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某個工作日清晨,喜馬拉雅員工陳瑜剛在工位坐下,手機突然彈出一條爆炸性消息——騰訊音樂娛樂集團正在洽談收購這家音頻平臺。這個突如其來的傳聞,像一顆炸彈在公司內部炸開了鍋。"又要經歷一輪大洗牌了",陳瑜的擔憂不無道理,畢竟兩年前那場大規模組織調整的陰影還未完全散去。
市場消息顯示,這次騰訊給出的報價相比三年前接觸時的估值已經腰斬。多位知情人士向 透露,早在2021年騰訊音樂就曾有意收購,當時開出的條件要優厚得多。時過境遷,如今資本市場最炙手可熱的標的早已轉向AI領域,喜馬拉雅這樣的"古典互聯網"代表,處境愈發尷尬。
這家曾經的音頻巨頭,在IPO之路屢屢受挫后,開始了痛苦的瘦身之旅。公開數據顯示,其員工規模從2021年的4342人銳減至2023年的2637人。內部人士透露,2024年又經歷了幾輪人員優化,到2025年初,實際在崗人數可能已不足1500人。"組織架構圖上連具體人數都不顯示了",一位離職員工苦笑道,"戰略方向幾個月就變一次,大家都疲于奔命"。
諷刺的是,就在大規模裁員的同一年,喜馬拉雅終于宣布實現年度盈利。但細讀那份不足300字的盈利戰報會發現,"AI"一詞被刻意強調了8次。這種轉型決心讓員工們喜憂參半——"老板們開了兩次全員大會強調All in AI,但這等于讓我們自己砸自己飯碗",一位現員工坦言。更耐人尋味的是,當試圖聯系喜馬拉雅求證時,發現連前員工都找不到"能說上話的負責人"了。
這場可能的收購,折射出傳統內容平臺在AI時代的集體焦慮。當技術革命來臨時,連喜馬拉雅這樣的行業龍頭都不得不面對估值腰斬、團隊縮水的殘酷現實。只是不知道,那些被"優化"掉的員工,是否真如那位離職同事所說,離開反而是一種解脫?
兩個CEO?兩個喜馬拉雅!
在創投圈里,雙CEO架構向來被視為管理大忌,這個不成文的規矩在喜馬拉雅身上得到了最生動的詮釋。
余建軍和陳小雨這對聯席CEO的"輪值制"管理,讓這家音頻巨頭在過去兩年里上演了一出令人瞠目的管理鬧劇——員工們戲稱這是"雙頭蛇"領導,每個月都得猜猜今天該聽誰的。
2023年底,隨著陳小雨重掌大權,一場名為"一條龍"的組織變革風暴席卷了整個公司。想象一下:33條"業務龍"在公司內部橫沖直撞,每條龍都有自己的"龍主",但干活的還是那群被折騰得夠嗆的基層員工。有倒霉蛋同時被三條龍征用,每周不是在開會,就是在去開會的路上。數據團隊的同事更是叫苦不迭——33套數據體系要同時搭建,這哪是互聯網公司,分明是數據工廠的流水線。
這場鬧劇的根源在于喜馬拉雅的會員增長撞上了天花板。2024年底,打折促銷的會員卡都賣不動了,直接導致會員部門負責人被炒魷魚。為了突破瓶頸,陳小雨祭出了"P拉C"的絕招——讓主播們既當創作者又當銷售,美其名曰"音頻界李佳琦"??上КF實很骨感,當主播們被要求自掏腰包買試聽權益再轉賣時,這個天才計劃很快就現了原形。就像一位離職員工吐槽的:"你讓說書人去賣會員卡?這不等于讓李白去擺地攤嗎?"
