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5月底,我在生日前夕踏上了一場噩夢之旅。那時的我怎么也想不到,一次看似普通的網戀奔現,會讓我深陷傳銷組織整整一年。
一、溫柔陷阱:從“熱情接待”到逐步淪陷
網戀女友以“生日聚會”為由邀我去石家莊,抵達北站時,兩名同性“朋友”前來接應。前三天,他們安排我住賓館,帶我逛公園、壓馬路,美其名曰“考察城市”,實則打消我的防備心,并摸透我的家庭背景、經濟狀況,以及對組織有沒有威脅。他們避重就輕地解釋“多人合租”是“出門在外互相照應”,而我竟信了這套說辭,跟著住進了老舊小區兩室一廳的出租屋——里面住著十多個“室友”,基本上都是二十歲左右涉世未深的年輕人,所有人都對“工作內容”避而不談,只說“跟著干能發財”。我在前三天走路過程中已讓我疲憊不堪,根本無暇多想,加上感受到“大家庭的溫暖”,便稀里糊涂地融入其中。
每天清晨五點半,我們就在抹布與掃帚的碰撞聲中醒來,集體打掃、做早餐,生活“規律”得像軍訓。聽課、分享、交流、打牌,新人就像上帝一樣被無微不至“關懷”,他們用“五級三階制”給我洗腦:業務員、主管、主任、經理、總經理,投2900元買“產品”就能起步,投得越多“出局”時賺得越多(一套500萬,10套5000萬)。那些“成功案例”被包裝成勵志故事:經理們出入高檔餐廳、KTV,曬豪車照片,宣稱“努力一年就能逆襲”。
課程通常由主任級別以上的成員授課,內容包括如何與陌生人交流、如何吸引他人加入、如何應對警方檢查等。新人會被安排到不同的寢室串寢,與其他成員交流,進一步接受洗腦。這些課程往往持續數小時,成員需要長時間在地鋪上盤腿而坐,甚至不被允許隨意走動。
他們自稱是一支不穿軍裝的部隊,一所沒有圍墻的大學,能夠學到心理學、管理學、演講學等很多在大學里都學不到的知識,而且還可以改變人,改變你的壞習慣壞毛病。通過幾何倍增、人際口碑、直達送貨,省去中間環節費,用直銷新型賣貨方式組建人際網的目的是為了解決就業、增加稅收、抵制外貨。
不但能能鍛煉自己,還能賺大錢實現自我價值,更能為國家做貢獻,有激情有夢想,我就在這樣的氛圍中一步步沉淪,最終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二、迷霧重重:被操控的生活與良知的掙扎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慢慢察覺“行業”并不完美,“悟”到了很多荒謬之處。所謂“產品”從未見過實物,交錢全憑“相信”。我花光積蓄買了七八套(約兩萬元),換來的只有一張虛擬的他們自稱“有序而無形的營業執照”。團隊里充滿了荒誕的“防騙儀式”:手機定期被檢查,通訊錄備注要偽造,組織內部嚴禁成員拍照或錄像,以防成員將內部情況泄露給外界。成員之間的交流被嚴格限制,不允許看小說、玩游戲或刷視頻,要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做“行業”上,也防止查到“負面”產生消極情緒。甚至有“防警察演練”——被盤問時必須說“來旅游/找工作”,絕不能提“行業”。一旦有成員被警方帶走,組織會迅速采取行動,安排其他成員前往附近寢室躲避,甚至更換寢室地點。這種“躲負面”的行為是傳銷組織常用的手段,目的是避免警方的進一步調查。
生活條件極其苛刻:早餐一碗粥,午晚土豆白菜茄子輪換,十幾個人吃著沒有油水難以下咽的飯菜,謊成要理財,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出行全靠步行,從住處到新百廣場走兩小時是常態,美其名曰“磨礪意志”;睡覺打地鋪,被褥藏在柜子里,每天像變魔術一樣“憑空出現”又“消失”。但詭異的是,這里營造出一種虛假的“溫情”:沒人勾心斗角,“領導”會陪你談心,新人動搖時會有“過來人”輪番勸解,甚至用“行業歌”“勵志演講”制造熱血氛圍。
白天很少出門,就是出門全程有人“陪同”,嚴格限制成員的個人自由,手機使用受到嚴格管控,成員之間除了寢室長和推薦人不允許互留聯系方式,以防互相消極。新人加入時,會被要求更換聯系方式,包括手機號、QQ號和微信號,以切斷與外界的聯系,防止家人和警方追蹤。
在網上邀約時傳銷組織會通過聊天信息篩選出符合其要求的成員,通常避開京津冀地區(北京、天津、石家莊)的本地人,因為本地人更容易識破騙局,也會給組織帶來麻煩。
三、夢醒時分:推薦人跑路與現實的耳光
轉折點出現在推薦人突然離職。她走后,我發現許多“老面孔”陸續消失,追問之下才知道,不少人耗盡積蓄卻一無所獲,黯然退場。這時我才驚覺:所謂“發工資”不過是拆東墻補西墻,我每月到手的錢連每天上交寢室長的12元生活費都不夠,更別說“賺大錢”了。腳指甲因長期走路發炎潰爛,去醫院都要打申請、被監視,而團隊只關心“何時發展新下線”。
家人的質疑聲越來越響,村里流言蜚語說我“進了傳銷”,我卻一度固執地反駁。直到口袋見底,連給手機充話費都要開口借錢,再看著推薦人發來的消息——“這里根本賺不到快錢,耗下去只會毀了人生”,我才徹底清醒。當我提出離開時,“領導”輪番上陣勸說,甚至搬出“成功在即”的大餅,但我看著他們虛偽的笑臉,想起這一年吃的土豆、走的冤枉路,終于硬下心腸。
2023年6月底,我謊稱“串寢”逃離了那個牢籠。身無分文地站在石家莊街頭,陽光刺眼得讓我恍惚——這一年,我失去了錢、失去了自由,卻“收獲”了一身潔癖(被強制打掃到有心理陰影)和對“一夜暴富”的免疫力。
四、血淚忠告:遠離“神秘組織”,天上從不會掉餡餅
寫下這段經歷,是想給所有人提個醒:
警惕“完美人設”:網友/熟人突然過度熱情,打聽你的經濟狀況、人際關系,可能是在“篩選目標”。
遠離“反常識規則”:不讓玩手機、限制社交、生活封閉、用“神秘感”掩蓋真實信息的組織,99%有問題。
拒絕“空手套白狼”:任何宣稱“低投入高回報”“躺著賺錢”的“行業”,本質都是擊鼓傳花的騙局。
相信直覺與家人:如果一件事讓你感到不安,或者家人朋友明確反對,一定要冷靜反思,別讓“面子”害了你。
傳銷的可怕,不在于暴力脅迫,而在于用溫水煮青蛙的方式,慢慢吞噬你的判斷力和希望。希望我的經歷能讓更多人免于重蹈覆轍——世界上最可靠的路,永遠是腳踏實地走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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