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作筆,熱血為墨
——范群軍校組詩譜寫的激情華章
評論員:陳東林
在當代詩壇多若繁星的作品中,軍旅詩歌歷來以其獨特的陽剛之氣與深沉情懷,構成最具震撼力與感染力的文學巨潮。范群的軍校組詩《博格達峰鑄銅》,恰似一柄歷經歲月淬煉的青銅古劍,不僅鐫刻著個人青春記憶的深刻紋路,更熔鑄著中國軍人精神圖騰的雄渾氣象。作為一位曾在新疆戈壁荒漠長期駐守的退役軍人,范群以穿透時空的詩性筆觸,讓數十年前的軍校歲月在詩行中重新噴薄出熾熱的生命力。那些被時光銹蝕的崢嶸片段,經詩歌熔爐的反復鍛造,愈發閃耀出超越個體經驗的精神光芒,不僅成為個人生命史詩的華彩樂章,更升華為一代軍人集體記憶的鮮活注腳。
一、夢想啟航:踏入軍旅之門的青春宣言
《啟封之門》以電影蒙太奇般的敘事手法,為整組詩拉開極具儀式感的序幕。“一輛老解放車風塵仆仆 / 一扇鐫刻著五星的大門被車窗定格”,老解放車作為特定歷史時期的工業符號,不僅承載著詩人奔赴軍校的新型旅程,更裝載著一個青年對軍旅生涯的無限遐想。它碾過西北廣袤的荒原,在揚起的漫天沙塵中,緩緩駛向那扇象征著使命與榮光的大門。“鐫刻著五星”的細節描寫,將國家意志與個人選擇緊密勾連,五星的光芒在此刻不僅照亮了青春征程,更成為指引人生方向的精神燈塔。
詩人“平復一下如鼓的心跳 / 向哨兵出示錄取通知書 / 如同投上青春的投名狀”的描寫,堪稱神來之筆。將錄取通知書喻為“青春的投名狀”,瞬間賦予這張普通紙張以沉甸甸的歷史分量與雄壯色彩。如鼓的心跳聲,既顯露初入軍校時的緊張與不安,更暗含即將投身未知挑戰的亢奮與期待;而“投名狀”的隱喻,則將個人命運與國家命運的捆綁儀式化,展現出少年投身軍旅時決絕而豪邁的英雄氣概。這種極具戲劇張力的場景設置,使詩歌開篇便充滿史詩般的敘事張力。
“走下鋪滿礫石的坡道 / 把青澀的夢,投入綠色方陣模胚里塑型”,此處的“礫石坡道”不僅是地理空間的具象呈現,更象征著軍校生活的艱難險阻與重重考驗;“綠色方陣模胚”則生動勾勒出軍校作為軍事人才鍛造場的特質。詩人清醒地意識到,從踏入軍校的那一刻起,所有的青澀與稚嫩都將在軍隊紀律的熔爐中重塑,這既是對自我的主動割舍,更是對軍人身份的莊嚴承諾。這種將個體夢想與集體意志相融合的書寫,超越了個人情感表達,成為無數軍人青春選擇的集體精神寫照。
值得注意的是,“啟封”這一動作本身便蘊含著豐富的象征意味。它不僅代表著物理空間的轉換,更象征著精神世界的覺醒與重塑。就像古老的青銅器在出土前需要經歷漫長的塵封,詩人的軍旅人生也從這一刻開始,這是踏入軍旅之門的青春宣言,在軍校這座特殊的領域中,逐漸顯露出其應有的形態與價值。
二、堅硬的基石:信仰淬火成鋼與精神鍛造
在《信仰基石》中,范群創造性地將學院坡道上的基石作為核心意象,構建起極具哲學深度的精神空間。“學院坡道上的基石,承載著生命的重量 / 軍校生涯的封頁,寫滿人生的叩問和思量”,基石的堅硬與永恒,象征著信仰的穩固與深沉;而坡道的存在,則暗示著信仰培育過程的艱難與漫長。每一步踏過基石的腳印,都是對生命意義的重新丈量;每一次對軍校生活的思索,都是對軍人使命的不斷深化。