更諷刺的是,這場聲勢浩大的"一條龍"改革只維持了半年就被"GSA"模式取代。所謂的Goal-Structure-Action,說白了就是把33條龍合并成6條,再拆分成無數小蚯蚓。員工們還沒搞清新規則,管理層又開始要求各業務單元制定"三年戰略"。這種朝令夕改的作風,讓一線員工徹底寒了心——有位老黃牛辛苦半年做出增長,年終評審時卻被一句"不算數"打發了事。
透過這場管理鬧劇,我們看到的是互聯網老兵們在轉型期的集體焦慮。當余建軍還在用工程師思維打磨產品時,陳小雨已經迫不及待地搬來各種管理"特效藥"。從"端到端"到"一條龍",從"GSA"到"三年規劃",喜馬拉雅活像一家管理理論的試驗場??上н@些漂亮概念落地時,都變成了折磨員工的數字游戲。
最可悲的是,在這場永無止境的折騰中,真正受損的是公司的創新基因。當員工們把80%精力用在應付組織變革時,誰還有心思琢磨用戶需求?一位離職者說得精辟:"我們不是在為產品工作,而是在為PPT打工。"這種本末倒置的怪象,或許正是喜馬拉雅從音頻霸主淪為并購標的的深層原因。
如今看來,雙CEO模式最大的諷刺在于:當兩位老板忙著輪流證明自己時,公司卻在這拉鋸戰中錯失了轉型的最佳時機。就像那個經典的管理學悖論——當你同時設置兩個鬧鐘,結果往往是一個都叫不醒裝睡的人。而喜馬拉雅的教訓告訴我們,在瞬息萬變的互聯網行業,沒有比內耗更致命的慢性毒藥了。
會員價值與盈利困境
在2024年第二季度的一次內部戰略會議上,喜馬拉雅聯席CEO陳小雨拋出了一個令人深思的觀點:"我們的VIP會員價值被嚴重低估了。"這個論斷背后,隱藏著這家音頻平臺長達十余年的商業化困境。
據與會員工回憶,這場持續近三小時的馬拉松會議,核心議題只有一個——如何把每份會員的價值榨取到極致。
喜馬拉雅的會員體系就像一座搖搖欲墜的金字塔。官方售價158元的年費會員,通過代理商渠道捆綁銷售后,價格竟能低至128元。這種"價格倒掛"的怪象,暴露出平臺對渠道管控的嚴重失序。更讓用戶怨聲載道的是層出不窮的"套娃式會員"——買了大會員還要買細分品類會員,這種涸澤而漁的做法,正在透支用戶信任。一位資深用戶吐槽:"我充了三年會員,現在想聽熱門內容還得再付費,這算哪門子會員?"
這種急功近利的商業化策略,與喜馬拉雅尷尬的財務處境密不可分。翻開其融資史,13輪融資累計百億元的輸血規??胺Q豪華,但2018-2021年四年間就虧損99億元的業績同樣觸目驚心。兩位持股均接近48%的聯席CEO余建軍和陳小雨,在資本市場屢屢碰壁后,似乎陷入了某種盈利焦慮。這種焦慮直接傳導至業務層面——曾經被寄予厚望的播客業務,在2024年突然遭遇"急凍"。一位播客主困惑地表示:"去年還熱火朝天地談合作,今年連運營對接人都找不到了。"
喜馬拉雅的核心困境在于其商業模式的先天缺陷。作為內容平臺,它既沒有像閱文集團那樣掌控上游IP,又未能像B站那樣培育出健康的UGC生態。內部人士透露,近年來在版權采買上愈發吝嗇的喜馬拉雅,正在陷入"沒有好內容-留不住用戶-賺不到錢-更買不起內容"的死亡螺旋。2023年財報顯示,其移動端月活增速已降至不足1%,付費率連續兩年下滑至11%,這些數字都在敲響警鐘。
產品層面的混亂加劇了危機。2023年底倉促推出的改版,被內部稱為"半成品災難"。過度依賴人工運營的"門戶思維",與算法推薦時代的用戶習慣嚴重脫節。一位產品經理無奈表示:"老板要求三個月完成改版,但光是數據遷移就花了兩個月,最后上線的根本是個早產兒。"新版界面混亂的導航系統,讓老用戶無所適從,直接導致DAU大幅下滑。
更致命的是管理層的斷層。在多位核心高管離職后,喜馬拉雅出現了詭異的"腰部真空"——兩位聯席CEO的決策,往往在落地過程中變形走樣?,F任CTO姜杰和來自百度的商業化VP付海波,都難以填補COO空缺留下的執行鴻溝。這種組織缺陷在"全員賣會員"的激進策略中暴露無遺:當產品、技術、內容團隊都被強塞銷售KPI時,公司的核心能力建設反而被荒廢了。
播客業務的遭遇最能說明問題。這個曾被寄予厚望的新增長點,在2024年突然被要求"證明盈利能力"。一位離職員工回憶:"昨天還在討論內容質量,今天就變成要轉化多少會員,這種急轉彎誰能跟上?"相比之下,專注垂直領域的小宇宙App,通過持續的內容運營和社區建設,正在蠶食喜馬拉雅的高價值用戶群體。
