們的算盤

1998年的夏天，雨下得沒完沒了，像老天爺在哭喪。

我縮在殯儀館的塑料椅上，八歲的腳夠不著地，兩條腿懸空晃著。伯父的中山裝硬邦邦的，我拽著他的衣角，聲音比蚊子還小：

"伯父，我以后……睡哪兒？"

他皺了皺眉，像甩掉一塊黏手的年糕，"先住我家?guī)滋彀桑愕寐犜挕?

三姑在旁邊嘆氣，珍珠項(xiàng)鏈一晃一晃的，"現(xiàn)在養(yǎng)個孩子，可不是添雙筷子那么簡單。"

我盯著地磚上的水漬，忽然想起我媽以前說的話——"親戚啊，就像菜市場的免費(fèi)試吃，嘗一口行，真要買，沒幾個舍得掏錢。"

那天晚上，我抱著褪色的奧特曼書包，蹲在街角數(shù)路燈。雨砸在身上，像無數(shù)根針，扎得人生疼。

2. 面館的暖光，老張頭的猶豫

老張頭的面館亮著燈，卷簾門半拉著，像偷偷留了一條縫給無家可歸的人。

我站在門口，頭發(fā)滴著水，鞋里灌了泥，活像只被雨淋透的流浪貓。

"叔，能借個板凳睡嗎？"

他抬頭看我一眼，沒說話，轉(zhuǎn)身去灶臺下面撈面條。

面湯咕嘟咕嘟冒著泡，蒸汽糊住了他的老花鏡。他往碗里臥了個荷包蛋，金燦燦的，像個小太陽。

"吃。"

就一個字，再沒別的。

我捧著碗，眼淚砸進(jìn)湯里，咸得發(fā)苦。

3. 三個月的試用期

第二天早上，老張頭遞給我一塊抹布。

"擦桌子，擦干凈了給你早飯。"

我踮著腳，把每張桌子都擦得能照出人影。他檢查了一遍，點(diǎn)點(diǎn)頭，從蒸籠里拿出兩個肉包子。

"以后早上六點(diǎn)起來，幫我剝蒜。"

就這樣，我開始了在面館的"試用期"。

三個月后，我書包里多了個紅本本。戶口本上，戶主姓名那一欄，歪歪扭扭寫著"張曉林"。

老張頭在揉面，頭也不抬，"以后跟我姓，行不？"

我張了張嘴，喉嚨哽得說不出話。

他擦了擦手上的面粉，從兜里摸出顆大白兔奶糖，"上學(xué)去，別遲到。"

那顆糖，甜得我眼淚又下來了。

4. 面館里的日子

老張頭不愛說話，但他的面館成了我最安穩(wěn)的窩。

冬天，我趴在油膩膩的桌子上寫作業(yè)，他往我手邊放杯熱豆?jié){；夏天，我?guī)退麆兯猓o我五毛錢"工資"，讓我去買冰棍。

• 我第一回長青春痘時，他偷偷讓隔壁賣水果的王阿姨給我?guī)Я艘黄?可伶可俐"
• 校服破了，他笨手笨腳地縫，針腳歪歪扭扭像蜈蚣爬
• 每次考試得了滿分，他就多給我加個荷包蛋

高考前三個月，我天天復(fù)習(xí)到凌晨。

有天半夜，我趴在桌上睡著了，醒來發(fā)現(xiàn)身上蓋著老張頭的外套，袖口還沾著面粉。

桌上放著一碗陽春面，旁邊壓著張紙條："吃了，別睡。"

面條下面，藏著兩個荷包蛋。

6. 通知書的眼淚

錄取通知書來的那天，老張頭盯著"四川大學(xué)"四個字看了很久，手指在燙金的字上摩挲，像在確認(rèn)是不是真的。

晚上，他破天荒地炒了兩個菜，還倒了半杯白酒。

喝到臉紅，才憋出一句："出息了，別忘本。"

7. 回家的第一碗面

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進(jìn)了金融公司，西裝革履，人模狗樣。

但每次回老家，第一件事就是鉆進(jìn)面館，喊一聲："叔，下碗面！"

老張頭的背更駝了，揉面的手抖得厲害，可味道一點(diǎn)沒變。

去年冬天，我用第一個月工資給他買了件加絨棉襖。

他試了試，嘟囔著"太花哨"，卻一直穿到開春。

8. 善意的輪回

現(xiàn)在每到周末，我都去福利院做義工。

有個小男孩特別黏我，總問我："哥哥，你小時候也有人給你煮面嗎？"

我摸摸他的頭，"有啊，是個不愛說話的老頭。"

現(xiàn)在每次聞到蔥花爆鍋的香氣，我都會想起那個雨夜——原來最珍貴的東西，從來不需要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