教員“學院四周的高墻 / 圈筑著軍人信仰的神圣疆場”的話語,以非常莊重的語言表述,將軍校提升為精神修煉的圣殿。在這里,高墻不再是簡單的物理屏障,而是轉化為信仰的邊界與守護;訓練場也不再是普通的訓練場所,而是演變為錘煉意志的“精神道場”。這種將軍事訓練與精神修行相類比的寫法,深刻揭示了軍人信仰培育的特殊性與神圣性。
“學員隊隊長說,搖籃里有風也有冰雪 / 堅定的信念,如同戰火洗禮過的軍旗”,隊長的話語如同一記重錘,擊碎了對軍校生活的浪漫想象。“風”與“冰雪”的自然意象,暗喻著軍校生活的嚴酷環境與重重考驗;而“戰火洗禮過的軍旗”則成為信念的具象化表達。軍旗在戰爭中經歷硝煙與烈火,卻依然獵獵飄揚,正如軍人的信念在困境中不斷淬煉,愈發堅韌不拔。這種將自然環境與精神意志相勾連的寫法,使信仰的培育過程變得具體可感,展現出軍人精神世界的深邃與厚重。
在《戰爭意象》中,詩人通過對《戰爭論》的研讀與沙盤推演的描寫,進一步深化了對軍人信仰的理解。“打開《戰爭論》首頁 / 恍若推開一扇戰爭史的大門 / 克勞賽維茨在我腦子里 揮筆 / 勾勒著戰爭神秘的經緯”,這種虛實結合的寫法,將理論學習與精神成長緊密結合,展現出軍隊指揮員對戰爭本質的深刻思考。而“巨大的沙盤暗藏致命的漩渦 / 箭頭,隊標,注釋著精神,數學,物質,地理要素的糾葛”,則通過對沙盤推演的細致描繪,揭示了軍事戰略背后復雜的精神內涵與哲學思考。
三、豐富多彩:軍校生活波瀾起伏的多維立體畫卷
范群筆下的軍校生活,豐富多彩,波瀾起伏,既有溫情脈脈的描述,又有威武雄壯的表現,呈現出多維立體的畫面感。
《秋夜和聲》以細膩筆觸勾勒出一幅溫馨的軍校生活畫卷。“一個個綠色的身影在馬扎凳上端正 / 領章映紅了一個個赤誠的面容”,開篇兩句通過“綠色身影”與“紅色領章”的色彩碰撞,既展現出軍隊的整齊劃一,又透露出學員們蓬勃的生命力。綠色象征著青春與生機,是軍裝的顏色,也是軍隊充滿活力的寫照;紅色領章則代表著熱情與忠誠,映照著學員們赤誠的心,凸顯出他們對軍隊的熱愛與對使命的堅守 。
“一首歌伴著鋼絲面的甜香 / 在堿泉溝的秋夜,編織夢的霓裳”,這兩句詩將歌聲、食物與夢境巧妙融合,在艱苦的環境中營造出溫馨浪漫的氛圍。在那個物資相對匱乏的年代,鋼絲面承載著戰友們共同的味覺記憶,而歌聲則成為撫慰心靈的良藥。在寂靜的秋夜,歌聲與食物的香氣交織在一起,仿佛為學員們編織出一件件美麗的夢的霓裳,讓他們在艱苦的訓練之余,能夠暫時忘卻疲憊,沉浸在美好的憧憬之中。這種將日常生活詩意化的寫法,展現出軍人在艱苦環境中依然保持的浪漫情懷與樂觀精神。
“戰友這個詞如同溫暖的光 / 溶化了博格達峰頂上的冰霜”,此句為全詩的點睛之筆。博格達峰的嚴寒,象征著軍校生活的艱苦與環境的惡劣;而“戰友”一詞所代表的情誼,則如同溫暖的光,具有強大的力量,能夠驅散一切寒冷與陰霾。在極端環境下,戰友不僅是共同訓練的伙伴,更是彼此心靈的依靠。這種情感超越了普通的友誼,升華為生死與共的兄弟情,體現了軍人之間深厚而真摯的情誼。