喜馬拉雅的困境,某種程度上是中國互聯網"燒錢換增長"模式的后遺癥。當資本盛宴散場,那些靠融資續命卻未能建立真正壁壘的企業,都面臨著殘酷的價值重估。
對余建軍和陳小雨而言,現在要回答的已不僅是"如何盈利",更是"憑什么盈利"這個更本質的問題。
畢竟,在內容產業這個長周期賽道,沒有什么比透支用戶信任更危險的商業策略了。當會員體系淪為"割韭菜"的工具時,即便暫時完成盈利目標,也不過是飲鴆止渴。
沖擊上市失敗,資本不再買單
在中國互聯網行業的歷史上,2018年堪稱一個分水嶺——那一年,美團、拼多多等新經濟公司相繼登陸資本市場,為移動互聯網時代的上市潮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然而,作為音頻賽道頭部玩家的喜馬拉雅,卻在這場資本盛宴中姍姍來遲,最終與最佳上市窗口擦肩而過。當2021年5月喜馬拉雅首次遞交赴美IPO申請時,資本市場的風向早已轉變,這家音頻巨頭的上市之路就此開啟了一段充滿戲劇性的坎坷旅程。
從2021年轉戰港股到2024年第四次遞表,喜馬拉雅的招股書已經三度失效。在這段漫長的等待中,一個耐人尋味的傳聞始終縈繞不去:騰訊曾開出高價收購要約,但被創始人余建軍以"價格不夠理想"為由婉拒。
如今時過境遷,據內部人士透露,即便收購重啟,報價可能只有當年的"骨折價"。這種估值落差,折射出音頻賽道在資本市場眼中的地位變遷——從曾經的"耳朵經濟"新貴,到如今被視為"古典互聯網"的遺留產物。
資本市場的冷淡態度并非沒有緣由。作為行業唯一上市公司的荔枝FM(現更名為Sound Group旗下品牌),其發展軌跡就是最好的警示。
自2020年登陸納斯達克以來,荔枝股價已跌去九成,2023年三季度財報顯示月活營收同比下滑25%,凈虧損達6200萬元。這種行業性困境讓投資者對音頻故事的興趣降至冰點。更諷刺的是,喜馬拉雅在2024年4月的最新上市嘗試,竟然栽在了一個看似邊緣的業務上——缺乏金融牌照的"聽小貝"借貸服務。
這個被內部稱為"實驗性項目"的金融業務,最終成了壓垮上市希望的最后一根稻草。媒體調查發現,喜馬拉雅的貸款導流業務存在嚴重的"嵌套"問題——用戶申請最終被導向年化利率高達30%-40%的第三方平臺,遠高于最初承諾的6%-9%,還要額外收取15%的服務費和399元工本費。這種操作不僅引發監管關注,更讓公司背上了"毒流量"的罵名。"為了短期變現犧牲長期信譽,這種飲鴆止渴的做法實在得不償失,"一位離職高管如此評價。
值得注意的是,喜馬拉雅在金融領域的冒進并非偶然。查閱公司近期資本動作可以發現,2024年4月其旗下喜攀網絡注冊資本突然從3億元暴增至28億元,增幅達837.6%。這種異常的資本運作,被業內人士解讀為"可能為收購交易做準備"。但吊詭的是,在主營業務持續萎靡的情況下,任何收購都難以改變一個根本性困境——音頻賽道的天花板已經清晰可見。
從商業模式來看,喜馬拉雅陷入了典型的"增長陷阱":一方面,核心的會員訂閱業務增長乏力,2023年付費率已下滑至11%;另一方面,試水的金融業務又遭遇監管重拳。這種進退維谷的處境,使得公司不得不頻繁調整戰略方向,從早期的"All in 音頻"到后來的"金融變現",再到如今傳聞中的"賣身求存",每一步都透著無奈與倉促。
更深層次的問題在于管理層的決策機制。多位接近公司的人士透露,喜馬拉雅長期存在的"雙CEO"架構導致戰略執行缺乏連續性。余建軍注重產品體驗,而投資人出身的陳小雨則更看重商業化指標,這種內在張力使得公司常在"用戶體驗"和"短期變現"之間搖擺不定。最新的金融業務風波,正是這種戰略模糊性的集中體現。
站在2025年的時點回望,喜馬拉雅的困境實際上是中國互聯網行業轉型期的一個縮影。當流量紅利消退、監管趨嚴,那些未能及時建立可持續商業模式的企業,都面臨著價值重估的陣痛。
對喜馬拉雅而言,或許正如一位行業觀察家所言:"有時候錯過就是永遠錯過,在互聯網這個快速迭代的競技場,很少有企業能獲得第二次機會。"
AI大模型是解藥?還是毒藥?
