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清晨,我收拾完最后一個碗碟,看著廚房臺面的水漬一點點干涸。晨光斜斜照進來,在瓷磚上投下細長的影子。這三個月來,我數不清擦過多少次這樣的臺面,洗過多少摞碗筷。
退休前,我是一名中學語文教師,教了四十年書。老伴走得早,我一個人在老房子里住了十幾年。兒子大學畢業后留在省城工作,成家立業后,時常打電話勸我去和他們一起生活。起初我總是婉拒,習慣了一個人的清凈日子,老房子的一草一木都有感情。可隨著年紀越來越大,兒子的勸說也越來越急切,我終于在去年冬天收拾了幾件簡單的行李,坐上了開往省城的高鐵。
兒子家住在二十多層的高樓里,站在陽臺上能看見遠處的高架橋和川流不息的車流。兒媳熱情地接過我的行李,孫子孫女圍在我身邊甜甜地喊著“爺爺”,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多年的孤單終于有了歸處。
然而,平靜的日子很快被打破。
第二天一早,兒子兒媳出門上班前,兒媳笑著對我說:“爸,中午你就辛苦做些飯,孩子們放學回來就能吃。”我點點頭,心想這也是應該的。可當我走進廚房,才發現冰箱里空空如也,連最基本的米面油都所剩無幾。我只得頂著寒風去附近的菜市場采購,提著沉甸甸的菜籃子回來時,已經累得氣喘吁吁。
中午做了四菜一湯,看著孩子們吃得開心,我心里也暖洋洋的。可等他們吃完上學后,我才發現滿桌的狼藉:剩飯剩菜混著湯汁,油漬濺得到處都是。我默默收拾干凈,想著晚上少做幾個菜就好了。
晚上兒子兒媳回來,飯桌上的氣氛卻有些微妙。兒媳皺著眉頭嘗了一口菜,說:“爸,這菜太淡了,現在的人都愛吃重口味的。”兒子也跟著說:“爸,現在外面的菜都講究色香味俱全,你做飯還是老一套。”我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記下了他們的話。
從那以后,我的生活徹底被家務占據。每天清晨五點半,我就得起床準備一家人的早餐;送完孫子孫女上學,要去菜市場買菜;回來后馬不停蹄地洗衣服、拖地、擦灰;中午做完飯收拾完,還沒來得及休息,又要準備接孩子們放學;晚上更是要忙到所有人都睡了,才能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自己的房間。
有一次,我感冒發燒,實在沒有力氣做飯。兒媳下班回來,看到冷鍋冷灶,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爸,你這是怎么回事?孩子們餓了一天,你就不能撐著做頓飯嗎?”兒子也在一旁埋怨:“爸,你來了就是幫忙照顧家里的,現在這樣我們怎么辦?”那一刻,我的心像被針扎了一樣疼。
更讓我心寒的是,他們似乎覺得我的付出是理所當然的。家里的水電費、孫子孫女的零食玩具,甚至兒子兒媳的衣服鞋子,都讓我用退休金支付。有一次,兒媳看中了一款新出的包包,竟直接讓我給她買:“爸,你看這個包多好看,我同事都有,你就當送我個禮物吧。”我看著她理直氣壯的樣子,心里五味雜陳。
那天深夜,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在墻上投下斑駁的影子。我想起退休前,學生們圍在我身邊請教問題的場景;想起一個人在老房子里,悠閑地喝茶看書的日子;想起老伴臨終前,拉著我的手說:“老頭子,以后要好好照顧自己。”而現在,我卻成了兒子家的免費保姆,在這陌生的高樓里,連一點尊嚴都沒有。
第二天,我強撐著精神做了最后一頓飯。飯桌上,我看著兒子一家吃得熱火朝天,鼓起勇氣說:“我想回老房子了。”兒子愣了一下,隨即說:“爸,你這是說什么胡話?在這兒好好的,回去干什么?”兒媳也趕緊說:“爸,是不是我們哪里做得不好,你別生氣。”我搖搖頭:“不是你們的問題,是我自己想回去了。”
收拾行李時,孫子孫女拉著我的衣角哭著不讓我走,我摸著他們的頭,心里一陣酸楚。兒子站在一旁,欲言又止。臨走前,我把這三個月買菜、買東西的賬單放在桌上,對兒子說:“這是我花的錢,你抽空給我轉過來吧。”兒子的臉漲得通紅,半天說不出話來。
回到老房子的那一刻,我終于松了一口氣。熟悉的家具,熟悉的味道,讓我感到無比安心。推開窗,院子里的老槐樹依舊枝繁葉茂,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地上,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我坐在搖椅上,泡了一杯茶,翻開久違的書本,仿佛又回到了從前的日子。
從那以后,兒子時常打電話過來,言語間滿是愧疚和懊悔。我總是淡淡地回應,心里卻明白,有些事一旦發生,就再也回不去了。養老這件事,或許真的不適合和子女住在一起。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強行融合,只會帶來無盡的矛盾和傷害。
如今,我在老房子里養了幾盆花,每天和老街坊們下下棋、聊聊天,偶爾也會去學校看看曾經的同事。日子雖然平淡,卻過得舒心自在。有時候我會想,人老了,最需要的不是物質上的滿足,而是一份尊重和理解。與其在子女家委曲求全,不如守著自己的一方天地,過好屬于自己的晚年生活。
夕陽西下,余暉灑在老房子的屋頂上,溫暖而柔和。我望著遠處的天空,嘴角微微上揚。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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