與《秋夜和聲》的細膩溫情不同,《古銅色的交響》展現的則是威武雄壯的軍旅氣勢。“巨大的蛋黃懸在天空 / 古銅色的面孔,洇染著鹽的苦澀”,詩歌開篇便以獨特的意象營造出強烈的視覺沖擊。將太陽比作“巨大的蛋黃”,形象地描繪出烈日高懸的場景;“古銅色的面孔”與“鹽的苦澀”,則通過對學員們外貌和汗水的描寫,展現出他們在艱苦訓練中的付出與堅韌。古銅色是長期在陽光下暴曬形成的膚色,代表著艱辛與磨礪;鹽的苦澀,是汗水的味道,更是他們為實現軍人使命而揮灑的辛勞。
“五百名軍校學員佇立成五百尊陶俑 / 鮮艷的軍旗如火焰般召喚”,此句運用比喻手法,將學員們比作陶俑,凸顯出他們紀律嚴明、堅如磐石的形象。陶俑是歷史的見證者,具有永恒的特質,暗示著學員們將傳承軍人的精神,堅守使命。而“鮮艷的軍旗如火焰般召喚”,則生動地描繪出軍旗的威嚴與號召力,火焰般的軍旗激勵著學員們奮勇向前,為實現軍人的使命而不懈奮斗。
“博格達峰頂的號令準時震撼山川 / 古銅色的交響覆蓋了和平鴿的呢喃”,這兩句詩進一步強化了詩歌的宏大敘事。博格達峰頂的號令,象征著軍隊的指揮與使命的召喚,其震撼山川的氣勢,展現出命令的威嚴與不可抗拒。“古銅色的交響”則是對全體學員行動的比喻,他們整齊劃一的步伐、堅定有力的口號,如同交響樂般激昂壯闊,這種聲音強大到足以覆蓋和平鴿的呢喃,體現出軍人在執行使命時的堅定決心與強大力量 。
四、蛻變之路:從青澀到堅毅的成長史詩
《步伐蛻變》以幽默詼諧的筆調,記錄了詩人從軍事“小白”到合格軍人的成長歷程,堪稱一部微型的“士兵突擊”。“近20年的路不長也不短 / 尷尬卻在第一節隊列課上羞紅了臉 / 陽光投下的影子測量著步長的青澀誤差 / 樹上的鳥兒 ,似在輕笑我同手同腳的笨拙”,詩人毫不避諱地展現自己初入軍校時的狼狽,通過“青澀誤差”“同手同腳”等細節,將成長的起點刻畫得生動鮮活。這種自嘲式的寫法,不僅拉近了與讀者的距離,更展現出軍人直面不足、勇于改進的可貴品質。
“直到從電影片里 / 看到我通過檢閱臺時的雄姿英發 / 心底里有一個聲音在向世人宣告 / 我終于學會了走路 / 合格軍人的標準步伐”,這種今昔對比產生的戲劇張力,不僅展現了身體動作的規范,更象征著精神氣質的蛻變。從笨拙到英武,背后是無數次重復訓練的汗水,是對自我極限的不斷挑戰。此處的“學會走路”已超越字面意義,成為軍人身份認同的象征,標志著詩人完成了從普通青年到合格軍人的轉變。
在《使命彈道》中,詩人將視角聚焦于軍事訓練的專業場景,展現出軍人使命的具象化過程。“移動標尺的刻度,不斷校對目標的距離 / 防毒面具后面的眼睛,透過霧靄,精確地計算著彈道”,詩人以精準的筆觸描繪出軍事訓練的嚴謹與專注。每一次對標尺的校對,每一次對彈道的計算,都是對軍人專業素養的錘煉。“槍口噴出的火星點燃了自信的烽火 / 優美的弧線拉長了我人生的脈絡”,火星與弧線不再是單純的物理現象,而是成為自信與成長的象征。射擊訓練中的每一次扣動扳機,都在重塑著詩人的自我認知,使其逐漸成長為肩負使命的合格指揮員。
《沙海礪劍》則將成長的舞臺推向實戰化訓練的戰場。“七月的鄯善日光流火 / 尤庫孜買來的沙海如同一塊巨大的磨刀石”,詩人將沙漠比作磨刀石,形象地展現出實戰化訓練的嚴酷。“一把把剛開刃的劍出鞘 / 紅色信號彈劃出道道彩虹”,劍的意象與信號彈的色彩,營造出緊張激烈的戰斗氛圍。“復雜的戰場態勢,撲朔迷離 / 瞬間的戰術考量如同撥動天平上的刻度”,通過對戰場局勢的描寫,展現出指揮員在瞬息萬變的環境中應具備的應變能力。這種從基礎訓練到實戰模擬的書寫,完整地呈現了軍人成長的全過程,展現出鋼鐵意志鑄就的艱難與輝煌。