當喜馬拉雅還在戰略搖擺中尋找方向時,一場席卷全球內容產業的AI海嘯已經呼嘯而至。
這場由大語言模型掀起的科技革命,對這家本就處境艱難的音頻平臺來說,既是滅頂之災,也可能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翻開喜馬拉雅最新招股書,"AI"這個詞出現了87次,儼然已成為公司的戰略命脈。
聯席CEO余建軍和陳小雨罕見地連續發布內部信,號召全員"All in AI"。這種破釜沉舟的姿態背后,是喜馬拉雅手握的王牌——截至2023年底積累的4.9億條音頻內容,總時長高達36億分鐘的數據金礦。這些沉睡的聲波,如今被寄予厚望要轉化為AI時代的競爭優勢。
2023年10月,喜馬拉雅祭出"珠峰大模型"這張技術王牌,5秒音色克隆的能力確實驚艷。
當時公司上下對AI的熱情堪稱狂熱,甚至設立了專門的獎金池,讓AI生成內容(AIGC)與真人作品同臺競技。數據不會說謊:兩個月內AIGC內容就占到平臺總量的6.6%,一年半后這個數字飆升至30%。"除了頭部IP,中腰部主播遲早要被淘汰。"一位離職的AIGC制作人直言不諱。在他看來,AI最適合消化那些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爛尾書"和冷門版權。
但AI的突飛猛進也帶來了意想不到的副作用。
從2024年Q3開始,播客業務的日活用戶持續下滑,唯有新聞熱點板塊逆勢增長——這要歸功于大模型的智能推薦。
一位可穿戴設備部門的員工苦笑道:"現在主站增長團隊就指望我們IoT業務幫他們完成KPI了。"這種本末倒置的局面,折射出喜馬拉雅在AI轉型中的戰略失調。
更深的矛盾在于組織架構。
當公司試圖用AI重構推薦系統時,負責此事的算法團隊卻在"自己革自己的命"。裁員陰影籠罩下,測試、數據、設計等部門人人自?!吘宫F在連有聲書封面都能用AI生成了,還要設計師做什么?
沒有COO居中協調,基層員工的抵觸情緒與日俱增。"與其被優化,不如主動躺平"的心態正在蔓延。
內容生態的崩塌更令人憂心。2024年初,平臺頭部主播@萌囧小露醬轉投抖音;不久后,常踞娛樂榜榜首的《段子來了》主播采采也宣布不再續約。從"買斷制"到"分成制"的轉變,本質上是將風險轉嫁給創作者。"現在要我們自證商業價值,完播率、點擊率一個不達標就沒收益。"一位主播抱怨道。這種殺雞取卵的策略,正在加速優質內容的流失。
吊詭的是,就在大幅裁員的同時,喜馬拉雅卻聲稱要實現"人機協同"。
一位內部人士透露:"測試階段的AI工具難用得離譜,連基礎的聲音降噪都做不好。"
當36億分鐘的AI音頻在平臺流淌,人類創作者正在集體退場。
這場技術革命最終會造就一個沒有呼吸聲的"聲音宇宙"嗎?答案或許將決定所有傳統內容平臺的生死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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