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西
暮色漫進山坳時，林青山剛洗掉一身接生母豬的腥臭。老李的自行車在土路蹦得哐當響，車把上掛的煤油燈晃出細碎光斑。
青石溝的狗隔著八里地就狂吠，驚飛了梨樹上棲息的夜鷺。牛棚里的母牛肚子鼓得像石磨盤，舌苔白得能刮下霜。
胃管插進去時牛蹄子亂蹬，老李按住牛頭的手比病人家屬還抖。春桃半夜從姑姑家趕回，推門看見陌生男人睡在自己床上，尖叫驚飛了窗欞上的蛾子。
月光把牛棚照得青白，病牛反芻的聲響混著少女的嘆息。李嬸的荷包蛋在瓷碗里晃蕩，面條湯騰起的熱氣模糊了春桃的麻花辮。周雯的花傘在雨幕里像朵突兀的塑料花，縣城的工作機會砸在泥濘的院墻上。
摩托車在山路上甩出泥點，雨珠順著雨衣帽檐灌進脖子。
難產母牛的抽搐扯著所有人的神經，春桃遞熱水的手穩得不像農家姑娘。
小牛落地的瞬間，李叔的感謝混著雨聲，在瓦片上敲出細密的鼓點。銀鐲子在松木桌上泛著微光，獸醫手冊的紙頁還帶著縣城書店的油墨香。
后山的松針沾著晨露，春桃挖草藥的背影比記憶里瘦了一圈。訂婚禮上的桃樹才及腰，春桃說等樹長大，娃就能在樹蔭里追蝴蝶。
三十年風雨啃噬著獸醫站的木門，那棵桃樹早已撐開如蓋綠蔭。
兒子背著藥箱走在同樣的土路上，箱底壓著父親當年的老照片。
暮色里的牛棚又傳來新生牛犢的咩叫，像極了那年春夜的月光。有些故事藏在牛棚的草垛里，被反芻的歲月反復咀嚼。
當城市的霓虹漫過山頭，總有人記得煤油燈下的醫學筆記。就像春桃鬢角的白發，比任何農諺都更懂節氣的重量。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