五、夢中校徽:歲月深處的眷戀回響與精神追尋
《夢中的校徽》以充滿悵惘的筆觸,抒發了對軍校歲月的深切眷戀,堪稱一首獻給青春的壯歌。“眼眸在白楊河的水波里失焦 / 校徽在我武裝泅渡時,被浪花悄悄 / 我伸出的手,只有水的微涼 / 我的衣襟除了鮮艷的領章 / 找不到一絲校徽曾落的痕跡”,校徽的失落成為時間流逝的隱喻,白楊河的水波與武裝泅渡的場景,將記憶拉回到軍校時光。詩人伸手捕捉校徽的動作,既是對實物的追尋,更是對逝去歲月的挽留。這種虛實相生的寫法,使詩歌充滿了朦朧的美感與深沉的悵惘。
“軍校校徽如同遺落在夢中的一束光 / 隱匿在學員身份背后的歲月深巷”,校徽在此升華為精神符號,它代表著青春的榮耀、軍人的身份認同以及那段不可復制的歲月。“畢業的合影中,缺失了重要的徽章 / 生命的戎裝里,有一種難以平息的悵惘”,這種物質與精神層面的雙重缺失,使悵惘之情愈發濃烈。詩人將對校徽的渴望,轉化為對整個軍校生活的眷戀,在夢境與現實的交織中,那份熾熱的情感始終未曾冷卻。
在《代號“82.91”》中,詩人以宏大的敘事視角,描繪了軍事演習的壯觀場面:“導彈牽著火龍擊碎烏云 / 殲擊機拖著長蛇劃破長空 / 轟炸機生產一堆巨大的卵”,這些充滿力量感的意象,既是對軍事訓練成果的展示,也是對軍人使命的詩意詮釋。而“閃著星光的夢里 / 誰握了粟裕 隆美爾 的手”,將現實與夢境、國內與國外的軍事元素相融合,展現出詩人對軍事戰略的深入思考,以及對成為優秀指揮員的不懈追求。這種對軍事生涯的回望與反思,進一步深化了對軍校生活的眷戀之情,使整組詩在情感表達上更加豐富立體。
總而言之,范群的《博格達峰鑄銅》組詩,以青春為筆,以熱血為墨,在詩歌的畫布上繪出了一幅波瀾壯闊的軍旅長卷。從夢想啟航的激情澎湃,到信仰培育的深邃厚重;從戰友情誼的溫暖動人,到成長蛻變的艱辛輝煌;再到對軍校歲月的眷戀不舍,每一首詩都是對軍人精神的深情禮贊。這些詩歌不僅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更承載著厚重的歷史意義與時代精神。它們讓我們看到,在青春的歲月里,一群氣宇軒昂的年輕人選擇將個人理想融入國家命運,用熱血與汗水鑄就鋼鐵長城;在時光的長河中,那段軍校歲月始終是最閃耀的記憶,激勵著一代又一代軍人奮勇前行,也讓我們這些讀者在詩歌的字里行間,感受到了軍人精神的偉大與崇高。這組詩的價值,不僅在于其文學性,更在于它為我們提供了一個理解軍人精神世界的獨特窗口,讓我們得以觸摸到那個激情燃燒的歲月里,最熾熱、最純粹的靈魂。
本文作者簡介:
陳東林,學者、詩人、教授、評論家,大雷霆詩派創始人。現任絲路文化院評委會主任、唐詩之路國際詩歌學會副主席、江蘇省南社研究會副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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